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凤娇提醒许航走错方向了,机械厂在东边,许航顿了顿,然后很淡定的把车子又拐了回来,耳尖都有点红了,脸上也有点不大自在,“一直想别的事,忘了。”
说完赶紧骑着车子走了。
钱秀芝早就看到他了,迎着翟凤娇过来了,问翟凤娇,“咋是许局长送你回来的?”
翟凤娇,“人家哪有空专门送我,是他正好去咱们厂保卫科,顺路一块儿回来的。”
钱秀芝心里嘀咕:有多大的事犯得着他一个局长一趟两趟的往这边跑?该不会是真看上娇娇了吧?
钱秀芝警惕心顿起,试探地问翟凤娇,“娇娇,你跟妈说实话,你跟许局长是不是在处对象?”
翟凤娇登时哭笑不得,“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一个小女工,人许局长能看上我啊。”
钱秀芝不乐意了,“我小闺女长这么漂亮,又有本事,他凭啥看不上。”
说完就觉得这话偏离了她的主题思想,便又严肃地跟翟凤娇敲边鼓,“就算是他看上了,你也不能答应他,他家门第太高,规矩多,咱可不上赶着去受委屈。”
翟凤娇很是无奈,“妈,人家确实是去咱厂保卫科,这不马上八一节了,他们是公安,肯定事儿特多。”
许航长的确实是在她的审美点上,不过跟他处对象,她还真没往这上面想。
不只是对许航,她其实是压根儿就没有过成家的念头,主要是嫌麻烦,成家事儿多,哪有一个人来的省心,上班努力工作,下了班想干啥干啥,追追剧逛逛街睡个懒觉,看上什么了就去买,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她懒,不喜欢麻烦,如果可以,这辈子她也想这么过。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这时候的人多保守啊,姑娘家如果不嫁人,不光她自己,就是家人的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但她也不想为了结婚就将就着找一个,一辈子的事呢,总得找个合自己眼缘的。
反正她现在还小,不急,慢慢来。
扯远了,她赶紧把思绪拉回来,挽起钱秀芝的胳膊,撒娇道,“跳了一天舞,腿疼。”
钱秀芝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他们家跟许家,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便不再说许航,注意力立马转到了翟凤娇的腿上,心疼道,“回家了妈给你捏捏,再用热水泡泡脚。”
娘儿两个一路说着体己话回家了,许航这边也回了家,家里人还都没睡,都聚在客厅谈论这次的庆八一文艺汇演。
这次文艺汇演的演出地点在军区大院的大礼堂,他们这个军区驻守在市区的官兵大概有三千来人,大礼堂仅能容纳千把人,所以这次计划在军区大院演出三场,然后再到地方部队进行巡演,整个演出大概要持续半个月左右。
军区给发了票,观看演出的凭票入场,他们家除了许航和许俊杰外都是军人,所以都发了票。
不过家人都知道许航打小就不喜欢参与这中活动,所以这中事一般都不会把他考虑在内。
一年到头难得有个娱乐活动,所以大家观看演出的热情还是很高的,这两天军区大院都在谈论这件事。
许航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他妈杨兰很遗憾道,“这三天我一天开会,两天值班,怕是去不成了。”
许奶奶,“那把票给许航,让许航去。”
杨兰,“他你还不知道,打小就不乐意看这些……”
哪成想许航很自然的接上了话,“把票给我吧。”
杨兰,“你要去看?”
许航,“嗯。”
一家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许航打小就不喜欢看这些莺歌燕舞,对他来说,有这时间还不如琢磨几个案子。
所以杨兰刚才琢磨把票送给谁的时候,还真没把他考虑在内。
可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奶奶戳了戳杨兰,又冲她使眼色,“孩子难得想歇歇脑子,还不把票给他。”
杨兰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票给了许航,许航接过来一看,13排,位置还挺靠前,挺好。
许航把票放到了口袋里,又跟家人说了几句闲话,然后便上楼休息了。
杨兰听到许航关门的声音,这才凑到许奶奶跟前,小声问许奶奶,“妈,反常啊。”
她都已经习惯儿子清心寡欲的样子了,这冷不丁的一转变,她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许奶奶倒是很乐呵,“反常啥,开窍了呗。”
这次庆八一演出,虽然不是市歌舞团的专业演员,可也都是各个单位选出来的人尖子,小伙子帅,姑娘俊,万一有哪个看对了眼,说不定明年他们家就有新媳妇进门了。
他们家也没啥高要求,只要许航喜欢,姑娘家世清白就行了。
至于姑娘家是穷还是富,姑娘是工人还是干部,他们还真没考虑过,反正以他们家目前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想着让女方家帮扶啥。
许航长这么大,就没见他在姑娘跟前开过窍,如果他真看上了哪个,他们家可不得当宝贝一样娶进门。
许奶奶这么一说,杨兰也回过味儿来,小声道,“看这样子,是不是已经看上哪个姑娘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去看演出。”
许奶奶,“这孩子自小就有主意,他不说,你也别问,问多了省得他烦,再弄巧成拙。”
杨兰虽说心里着急航到底是看上了哪个姑娘,可也觉得婆婆说的有理儿,这事儿急不得,问的多了反而可能坏事。
许奶奶又宽慰她道,“演出那天我和你爸也过去,我帮你看看是哪个姑娘。”
杨兰笑道,“他不说,你能知道是哪个姑娘?”
许奶奶得意道,“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如果真喜欢上了哪个姑娘,他眼里都藏不住,看那姑娘都跟看别人不一样。”
杨兰心说那可不一定,她这个儿子情绪向来不外露,就算是他看上了哪个姑娘,他不说,别人也看不出来。
不过这话她也没跟老太太说,随老太太高兴。
八一节很快就来了,因为不是星期天,许航还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的进了场。
虽说是庆八一演出,不过礼堂里坐的也不全都是军人,也有不少许航这样的军属,毕竟有不少人跟杨兰一样,正好有事,不能过来看演出,就把票给了家里人。
所以许航坐在里面,倒也不显得有多突兀。
不过不少人都认识他,有好几个还是从小到大的同学,都知道他的性格,见他竟然过来看演出,都觉得挺稀罕的,“许航,你怎么来了?”
许航,“我妈值班没空来。”
众人,“……”知道你妈值班没空来,问题是你啥时候对这中文艺演出有兴趣了?
不过知道许航这人一向严肃,他们也没好多问。
再有半个小时演出就要开始了,后台正忙着化妆。
为了这次演出,方献义特意刷脸从市歌舞团请来了一位化妆师。
工人文化宫倒是有好几个女同志,可没一个会化妆的,以前除了演员演出需要,普通百姓可没人化妆,要不然,那就是有资产阶级思想倾向,是要被批豆的,所以普通的女同志,连化妆品长啥样都不知道,往脸上擦点雪花膏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象柳春梅这样的,别说化妆了,平时连点雪花膏都不会擦的,擦了那就是享乐思想。
比如现在,柳春梅看到化妆师给演员化妆,都是一幅很看不上的样子:一个个把脸抹的白生生香喷喷的,一点儿都不象是朴实的铁姑娘!
如果不是顾及着这是演出活动,估计她都能把人召集到一块儿开个批判大会。
这次参加演出的一共有80来人,女同志占了三分之二,化妆师却只有一个,试妆的时候,把化妆师累的够呛。
翟凤娇有点看不下去,便给自己化了个妆,然后给化妆师看,“老师,你看我化的怎么样?”
化妆师看了看,惊讶道,“这是你自己化的?”
翟凤娇点了点头,“刚才老师给别人化的时候,我跟着学了点。”
化妆师正忙不过来呢,见翟凤娇化的还不错,索性让翟凤娇帮着一块儿化。
开始她还有点担心翟凤娇的技术不过关,看翟凤娇化了几个,感觉比自己化的还要好,才彻底放了心。
有翟凤娇帮忙,化妆师才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就她一人,她还真怕来不及。
演出那天,翟凤娇穿的是方老师的那套西服裙,下面配的是一双半高跟的米白色皮鞋。
皮鞋是在百货商店买的,皮质有点硬,穿上磨脚后跟,可百货商店里也就这么一双能看上眼的,而且跟她身上的西服裙也比较搭,想着也就上台穿那么一穿,翟凤娇硬着头皮买下了。
这会儿因为还没有上台,她穿的就是自己的鞋子,等一会儿要上台了再换回那双皮鞋。
化妆师看了看表,离正式演出只有不到10分钟了,便催翟凤娇,“娇娇,快到点了,这儿交给我,你赶紧去换鞋子,再准备准备,别误了开场。”
翟凤娇见剩下也没几个人了,化妆老师一个人来得及,便放下手里的化妆用具去换鞋子。
演出很快开始了,礼堂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灯火辉煌。
翟凤娇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套装,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了舞台中央,举起了话筒,“尊敬的各位首长,各位来宾,各位战友们,大家上午好,今天是八一节,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首先请允许我向各位官兵致以崇高的敬礼,祝你们节日快乐!”
翟凤娇说完,深深的向台下鞠了一躬。
翟凤娇今天化了妆,头发也没有象以前那样扎两个麻花辫,而是披在肩上,清新又端庄,还透着股英气,再加上她说话圆润动听,举止落落大方,所以话音刚落,礼堂里便报以热烈的掌声。
“50年前的今天,随着起义的第一声枪响,人民的军队诞生了,从此,血染的军旗漫卷大地,我们的军队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为祖国浴血疆场,为人民保驾护航,军爱民,民拥军,军民鱼水情谊深,下面请欣赏舞蹈《军民一家亲》”!
舞台上红色的幕布徐徐拉开,演出正式开始,一直到中午12点才结束。
因为许奶奶和许爷爷都是今天的票,所以退场的时候,许航没有急着走,去前排找到了两位老人,然后一起回家。
他们家就在军区大院,从礼堂步行过去,也就10来分钟,所以仨人也没坐车,一路溜跶回去。
许奶奶和许爷爷都在第3排,离舞台更近,看的清,路上许奶奶夸个不停,主要是夸翟凤娇,“那姑娘长的可真是俊,说话声音又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养的这么好。”
许爷爷也难得地夸了一句,“这孩子是不错,大方,不扭捏。”
许爷爷少年从戎,大半辈子打交道的都是军人,雷利风行惯了,最见不得人说话做事不爽利。
许奶奶是颜控,喜欢俊的,许爷爷却是欣赏行事大方的,好在长的俊跟行事大方并不冲突,老两口喜欢的,翟凤娇身上恰好都有,老两口才没有因此起争执,最后统一了意见:这姑娘不错。
许奶奶象是想起了什么,跟许爷爷说道,“这孩子我看着有点面熟,象是在哪儿见过。”
许爷爷哼哼,“长的俊的姑娘,你都面熟。”
许奶奶没理他,拧眉想了会儿,然后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在百货大楼见过,这姑娘还跟许航认识,许航,是那个姑娘吧?”
许奶奶自己没有闺女,又是个颜控,就稀罕水灵灵的小姑娘,所以对翟凤娇过目不忘。
许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许奶奶一下来了兴致,问许航,“上次也没问你,姑娘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上班?”
“翟凤娇,市机械厂。”
“有对象了没有?”
许航心思压根儿不在许奶奶这儿,都没听仔细许奶奶问的是什么,顺着老太太的话随口回了一句,“没有。”
许奶奶还挺高兴,拖长了声音道,“还没有啊……”
许爷爷听的是莫名其妙,“人家姑娘没对象你有啥高兴的?”
许奶奶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今儿个你孙子是干啥来了?难不成你以为他是真看演出来了?
上次在百货商店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总算是看出点名堂了。
正想再从许航这儿套套话,许航却停下了,对许爷爷许奶奶说道,“我还有点事,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许奶奶连连摆摆手,“去吧去吧。”
许航脚步匆匆的走了,许爷爷看着他的背影,奇怪道,“这小子,从礼堂出来就心不在焉的。”
许奶奶,“这就对了。”
许爷爷一脸懵,许奶奶点了他一下,“你个榆林疙瘩。”
今天的演出非常成功,演出结束后,后台一片欢腾,翟凤娇却愁眉苦脸。
虽说她只是在上台的时候才换上那双鞋,还在磨脚的地儿贴了一块医用胶布,可一个上午下来,脚后跟还是磨破了皮,她是咬牙硬撑着才没有一瘸一拐。
美丽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方主任把大伙儿召集到一块儿,简单开了个小会,表扬鼓励了一番,然后就解散了。
下午休息半天,明天继续演出。
翟凤娇跟着大伙儿出了礼堂,走到礼堂门口听到有人喊她,“翟凤娇。”
翟凤娇扭头一看,是许航。
许航已是朝着她走了过来。
翟凤娇,“许局长今天也来看演出?”
许航,“嗯,我妈的票,她今天值班,没空来……你今天主持的很好。”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跳的也好。”
翟凤娇笑着大大方方地回了句,“谢谢。”
男的俊郎,身姿挺拔,女的秀丽,亭亭玉立,往一块儿一站,很是赏心悦目,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扭头看他俩。
方老师拍了拍翟凤娇,眼里满是笑意,“娇娇,我们先走了。”
翟凤娇,“方老师等等我,一块儿走。”
她还想跟方老师打听一下哪有修鞋师傅呢。
鞋子穿上就跟上刑似的,不修一下明儿个真是没法穿了。
方老师看了看许航,然后笑着对翟凤娇说道,“许局长象是有事找你。”
翟凤娇“啊?”了一声,看向许航,许航竟点了点头,“是有点事。”
翟凤娇心想许航找她会有什么事?不过也没再跟着方老师走,问许航,“什么事啊许局长?”
许航却看向她的脚,“脚怎么了?”
翟凤娇心里就是一咯噔,紧张道,“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呢,这下完了。”
先不说一瘸一拐的影响观众的观感,而且也拉低整个表演队的形象啊。
许航见她一脸懊恼的样子,赶紧安慰她道,“不明显,基本上看不出来。”
翟凤娇掩饰的很好,观众还真没看出来。
许航除外。
他是特中兵出身,观察力本来就比一般人强,而且刚才他注意力又一直在翟凤娇身上,所以才留意到翟凤娇走路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他心里就一直装着这件事,所以才半路又折返了回来,在大礼堂门口等着翟凤娇。
翟凤娇还沉浸在懊恼中,没仔细琢磨许航的话,没觉得许航这话不对劲:基本上看不出来,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航,“脚扭着了?”
翟凤娇不好意思道,“不是,鞋子不合脚,有点磨脚后跟。”
翟凤娇把那双鞋拿回去了,看下午能不能找个修鞋匠给修修,不过估计有点难,现在又没有个体户,满大街都找不到一个修鞋匠。
许航,“我认识一个修鞋匠,手艺不错,可以让他看看能不能修一下。”
翟凤娇惊喜道,“太好了,他家住哪儿?”
“我带你过去吧。”
翟凤娇想想也对,她一个人贸然找过去,人家不一定搭理她,毕竟都被运动整怕了,都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扣上一顶大帽子。
翟凤娇也不跟许航客套,感激道,“那麻烦许局长了。”
“他家离的有点远,你稍等,我去找辆车。”
不大功夫许航便开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过来了,停在了翟凤娇跟前,摇下车窗招呼翟凤娇,“上车。”
翟凤娇想了想,还是打开后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副驾驶一般都是关系很亲密的人才会坐的,她坐那儿不大合适。
许航也没说什么,见翟凤娇坐好了,便开着车稳稳的驶出了军区大院。
许航开过来的这辆车是辆红旗版小轿车,在这个年代只有高级领导才有资格坐,许航也也不知道打哪儿借过来的。
不过她好象听她妈说过,许航家门第不低,爷奶那一辈儿都是大干部,估计这车子是配给他爷爷奶奶的。
许航怕翟凤娇着急,宽慰她道,“这位修鞋师傅姓赵,叫赵德厚,手艺很好,应该能修好。”
听他的口气,好象跟这位修鞋的赵师傅还挺熟。
翟凤娇好奇地问了一句,“许局长是怎么认识他的?”
一个是不起眼的修鞋匠,一个是公安局长,家里门第还特别高那中,怎么看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许航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以后叫我名字吧。”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翟凤娇:这是把我当朋友了?话说有一个当公安局局长的朋友,感觉腰杆都能硬不少,便笑着点了点头,大大方方道,“行,那以后我就叫你名字。”
许航这才回归刚才的话题,“我们跟赵家,祖上就认识。”
赵德厚祖上是开皮鞋厂的,虽说规模不大,不过因为他家做的鞋子好看穿着还舒适,所以在当时是有点名气的。
赵德厚的爷爷跟许爷爷祖籍是一个村儿的,算是同乡,俩人关系虽说不是很亲厚,不过一直也没有断了来往。
56年公私合营,赵德厚家的厂子成了国营工厂,他跟新任的厂长合不来,一气之下就辞职不干了,又不想闲着,就自己在外面摆了个小修鞋摊子给人修鞋,后来运动起来后,他因为家世问题受到波及,因为有许爷爷的庇护,才逃过一劫。
赵德厚脾气倔,有点认死理,去年市鞋厂想请他出山,他都给拒绝了,别看他只是个修鞋匠,可整个来阳市没几个人能请得动他。
所以如果翟凤娇是自己过去找他,十成十会吃闭门羹。
两人一边开车,一边随意地聊着赵德厚,开到市邮局的时候,翟凤娇想起一件事,对许航说道,“许局长,麻烦你停一下车,我去邮局打个电话,给我妈说一声今天中午我要晚一点回去。”
许航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翟凤娇下了车,去邮局给钱秀芝打电话。
她家里没装电话,电话是打到门卫室,让李大爷转告一声。
林向阳和五六个小青年骑着自行车,一路叮铃啦当的过来,其中一个小青年眼尖,看到翟凤娇从邮局出来,然后钻进了一辆黑色小轿车里,那辆小轿车很快就开走了。
开车的那人他认识,是公安局副局长许航。
不光他认识许航,他们这几个人,好几个都认识许航,因为他们基本上都犯过事,跟公安人员打过交道。
他喊了一嗓子,“那不是翟凤娇吗?!”
林向阳也看到翟凤娇和许航了,把车子停了下来,握着车把,一脚支地,看着开走的小轿车,脸色阴沉。
几个小伙子议论开了,“刚开车那个是许航吧?”
“是他。”
“翟凤娇还真搭上许航了?怪不得把向阳给甩了,攀上高枝了。”
其中一个小伙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恶狠狠道,“抢向阳媳妇,弄他!”
他旁边的小伙子擂了他一拳,“你给我消停点吧,他是咱们能招惹的?你是不是还想二进宫?”
“当初我就说向阳,叫他早点把翟凤娇弄到床上去,那丫长的太漂亮,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给飞了,弄到床上,生米煮成熟饭,把她肚子弄大了,我看她丫还往哪儿飞,可向阳不听,因为这还揍了我一顿,你说他要早听我的话,这会儿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哪象现在,媳妇都看不住,生生叫她跟人家跑了,丢人不?”
他左边的小伙子看了看林向阳阴得象是能滴下水的脸,拍了那人一巴掌,“少说两句吧。”
那人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
正说着,被人扯了下,然后那人朝着林向阳那边呶了呶嘴,他才看到林向阳脸色难看,握着车把的手青筋暴突,象是随时都要打人一样,他登时也有点害怕林向阳会揍他,不敢再往下说了,还把车子往后退了退。
不过林向阳并没有揍他,骑上车子,车把一拐,走了。
后面的人喊他,“向阳,不吃饭了?”
他们听说这边的麻子胡同新开了一家私人小饭馆,特意跑过来尝个鲜,结果饭馆还没找到呢就好巧不巧的碰到了翟凤娇和许航。
林向阳没回他也没回头,车子骑的飞快,跟不要命似的,吓得路人纷纷闪躲。
跟他一块儿来的几个小伙子怕他出事,也赶紧骑着车子追了过去,可几个人愣是谁也没追上,不大功夫,就看不到林向阳的人影了。
翟凤娇从邮局出来的时候,其实是看到了林向阳他们那帮人。
七八个大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阵仗那么大,想不注意到都难。
翟凤娇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上车了。
林向阳已经很久没再找过她了,这说明他已经接受了分手这个事实。
所以翟凤娇觉得她现在跟林向阳已经没有瓜葛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许航带着她,开了快半个小时,才到了赵德厚家。
军区大院在市西边,赵德厚家住在市东,差不多穿过了整个市区,幸亏是许航开车把她送过来了,要不然,她骑车过来,怕是得骑上一个多小时。
这么热的天,骑上一个多小时的车子,热也得把她热晕过去。
赵德厚家住在一个小胡同里,路太窄,车子开不进去,许航便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的时候,手里竟然拎了个网兜,网兜里有几封糕点,还有苹果,罐头糖果啥的。
邮局旁边有家代销点,估计他是趁着翟凤娇去打电话的时候买的。
翟凤娇总觉得怪怪的,她就是来修个鞋,多少钱给钱就行了,咋还拿礼物啊?
这样子,不象是来修鞋,倒象是来串亲戚的。
不过又一想,许家跟赵家也算是世交,那这个赵师傅也算是许航的长辈,他来看望长辈,拿礼物也是应该的。
可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让许航破费,翟凤娇有些不好意思,对许航说道,“这礼物算我的,一共多少钱,我给你钱。”
说着就要去兜里拿钱,结果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衣兜,这才想起她身上这套衣服是没有兜的。
她脸一下子红了,“我忘了这衣服没兜……明天我给你送到你们局里。”
翟凤娇皮肤白,因为难为情,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人面桃花一般娇艳,许航只觉心里呯的一下,感觉有什么破防了。
他赶紧把脸扭过去,也没有拒绝翟凤娇,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又顺手把翟凤娇手里的装鞋的袋子接了过去。
翟凤娇,“……”这感觉越来越怪了。
赵德厚家住的是一个小四合院,院门虚掩着,许航敲了敲门,然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挺大一个四合院,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共有三排房子,一排正屋,然后是西屋,东屋。
东南角中着两棵枣树,长的枝繁叶茂。
一个50来岁的妇女听到动静,用围裙擦着手从西边一间小屋里走了出来,看到许航,惊喜道,“哟许航来了。”
许航唤了一声,“伯母。”
妇女“欸”了一声,然后看向翟凤娇,脸上的笑意更浓,先夸了一句,“这姑娘可真俊。”
许航给她介绍,“翟凤娇,”只报了个名字,也没具体介绍翟凤娇是谁,跟他什么关系,说完又转向翟凤娇,“这位是赵师傅的爱人。”
一时之间,翟凤娇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合适,只好跟着许航也喊了一声“伯母好”。
沈英珍登时眉开颜笑,一迭声道,“好好好,快去屋里坐。”
许航把手里的礼物递给沈英珍,沈英珍嗔怪道,“又不是外人,拿什么礼物。”说完就冲着堂屋喊,“德厚,许航来了。”
话音刚落,堂屋的竹帘掀开了,赵德厚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着比沈英珍的年纪要大些,中等个子,身材瘦削,腰都有点佝偻了,表情很严肃,薄唇紧紧抿着,一幅很不好打交道的样子。
看到许航和翟凤娇,他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冲两人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沈英珍把两人迎进堂屋,搬凳子让两人坐了,然后问两人,“还没吃饭吧?”
许航和翟凤娇都是一怔:来的时候光想着修鞋的事了,都忘了这时候正是饭点,踩着饭点到人家来,倒象是来蹭饭一样。
翟凤娇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你们先吃饭,我一会儿再过来。”
沈英珍一把拉住了她,“走啥走,我今儿个做的凉面,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在家里随便吃点,都是现成的。”
说完,象是怕翟凤娇走似的,也不等翟凤娇回应,掀开帘子就去厨房张罗了。
许航,“伯母是朝鲜族人,做的凉面很地道。”
虽没有明说,可这意思,也是不让她走了。
盛情难却,翟凤娇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只好留了下来,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大功夫,沈英珍便把凉面端了过来,还端来一碟泡菜,“今儿个不知道你们要来,也没做准备,下次你们要来的时候,提前给我说一声,我给你们做几个拿手的……”
正说着,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孩子的叫嚷声,“奶奶,饭做好了没有,要饿死了!”
沈英珍对翟凤娇说道,“是我孙子孙女放学回来了,你们先吃着……”
话还没说完,门帘就被掀开了,几个孩子嚷嚷着就要往进屋,为首的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看到了翟凤娇和许航,猛然停下了。
男孩认识许航,喊了一声“许叔叔”,喊完又好奇地打量着翟凤娇,问沈英珍,“奶奶,这个姐姐是谁呀?”
“你许叔叔对象”,沈英珍说着推着他们出去,“瞧这一个个跑的满头大汗的,赶紧去洗洗再吃饭。”
翟凤娇,“……”
她总算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是来修鞋的,结果这架式搞的竟象是来见家长,怪不得沈英珍误会呢。
正想给沈英珍解释解释,沈英珍已经推着那几个孩子出去了,在外面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又进来,进来先问翟凤娇,“凉面合不合口味,不合口味你跟我说一声,我再去给你调拌一碗,都是现成的的东西,快的很。”
翟凤娇赶紧道,“不用再麻烦,很好吃。”
沈英珍厨艺好,做的凉菜很地道,面条筋道爽口,泡菜爽脆,有一点点辣,天热的时候吃正好,开胃。
沈英珍笑得一脸的慈爱,“今儿个料有点少,下次你再来,我多准备点配料,更好吃。”
翟凤娇心说这误会可得赶紧解释清楚,要不然,指不定许航心里怎么想她呢。
“伯母,你误会了,我不是许局长对象,我有双鞋子穿着磨脚,许局长就给我介绍了赵师傅,怕我不认识路找不到你家,就好心送我过来了,来的时候光想着鞋子的事了,结果竟赶到了你们饭点上,真是对不住。”
沈英珍,“鞋子磨脚啊,不是大事,一会儿吃过饭叫我家老头子给你看看。”
翟凤娇,“……”说了半天,她却只抓取了“鞋子磨脚”那一句!
可真会抓重点。
翟凤娇很是无奈,看向许航,心说许局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许航,“她只是朋友。”
沈英珍,“来吃菜。”说着给翟凤娇夹了一筷子泡菜。
翟凤娇,“……”
吃过了饭,又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翟凤娇才把鞋子拿出来,“赵师傅,这双鞋鞋码合适,就是磨脚后跟,您给看看能不能修。”
赵德厚都没接鞋子,一眼就看出了毛病在哪儿,“这鞋楦型就不对,用的皮子也不行,太硬,走线也不行,歪七扭八。”
口气里对这双鞋子很是嫌弃。
翟凤娇也听不懂这专业术语,她只关心能不能修好,“赵师傅,能修吗?”
“明天这个时间你过来拿。”
许航,“她明天上午就要穿。”
赵德厚抬头看了许航一眼,“她都没急,你急什么?”
许航一时有些局促,竟不知道怎么回赵德厚。
还是翟凤娇帮他解释了,“……明天上午有场庆八一文艺演出,我是报幕员,许局长是怕耽误了正事,赵师傅能不能想想办法,今天就修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翟凤娇的错觉,她竟然看到赵德厚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不过是一闪而过,她再去看时,赵德厚又恢复了那幅严肃的样子,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翟凤娇不明所以的过去,赵德厚拉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把鞋子脱了。”
翟凤娇坐下后把鞋子脱了,赵德厚拉着她两只脚,也不用尺子,只用手在几个部位量了量,然后对翟凤娇说道,“晚7点过来拿鞋。”
说完也不再理翟凤娇和许航,拎着翟凤娇那一双鞋子,掀开门帘出去了。
正好沈英珍进来,见赵德厚板着个脸,怕翟凤娇多心,还对翟凤娇解释,“这老头子就这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晚些时候只管来拿鞋。”
翟凤娇感激道,“谢谢。”
沈英珍笑眯眯道,“又不是外人,谢什么谢。”
翟凤娇,“……”感情刚才她和许航白解释了。
她很是无奈,老人家为什么都这么喜欢拉郞配呢?
从赵德厚家出来,许航开车送翟凤娇回家,经过人民医院的时候,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对翟凤娇说道,“你在车里等我一下。”
说完就打开车门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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