我皱眉道,“以你当时的身份地位,还有人敢对你行僭越之事?”
刘育嬅喝了口白酒,出神地说,“一开始当然没有人敢,而且都各司其职,对我个人的态度,也都还算尊重。”
我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反常的呢?”
刘育嬅沉默了片刻,说,“起于一个事件。当时我已经在沙城干了有半年的时间,但是你知道的,若想在那样的地方干出点什么成绩,总是要有人帮忙,单打独斗是肯定行不通的。”
我说,“这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刘育嬅说,“当时那件事情,关乎到把一个人安排在沙城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面,是人事调动的事情,我当时的上司,叫周远林,他已经有人选了,但因为避嫌,他最开始没有定调,当时那个会议开了有六七个小时,从下午开到深夜,而那个会议之所以开那么长时间,全都是因为我不太满意周远林选的那个人。”
我问,“那个人会对你的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刘育嬅说,“倒也不至于,但对我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当时已经在沙城干了半年了,手下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周远林选的那个人叫高红兵,如果高红兵去了沙城,那我之后的两年多,必然会一事无成。到时候,别说回东平了,可能真要老死在那片风沙之地了。”
我好奇地问,“你当时怎么处理的?达到你的目的了吗?”
刘育嬅说,“我当时说,高红兵确实很有才干,但是……高红兵在乡里的时候,出了一个事,他的弟弟因为承包一个治沙工程,跟人打起来了,这件事,死了三个人,都是乡里的农民。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吧,具体细节,我现在跟你说你也没兴趣。总而言之,我当着沙城那些至关重要的人物,直接把高红兵的炮给点了,这也相当于间接点了周远林的炮。导致原本可以一致通过的局面,直接在我的放炮下,导致高红兵完全失去了竞选优势,也使得周远林要着力培养高红兵的谋划,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
我问,“然后呢?”
刘育嬅说,“那场会议不欢而散。”
我问,“你就没有趁势把你要培养的那个人说出来?”
刘育嬅说,“如果是你,你刚点了炸药包,就在炸药包爆炸的地方盖房子,合适吗?”
我说,“不合适。”
刘育嬅说,“接下来半年,我在沙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但凡是我提出的任何方案,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你能想象吗,我去沙城的第一年,仍然住在宾馆,也就是说,在周远林那群人眼里,我之所以去沙城,不过就是路过而已,待上个一两年,也就走了,没有必要给我安排房子,当然,我也是那么想的,我觉得我在沙城充其量就是待上个三年左右,也就回东平了,但前提是,我在沙城必须有所建树。就好像古代将领,立功之后,回城的时候才能获得封赏,这是一个道理。”
我笑了笑,说,“宾馆也挺好的呀,反正你也没打算在沙城一直呆着。”
刘育嬅自嘲一笑,反问,“让你一个人在一个县城的宾馆里呆着,一星期两星期还行,半年一年的你试试?”
我咧咧嘴,说,“是够煎熬的。”
刘育嬅说,“在宾馆住了一年,真实年龄十八岁了,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哭了一夜。毕竟只是个小女孩,抗压能力没那么强,而且,十八岁的女孩,哪有一个是能忍得了寂寞的?”
我笑了笑,说,“这倒是。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确实难忍寂寞。”
刘育嬅风情万种地白了我一眼,说,“我十八岁的时候,可纯着呢,一般的男人,我还真看不上,当然,我也没心思想男人。你是不知道十七年前的沙城有多苦,站在街上一个小时,头发上都能落一层细沙!”
我笑问,“那你当时喜欢啥?难道眼里只有工作?”
刘育嬅说,“喜欢文艺一点的东西,比如文学。”
我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文艺的一面。”
刘育嬅说,“算是一种生活的调味剂吧,那时候我有一部呼机,经常利用那样的设备与自己的笔友通讯,去沙城的第一年,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用呼机和笔友联络,还有就是泡澡,因为在沙城那种地方,泡个热水澡,实在是一种奢华的享受,不过我当时住的那个宾馆,却能为我提供这样的服务。”
说到这里,刘育嬅似乎陷入了某段甜蜜的回忆,说,“有一天,我刚从沙地里考察回去,累了一天,放好了热水,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那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啊,可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的呼机响了起来,我以为是我的笔友,离开浴室就去拿了,谁曾想,却也不知是谁,给我发了一首情诗。”
我插了一句,“什么情诗?”
刘育嬅看着我的眼睛。
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她,脸颊通红,十分妩媚。
她说,“就是一首情诗嘛,看了会让人脸红的情诗。”
我笑问,“你被那首情诗给撩到了?”
她说,“一开始当然没有了,但是耐不住那个家伙的软磨硬泡,每到晚上十点半,他都会给我发一首情诗,一天两天还行,十天半个月也行,慢慢的,你接不到了,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觉得少点什么?”
我说,“我又不是女人。”
她笑问,“如果有个女人在你十八岁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给你发一首情诗呢?”
我哑口无言。
她叹了口气,说,“每个人在年少的时候,都憧憬过风花雪月不了情,而且在你一整天的工作劳累之后,精神正是空虚的时候,除了热水能给你温暖,也就是你幻想中的那个人了吧?”
我没有说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如果我在十八岁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
一个女孩每天晚上定时定点的给我发送情诗,一发就发十天半个月,但有一天她忽然不发了……
你就算是一个圣人,你也会免不了去胡思乱想吧。
却在我这样想着,刘育嬅又道,“隔了有一星期吧,那人又有动静了,而我呢,也忍不住问他,到底是谁。”
我问,“是谁?”
刘育嬅摇摇头,说,“他没有说,还是用他的情诗钓着你,扰着你。慢慢的,你也就破防了,你开始不在乎对方是谁了,只要他能在深夜里为你排解寂寞,你都可以接受。”
我说,“慢慢的你也就陷进去了吧。”
刘育嬅忽然问,“你坐过牢是吗?”
我说,“明知故问。”
刘育嬅说,“你坐了四年牢。你想一下,如果在你坐牢的那四年里,你拥有一台与外界联系的设备,然后有个女孩会用这样的设备与你取得联系,在你深夜寂寞的时候,为你排解寂寞,在你忧愁的时候,为你排忧解愁,时间长了以后,你是不是会对她产生一种非常强烈的依赖感?”
我点点头,说,“这是人之常情。”
刘育嬅又忽然问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我愣了愣,说,“漂亮不足以形容你的美丽,成熟,风韵,很有女人味。”
刘育嬅忽然将她的手机拿了出来,从中找了一张照片给我,说,“你看,这就是我十八岁时候的样子,在沙城。”
出于好奇,我拿过刘育嬅的手机看了看。
说实话,有些失望。
衣着很土。
头发是短发,面部肌肤也很差。
除了身材还行,一无是处。
刘育嬅问,“我的脸黑吗?”
我说,“不能说黑吧,营养不良的缘故,而且也太干了。”
刘育嬅笑说,“脸不能看,身子还行,但那个时候没有照相机,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给我的身子照一张照片,不过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当时的我,身子保持的相当不错,因为我每天都会泡热水澡,泡澡的时候,我会深吸一口气,任由我的身体在热水里浮上去,又长长地吐一口气,任由身体沉下去,那样的话,所有的劳累,都会跟着水气被蒸发掉。”
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喝醉的刘育嬅仿佛彻底陷入了回忆,继续说,“有时候我洗完澡,会照镜子,而照着照着镜子,我又会想,那个每天晚上给我写情诗的男人,到底是谁呢?亦或者,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想着想着,我就忽然觉得,我很可怜,我是那么的可怜……”
说着说着,刘育嬅竟流泪了。
泪水从她的眼角里溢出来,楚楚可怜中透着无法让人忽视的魅力。
不得不说,此时的刘育嬅,远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要让人着迷。
而不知不觉间,我的情绪也融入到了她的情绪之中,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问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的这句话,忽然就将刘育嬅拉回了现实。
她说,“我也很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皱起了眉头,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问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吧?”
刘育嬅说,“我当然知道了。”
我问,“那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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