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起身,淑宜大长公主和季氏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生怕这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幸好,这时碧秋和宫心两个丫鬟满脸笑容地过来,当下对着花厅里的主子们行礼,笑道:“公主、老爷、夫人、二夫人、亲家夫人,世子夫人生了。”
不过三个时辰孩子就出来了,而且还是第一胎,这时间也算是快的了。
听到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孩子生了众人都有些高兴,淑宜大长公主忙问道:“你们世子夫人还好吧?”
“生的是男是女?”镇国公夫人跟着问道。
镇国公没开口,不过也颇为关注。
季氏也一脸期盼地看着宫心,心里祈祷着女儿能生个男孩,如此也能在夫家立足,腰板能挺直一些。
纪二夫人倒是有些事不关已,所以心态很平和,不管曲潋生的是男是女,她都为她高兴。
“恭喜公主,少夫人给您生了位曾孙女。”宫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同时忍不住拿眼睛飞快地睃了那些人一眼。
只稍一眼,她便将在场之人的反应大体尽收眼里。
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笑了,语气很是轻松,说道:“先开花后结果,不错。”
只要能生,第一胎是男是女倒是没所谓,淑宜大长公主本就见识不俗,从来不会因为儿媳妇生了女儿便不高兴。同理,搁在曲潋身上也是一样的,镇国公府的孩子较少,就算是姑娘,那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镇国公夫人和平宁郡主都忍不住看了淑宜大长公主一眼,她们自是知道淑宜大长公主比其他的婆婆更开明一些,所以就算曲潋生了个女儿,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不过,镇国公便不同了。
纪二夫人跟着道:“娘说得是,像我就是这样,先生了语儿,才有冽儿,想来潋儿也是这般。”她这话也有为曲潋说好话的意思,就生怕大嫂因为曲潋生了女儿有意见。
季氏因为女儿生了个姑娘而有些失落,同时也有些担心镇国公府的人心里不喜欢,但是听到淑宜大长公主的话,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镇国公也同样有些失落,但想想儿子今年也才十八岁,许是要先开花后结果,便也不强求。
来报喜的宫心和碧秋看罢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只要淑宜大长公主喜欢,就算生的是姑娘,他们世子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也不会受到影响。至于镇国公夫人……反正有淑宜大长公主顶着,她也不好说什么。
“行了,我去看看潋丫头和孩子。”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因为这是第一个曾孙女,心里也是有几分期盼的。
淑宜大长公主都去了,季氏和镇国公夫人等人自然也跟了过去。
产房里,厉嬷嬷和接生嬷嬷一起将孩子擦洗干净,裹上百子戏婴的襁褓,琉心和碧春正为曲潋收拾身子。
“少夫人,您若是累了,便歇会儿吧。”碧春对床上的人道。
曲潋虽然很累,但在孕期养得好,生完孩子后精神还算是不错的,不至于一下子就睡了,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嬷嬷,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许是事前早有预感,这胎会是个女儿,所以曲潋这会儿也并未怎么失望,只想着,这世代对女人束缚得太强,以后得好生给女儿谋划才行,断不能让她像这世间的女子那般过得那样苦。
厉嬷嬷见她精神还不错,便也没有劝她歇息,而是将孩子放到她身边。
曲潋正要探头看一眼刚生下来的孩子,突然听到外面的门呯的一声响起,然后是通往产房的那扇冰裂纹槅扇被人推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产房里正在收拾的下人惊住了,特别是看到进来的人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曲潋扭头看过去,同样懵了下,待他来到面前,吃惊地问道:“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子?谁打你了?”
这是她认识纪凛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脸上青青紫紫的,嘴角还破了一个口子,上面残留着瘀血的痕迹。她不过是将他威胁出去罢了,难道他当时又爆发了巨大的杀伤力,不得已让人一起镇住他时,被人趁机打了?谁又有这胆子将他揍成这样?
纪凛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床边,眯着眼睛看她,将她上下打量。
曲潋被他那种赤.裸裸的目光看得颇为羞耻,即便没有照镜子,她也能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狼狈,忍不住嗔怪道:“看什么?还没说你和谁打架了呢。”
“没事。”纪凛只是看着她,随意地道:“我和景王打了一架,没吃亏,他也毁容了。”
曲潋:“……”
厉嬷嬷等人:“……”
曲潋有些无力,她在里面挣扎着生孩子,痛得要死,他就在外面和人打得要死,这算是一起痛么?可是却一点也感动不起来肿么破?
不想纠结那么多,曲潋有些欢喜地道:“暄和哥哥,快来看你闺女。”说着,指着厉嬷嬷放到旁边的襁褓说,她也忍不住探头看过去。
只见红色的襁褓里裹着一个脆弱得让人连碰都不敢碰的新生儿,脸蛋小得她一个巴掌都能覆盖,五官也很小,眉眼很浅,根本看不出个什么名堂,肤色是新生儿特有的浅红色,却并不怎么皱,还算是可以的。
可是绝对称不上可爱。
“好丑。”纪凛皱着眉说,“不像你,也不像我。”
曲潋也皱起眉头,正要说话时,有人比她更早开口了,“等过几个月,孩子的五官长开了,就像了。”
曲沁也走了过来,凑过去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心说这胎果然是个女孩,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她在庄子里养病时,纪凛将孩子抱过去给她瞧,那时孩子已经满周岁了,白白嫩嫩的,模样儿和纪凛很像。
当下她笑道:“听说第一个孩子都是比较像爹,这孩子以后一定像妹夫。”
纪凛的神色很淡,看不出他对这话有什么想法,只是失神一般地盯着床上的人。
曲潋倒是想要开口说几句玩笑,但是此时太累了,便也忽略了他的异样,只是对她姐道:“姐姐,姐夫……没事吧?听暄和说,我在里面生孩子,他们在外头打架。”
景王是男人,没法进产房,所以曲潋也不知道景王是不是比纪凛看起来还要惨。
“没事,你别乱想。”曲沁安慰道:“他们男人皮粗肉厚,不过是一些皮肉伤罢了,你刚生完孩子,别多想。”说着,她接过碧春绞来的帕子,给床上动弹不得的妹妹擦脸,又给她收拾了下凌乱的头发。
曲潋自然听得出姐姐话里的安慰之意,只好笑了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丫鬟请安的声音,很快便见淑宜大长公主等人进来了。
曲沁小心地将襁褓里的孩子抱了起来,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跟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镇国公夫人,心里有些警惕。
上辈子妹妹生完孩子后为什么和镇国公夫人吵起来的事情她不知道,但是这辈子有她在,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众人进来,看到纪凛也在,除了淑宜大长公主外,都有些愣。
“暄和,你怎么在这里?”镇国公夫人不悦地道:“产房污秽,可不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该进来的地方。”
纪凛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只是走到床头旁。
镇国公夫人面色微冷,抿紧的唇表明她被这儿子气得不轻。
其他人都有些习以为常,唯有季氏没想到亲家母的语气会这么冲,一时间有些无措,生怕镇国公夫人将这事怪到女儿身上。
“行了,由着他罢。”淑宜大长公主开口道。
镇国公夫人只得闭嘴,只是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平宁郡主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对侄子这般维护,竟然在人前落大嫂的脸,不禁有些愕然,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峻一下,不由用一种隐晦的目光看向床上的人。
“潋丫头,你没事吧?”淑宜大长公主走过来,关切地问道,然后又看了一眼床前的孙子,无奈地道:“你在里头生孩子,他们两个男人倒好,在外面打架,瞧瞧这模样哟,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要生孩子的是他们。”
曲潋忍不住笑了下,说道:“我没事,多谢祖母关心。祖母,这胎果然是个闺女……”她扁着嘴委屈地道:“祖母不会真的要抱到寒山雅居养吧?其实我可乖了,会将她养得乖乖的,让她以后孝顺您。”
淑宜大长公主有些好笑,摸了下她的脑袋,笑嗔道:“行了行了,才刚生完孩子,折腾什么?只要你不瞎折腾,自然由着你养了。”本就是开玩笑的话,自然不会当真了。她也知道这孩子现在提起这话的意思,淑宜大长公主并不觉得这种小心机是坏的,便由着她了。
曲潋马上又欢喜地笑起来。
跟过来的季氏被女儿一席话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听到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整颗心才落下来,只觉得疲惫不已,这小女儿果然会折腾。
纪二夫人忙过来道喜,平宁郡主和镇国公夫人没有说什么。
不过,镇国公夫人确实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被平宁郡主制住了。
曲沁看得分明,微微挑了下眉,若有所思。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看了孩子,知道曲潋刚生完孩子要歇息,也不好打扰她,便都跟着淑宜大长公主出去了,季氏也叮嘱着女儿好生歇息,方一起出去。
曲沁将孩子交给厉嬷嬷抱着,摸了下妹妹苍白的脸,对她笑了下,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生歇息。”
曲潋朝她应了一声。
很快房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站在床头的纪凛。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和躺在床上的她目光平视。
看到他的模样,曲潋心中忍不住发软,吃力地抬手摸了下他颊边一处青紫的痕迹,笑问道:“痛不痛?”
纪凛摇头,这点儿痛算不得什么,再痛的事情他也经历过。
曲潋叹了口气,对他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他用那双妖诡的眼睛看了她半晌,方道:“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曲潋想劝他去歇息,但是此时实在是累得不行,已经没有力气再劝,在他伸手过来挡住她的眼睛时,意识很快便陷入黑暗中。
等她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
“阿潋,醒了?”
温和清越的男声响起,曲潋睁开困钝的眼睛,等视线集焦时,才看到床前像暖阳般温和的少年。
“暄和……”她喃喃地开口。
纪凛让丫鬟打来水,自己亲自绞了帕子给她擦脸,然后小心地扶着她坐了起来,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坐得舒服一些,最后为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
对着这么温柔的少年,让人心里也忍不住溢上一种很温柔的情绪。
屋里的灯光很明亮,同时也让她看清楚了床前的少年脸上的痕迹,比先前消了不少,看着没有那么可怕了,确实像曲沁说的那样,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
“饿了么?嬷嬷说你可以喝汤。”纪凛又道,叫丫鬟去将厨房一直煲着的汤端过来。
曲潋动了下,感觉到下.体的地方钝钝地疼着,忍不住抽了口气,他紧张地看着她,忙问她疼不疼。曲潋摇头,这点疼比起先前生孩子时那种痛到极点只想死了的痛苦相比,简直是小意思,痛得她当时连形象都不要了。
不过此时不痛了,那种爱美之心又回来了。
等他端着汤要喂她时,曲潋摇头,自己拿了汤匙喝汤,边喝边道:“我现在一定很丑吧?你能不能当没看到我?我最丑的样子都给你瞧见了,感觉有点没脸见人。”她抱怨道。
纪凛用一种很温柔缠绵的目光看着她,笑道:“没事,现在我也很丑,咱们扯平了。”
曲潋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
等喝了汤后,曲潋兴致勃勃地道:“孩子呢,抱过来给我瞧瞧。”
“她刚喝了奶,奶娘抱下去睡了。”说罢,纪凛转身吩咐宫心,让她去叫奶娘将孩子抱过来。
很快奶娘就将孩子抱过来了,曲潋让她将孩子放到身边,自己凑过去看了会儿,仍是看不出这细眉细眼的样子像谁。而且眼睛也没睁开,更不知道像谁了。
曲潋看了很久,又抬头看向床边坐着的少年。
他朝她很温柔地笑了下,笑得曲潋忍不住沉默了。
她想起了生完孩子后自己临睡前的事情,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他一眼,怎么看都和平时差不多,难道是她多想了?
一时间想不明白后,便放到一旁,她伸手摸了下小家伙嫩嫩的脸蛋,见她突然嘴唇嚅动着仿佛在吮吸着食物一样,吓得收回了手,低声道:“暄和哥哥,她挺可爱的,是吧?”
“……嗯。”
这可疑的停顿是什么意思?
曲潋眯着眼睛看他,眼里有着怀疑之色。
两人说了会儿话,纪凛便让人将孩子抱走了,对有些不满的产妇道:“你刚生了孩子,景王说,你应该多歇息才对。”
今儿趁着她睡着时,纪凛将景王叫过来给她把脉,知道她的情况良好,方安下心来。不过历来妇人生孩子,皆会元气大伤,她虽然看着没什么,但也要多歇息补充回体力方是。
曲潋确实还有些累,便也不说什么,被他伺候着躺下歇息。
翌日一早,曲沁果然过来了。
曲潋的情况比昨天好多了,她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个锦缎面的迎枕,正和她姐说话。
曲沁将昨日曲潋生孩子时外面的情况告诉她,对于丈夫和妹夫打起来一事,她也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不过曲潋是个会脑补的,就算只是简单地提一些,也能让她将事情脑补得差不多,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里其实挺感动的。
不管是哪个人格,其实那个人待她都是一样的,将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让她也忍不住想到回馈他的一腔真心。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就算面对残忍的第二人格时,她也能理直气壮地和他闹,他的心意,才是她的底气。
说完了这事情,又说到昨日季氏得了消息就赶过来探望的事情,虽说母亲来了也只能跟着急,但到底是自己的娘亲,知道她在,心里也踏实一些。
想到她娘,不免也想到如今新上任的姐夫。
曲潋看着她姐,低声问道:“姐姐,三朝回门时,娘……她没事吧?”想到小白花一样的母亲,曲潋觉得她娘一定也很受刺激。
“她看到景王时,就晕过去了。”曲沁有些无奈地说道,“醒来后,再见到景王时,又一次晕了过去,晕了好几回后,才接受了事实。”
曲潋默了下,突然觉得她们母女俩还真是同病相连,都被刺激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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