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把人安置在正屋,乐宛从屋子里摸出来半片安乃近,让乐祖掐着下巴把药送进去。正屋里亮着电灯,乐宛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一双狭长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眉毛像是开了刃的刀,一直延展入鬓。鼻子又直又挺,像一管玉箫。整张脸泛着白,跟现在人们的肤色格格不入。
乐宛这下也顾不上什么愁思,让乐祖去背上人回家。反正大路上没几个人,牵连到了她也只会说自己是看到人晕倒救的,前面革委会前发生的一幕她没看到,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乐祖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善良对他来说是本能。听了姐的话,利索的背上人往家里走。
纵然是见惯了后世的各类小鲜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好看的过分。
胖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滚滚滚,你回去跟你们生产队长说,下次再瞎批文件我就去找他!你爷爷犯了错,能有个窝棚住还抱怨什么!莫不是还想过以前那种锦衣玉食压在人民群众头上的好日子?你再来我也是这句话!有口饭吃你就该感谢国家!还想进城看病?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胖子啐了一口就转身走了,就剩下那个瘦高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也因此被小孩子们喊“狗崽子”,大佬回忆起童年就忍不住的流泪。说爷爷平反回城,没两年就去了。过往太沉重,他活的太累,亲人反目,爱徒举报,纵然平反之后亲人间又恢复了来往,老人依旧心里下不去。
乐宛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在特殊年代并不少见,但亲眼看到之后还是免不了有点堵。
小七有些害怕,攥紧了乐宛的手指头,小五探头探脑的看。乐宛拍拍身边几个明显有点害怕的小孩子,唉,当年下牛棚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做编辑时候接触过一个大佬,有一次提起来,大佬说自己小时候陪着爷爷下过牛棚。他爷爷是大学教授,被自己的学生揭发是“犯了修正主义的黑苗子”。全家都因此受了连累,爷爷的儿子女儿,有的跟他断绝关系,有的被连累下放到农场。他那时候还小,爸妈都在国外,剩下的亲戚要么不敢沾,要么够不上。爷爷就带他下了乡,安顿在破草屋里。每天都要挑粪干活,还有人盯着。他那时候还小,知道的事不多,跟着大队的小孩子们玩了几次,转过脸他爷爷就被开大会押着下跪。
他也不说话,任由对方推着自己。
正想着呢,只见前头的青年摇晃了一下,噗通一声就晕倒在大街上。
乐梵可不信有什么朋友能上门送几十斤的大米白面,这东西多金贵呢!而且家里揭不开锅又不是一两天,早怎么不送?去年冬天饿断炊都没送,开春了倒是送?乐梵想,怎么大姐现在跟爸一样呢,爸那时候也老是三五不时的弄点粮食回来说是朋友给的。姐这次就离谱,上来就是细粮。肯定是姐从哪儿弄来的,说不好是姐找到了家里什么东西!拿出去换的!
“首先呢,我要向大家承认,我确实没有朋友送这些东西。向你们说谎了,对不起。”
明明五官鲜明,眼窝深邃,标准的后世娱乐圈浓颜长相,但看上去就只会觉得这个人眉目清正,整个人有一种将刚硬和书卷气融于一体的气质。
乐宛想起自己出车祸之前做的项目,妈的,那个花两千万请的小鲜肉长的什么鬼!他那个角色应该是这样的长相啊!
咳跑题了,工作狂~乐宛找回被颜值大炮轰到天外的神志。
晚上吃饭时候饭桌上就比较沉默,屋子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呢!也不知道姐为啥要把人带回家。
沉默着吃完饭,又沉默着搬好板凳开会。乐宛先发制人:“前几天家里多了大米白面,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疑惑。”
乐梵坐直身体:来了来了,这段时间她都好奇死了,试探了大姐几回没找到突破口。
乐宛:这个对不起是针对下面我要说的,sorry。┓( ` )┏
“事实上,在之前我就遇上过外面这个人。”
“那天我正打算去办下乡的手续,结果走到路上就碰见他,他跟今天差不多,一直在革委会外面转悠。我看他带着一个老人比较可怜就给他搭了把手,本来也没当回事,转过街一个公安悄悄跟我说这个人是他的侄子,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家里不能明着帮他。他给了我十斤白面,十斤大米还有油,让我留一半剩下一半给他。”
“十斤白面大米啊!我想着咱们家穷,根子也正。就算是真被革委会抓到了也没事,我就说自己不认识他,只是看他可怜给一两口吃的。除非被当场抓到是我给的,不然我不承认不就行啦?”
“哪里知道我那天拿了东西之后就找不到他。”
“我想着人就在城里,早晚能遇上。但是不敢给你们说,怕你们说出去再引人注目。所以只能骗你们是朋友给的,谁知道我找了好些天都没有找到人。”
“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要送到的,这是诚信。所以前几天我一直带着小五几个在城里转悠想找到这人。那个公安后来又找了我一回,说他还能弄到一些稀罕东西,让我不要问太多,只管送,每次的东西都给咱们留一半。”
“今天又碰上了他,我就打算把上一次给的东西先悄悄给他。但是话也要跟你们说明白,咱们是一家人,主意也要一起拿,看往后是个什么章程?”
旁边的乐祖乐果已经惊呆了,万万想不到大姐居然敢干这样的事!
乐梵:我说呢,这么讲就说通了,她本来就觉得大姐自从跟三婶撕破脸之后就很奇怪,天天带着几个小的上街转。现在想想也没错,钱是人的胆,姐有底气,自然不惧三婶跟大姑了!
乐果有些害怕:“怎么会这样呢?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
乐梵:“算什么呀,我觉得好,咱们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就是过一道手帮帮别人嘛,大家只要往后不出去说,谁也不知道咱们屋里吃的啥。再说现在撒手,吃下去的粮食你们还?”
乐祖想了一会儿也开口:“我觉得可以,姐说了那个人是公安,肯定可信。”
小五听了个大概,随即表示:“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姐帮了屋里那人,咱们就能吃白面对吧?那还有什么说的?我要吃白面!”
小七拽着乐宛,奶了吧唧的说:“我都听姐的!”
乐宛亲了他一口。
只有小六,没人注意他,他带点疑惑的看了一眼乐宛,闷声说:“听姐的。”
六比一!乐宛在心里比个yeah。
顺带在心里给几个孩子做总结。
乐祖做人善良肯吃苦,就是容易把人想的太好。
乐果太胆小,后面得培养自信心。
乐梵敢想敢拼,又机灵,但是还得磨炼,不然容易阴沟里翻船。
小五,就是个傻吃傻喝的小憨包。
小七,最可爱(*╯3╰)!
小六么……
乐宛心里感叹,这活脱脱就是个预备役大佬啊,也不知道是翻了什么车栽到男主手里。同时也觉得压力山大,养孩子真的好难,小六这种,心地善良走正路还好,一旦长歪了杀伤力就贼大。小五和小七都天真,乐宛不想毁了他们的天真,又怕惯坏了他们。
现在她终于也体会到闺蜜当年生娃前的各种忐忑作妖,养娃真的是个技术活。
乐宛终于找到了借口,觉得这个借口糊弄个一两年应该没问题,再者说,她对自己的能力也有信心,工资总不可能一直都是20块吧,她三个月一定能升职加薪!
乐宛:“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往后注意,不能到外面炫耀哦!”
几个小的赶紧点头答应。乐宛满意的散会,大家各自回屋休息。
摸了摸躺着的那个,烧也已经开始退了,乐祖就留下照顾,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家的财神爷,当个陪护不过分。
乐祖转身关灯的那一刹那,床上的人微不可查的扇动了下睫毛。
侄子?公安?
许向国心下微寒,是哪里的人要来探底?还是说是……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梳着三七分的胖子推搡着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那人穿着破烂,身上的衣服都不能说是衣服摞补丁,应该说纯粹就是补丁摞起来的衣服。头发油腻腻的搭在肩膀上,把一张脸遮了一半,看不到神情,脚上是一双破草鞋。
乐宛把人放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放在以前,她的朋友一看她转眼珠子就知道,这货又准备编瞎话了。关键是每次乐宛的瞎话都严丝合缝,说谎时候的神情贼真诚,唱念做打来一套的真诚。
乐宛:没办法,跑项目哪个不这样?严格来说这算是职业病。
乐宛趁机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啧,这得有个四十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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