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伸手去摸摸阿弟的脑袋,可外间几个伙计不时地瞟着这边,这手伸出一半,不论如何都落不下去,她苦笑一声缩回了手,沉声答应。
“好,到时候阿姐一定想办法去和你过年。”她说。
严斐然低声欢呼一声,他自然看得出刚才楚胭想做什么,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笑道:“阿姐,我替你摸了,等过年的时候,你要封红包给我压岁钱的。”
楚胭笑了,小家伙小小年纪,经历了那么多仇恨和分离,笑容还能如此干净,不得不说,严家的基因和教育真是不错。
她笑道:“过年的压岁钱暂且不说,鬼六哥,你得先把香露钱给我,不然的话,任你容貌倾国倾城,气质人见人爱,外面的娘子军们都要进来揍你了。”
鬼六向外一看,见几个女伙计都虎视眈眈地瞧着他,立刻怂了,拿出荷包取出几张银票递给楚胭:“这是平爷让我给你的,拿着零花。”
楚胭接过银票数了数,算着数目留了些,剩下的随手递还回去。
“用不着这么多,这香露铺子可能赚呢,我不缺钱,不过这银票还是得留着,不然的话,不好跟娘子军交待。”她笑谑地说,又转向严斐然。
“阿弟,你倒是打算做些什么,是继续攻读学业参加科考呢,还是回山上跟着师父学武艺?”
严斐然迟疑一瞬,旋即下了决心。
“阿姐,我不想科考,便考中了,也是给狗皇帝卖命,我想……”小少年觑着楚胭的神色,讷讷地说:“我想,等着咱家的冤屈昭雪了,我便跟师父学几年武艺,在江湖上走一走,看看山河风光罢了。”
严斐然边说边看着楚胭的神色,显然担心自己这番言论惹阿姐生气,看看楚胭没什么反应,小少年又连忙补充道:“阿姐,父亲总教诲咱们要为国尽忠,不能计较个人得失,可是……”
小少年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
“阿姐,我家可以为国尽忠,甚至马革裹尸,肝脑涂地都不所不惜,可……可我们不能背负千古骂名啊!”
才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啊,身上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和仇恨屈辱,楚胭终于忍不住,再次伸出了手,小脚儿和鬼六及时站起来,挡在二人前面。
严斐然眼泪涌了出来,扑在楚胭怀里,楚胭轻拍着他的后背,仰起了头,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去他妈的什么儿女情长,老子要报仇!要洗冤!
为了报仇,她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要她放弃爱情,她也认了!
她绝不会把报仇的重担,压在这个才十来岁少年的身上,而自己却躲在一边,享受着自己的小日子,小幸福。
呸,那叫什么幸福!
“东家?”门外传来刘夏的声音:“东家可有什么吩咐么?”
“没什么的,我看看这位客官的玉冠,想给大哥也买一个。”楚胭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她抬袖胡乱地拭干眼泪,又拿出帕子帮阿弟也擦干眼泪,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刘夏还是有点狐疑,但听东家的声音平稳,放心了许多,问道:“需要人进去伺候吗?”
“不必了。”楚胭说,把银票递给小脚儿,示意他拿出去。
“这些银票你们记在账上,我和这位客人有一笔大生意要谈,不要打扰。”她说。
刘夏接过银票,小脚儿对她露出笑容,只是她莫名地觉得,这人的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涩和难过?
看来东家小姐把他们宰得不轻,看这人笑得多勉强,刘夏心想,数了数银票的数目,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遂放下了心,转身回去柜台边入账。
这边楚胭对弟弟露出一个灿烂的,带着泪的笑容。
“阿弟,我们严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用考虑那么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她说,声音坚定有力,没有一丝的迟疑:“其它的事情,都有阿姐呢!”
严斐然的泪水再次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在大牢中提心吊胆,担心父母亲的艰难,听说母亲服毒自尽后的伤心和释然,逃离京城后,路上颠沛流离,几次遇险几乎丢掉性命的危险,听说父亲噩耗时的痛心,在这一刻,统统伴着泪水涌了出来,才十三岁的小少年伏在阿姐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
小脚儿和鬼六也跟着擦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外间的伙计们只听到隐约的哭声,几个女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问一下,但刚才东家小姐说了,不许她们进去的。
马家媳妇想得最多,已经打算去那边武器铺子找两个人来,防着这些人有什么坏心思了。
然而楚胭没让他们担心多久。
没一会儿,那俊俏风流的年轻人便走了出来,他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另外两个随从低着头,看那样子也不太好。
三个人鱼贯而出,楚胭随后出来,将一叠银票拍在柜台上。
“下账吧,这些是订金,他们要得多,香露会直接给他们送去,这些外地商人,真不好糊弄!”她说,眼圈也是红红的,脸上却笑得甚是灿烂。
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众伙计都松了口气,随即便心有戚戚起来。
看看看看,现在的生意真的是不好做呀,为了谈成这笔买卖,东家小姐都急哭了!
不过看那些人的样子,他们也讨不了好去,东家小姐给他们的价钱一定很高吧,高到这些人都哭了!
东家小姐给了她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妇人一份活计,让她们在丈夫和婆婆面前有了底气,她们也要努力工作,争取为东家小姐分忧!
楚胭并不知道她随口扯的谎,会有这种效应,不过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内疚,说不定时不时的,她还要故伎重施一回呢。
因为心中的难题有了决断,回到楚府的时候,楚胭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绿玉不在屋里,青萝跟几个下人在下人房里,鹦鹉在窗前架子上站着,看见楚胭进来,尖叫起来。
“皇军让我给您带个话儿!”它说,扑扇着翅膀,语调非常委屈:“上次的话我带到了!靖平侯很难过,他让我问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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