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菲克与迭戈的比分竟然能咬得这么紧!
菲克1:0迭戈。
菲克2:0迭戈……
菲克2:3迭戈…!
菲克5:4迭戈。
菲克5:5迭戈!
菲克6:5迭戈——!
大概是因为这两人对彼此都实在是过于熟悉了,以至于这种熟悉甚至已经盖过了“迭戈·托雷斯在过去的一年里被伤病困扰、实力大幅度下降”所滋生出来的陌生,至少, 对于西班牙队长的上一个对手、英格兰队的队长卢卡斯·约恩而言, 在十六进八的比赛里,这个全面复出的迭戈·托雷斯一度让他感到了几分不熟悉, 甚至在前两局里产生了一种“遇到了一个实力变态的乒坛新人”的错觉。
但是,放在菲克的身上, 德国队的副队长就完全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了,这一刻的菲克只觉得兴奋, 还伴随着以兴奋为主的开心, 他和迭戈认识多久了呢?比起在正式进入国家队后才认识的本, 比起在九岁左右才有了接触、却也是在进入国家队后才真正有了关系的奥古斯特, 他和迭戈的初次相识大概在五岁——尽管他其实并不记得这些事情,谁叫那时的他真的太小了呢?——继而, 在八岁左右的时候,他就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总是会和他狭路相逢的西班牙人。
从最初的迭戈·托雷斯只是靠着基本功高歌猛进, 到后来的迭戈·托雷斯终于开发出了他在钓球方面的天赋与能力,在这个从幼稚走向成熟、从少年走向成年的阶段里, 他们两个人始终是站在彼此另一端的对手,是从小对峙到大的对手, 尽管,在大概十六岁之后,德意志与其他国家队的差距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又不可避免地体现了出来,但是,在菲克的心里,迭戈·托雷斯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
——是的, 这个敌人他命中注定。
就,类似于,在每一个主角的对立面,都一定会有着一个必不可少的反派boss吧?在菲克年幼的世界里,迭戈·托雷斯就一度是这个boss的唯一人选。
他的家人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个人选不是与你同龄的奥古斯特呢?
那时,刚刚进入国家队、年仅十三岁的菲克露出了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然后他回答说:奥古斯特…?不,他当然不行了,他是我的队友啊,我们都是德国人,对手的话,必须是其他国家的人吧。
那时的对手人选,其实有着阿杰尔·彭德拉与迭戈·托雷斯两人,少年时的菲克将这两人仔细对比,反复思考,觉得比起远在孤岛(?)独自美好(?)的英格兰,还是与自己挨得更近、且从小就在针锋相对的迭戈·托雷斯更合适一些。
时至今日,菲克的身上也依旧保留着一些永远年轻的中二色彩,而在他的少年时期,可想而知,这样的中二色彩自然只深不浅。
少年时期的菲克·霍夫曼始终坚信,在他称霸世界的漫漫伟业中,迭戈·托雷斯就是那个必不可少的绊脚石与反派人物,他和迭戈就是传说中的天与地、光与暗、勇者与恶龙、邪恶与正义,最重要的是,菲克他有证据啊!小小只的菲克掐指一算,越算越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敌人才会走上的轨迹与道路,比如他们从年岁极小的时候就已经互为对手却并不记得彼此的初遇、比如他们终于因为“我怎么又双叒叕遇上你了”而留下了名为“这个人就是我的对手”的深刻印记、再比如本是赢多输少的自己忽然被那个笑得特别好看的西班牙人钓成了一条可怜兮兮的哈巴狗、还有,就是最后,在经过了贝克尔教头的魔鬼训练之后,他终于一朝翻身,再度把这个可恶的大魔王打得只能在他的手下落败求饶(?)……
菲克煞有其事地列出了这些证据,越想越觉得有理,如果这样还算不上是注定会被自己打到的反派人设,那么还有谁能是呢?这完全就是可以改编成一部竞技作品的王道剧情嘛!
菲克是个很会自娱自乐的人,单是这么想想,他都觉得枯燥的练习也变得有趣了起来。并且,即使在到了十七、八岁之后,即使他与迭戈之间的胜负率已经从逐渐改变变成了彻底改变,从本来的迭戈会胜过他的三七开、到两人不相伯仲的五五开、再到他略占优势的七三开、以及基本稳定下来的九一开——他的胜率是九,迭戈的胜率是一的九一开。
单从纸面数据来看的话,迭戈·托雷斯已经并不能对他构成威胁了,可是童年的记忆就像是根深蒂固的碎片残影,深深地扎根在了菲克心里,即使他们之间的赛事已经变成了偏向于他的一面倒,可是,菲克的心中依旧抱有一个中二的幻想,那就是,迭戈·托雷斯是否就像那些怎么打也打不死的反派一样,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卷土重来,又对他这个主角造成巨大的威胁呢?
对于这样有可能出现的未来,菲克的心里既是紧张又是期待。他是忐忑的,这样的忐忑并不是源自于他完全不能接受任何一场败北,而是输球之后的结果——贝克尔教头的威慑力实在太可怕了;但是他也是在暗暗期许的,应该说这是一种男人的浪漫呢,还是一种至死都是少年人的幻想呢?他一直在想着,如果迭戈真的能六年之后再六年,于后期猛追直上,给德国——给他带来一定的威胁,那样的剧情可就真是太刺激了!!
然而,现实不是少年人的幻想,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德国乒乓球国家队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与统治力。
迭戈·托雷斯始终没有追上来。
菲克半是低落又半是松了口气。
他有些遗憾,觉得他命中注定的敌人绝不应该止步于此;他有些庆幸,因为他的身体早已记住了被迭戈·托雷斯疯狂钓台的恐惧。
然后迭戈·托雷斯就迎来了了漫长的伤病期,本来以为只是要修养一个多月的小伤,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变成了“反反复复”的玻璃体质。
伤病,对于任何一个职业运动员来说,这都是大忌中的大忌,而这样的噩运就降临在了迭戈·托雷斯的脚踝上。
对此,菲克伤心极了,在这些非德国队的乒坛球员里,迭戈是他认识最久、关系最好、自然也是最最关切的对象。那一阵子,他挤出了好几个周末的时间,只要有空,就立马坐飞机往马德里跑,而且,说到针对于运动员的医疗问题,西班牙的医疗水平真的称不上是最好的,德国的体育医疗综合水平实力最高,英格兰——或者说彭德拉旗下的专门针对运动员伤病的私人医院则排在第二,作为一个已经打出了一定成绩的德国本土运动员,他给迭戈推荐了不少绝对可靠的德国医院,也给了他介绍了不少经验丰富且实力一流的优秀医生,为此,西班牙国家队的总教练还专门给他送来了感谢信,又在媒体上对他多加夸赞,弄得那一阵的乒坛还多出了一句“做人看看霍夫曼”的名言名句,可是让菲克刷足了存在感。
但是菲克并不需要这个,他只希望他命中注定的对手能早点好起来。
有一句话是这样的,爱笑的人的运气总不会太差,菲克就是个时刻都会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人,而他确实也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从小到大,打了这么久的球,身体承受了或轻或重的无数种针对性的训练,而且,就算是到了真枪实弹的赛场上,他也不是没有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去舍命救球的经历,也就是说,无论是失去重心还是直接摔到,这些可能会造成意外的事情他也都经历过,从场上比赛到场下训练,菲克的乒坛之旅和其他的球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即使如此,从小到大,就连奥古斯特都有过扭伤的修养期,菲克却是从未经历过任何会对竞技状态造成影响的大小伤病。
幸运菲克,这是部分的德国球迷专门送给他的外号。
菲克是个很幸运的人,然而他的西班牙朋友却不是那么的幸运。
在迭戈刚刚受伤的那段时间里,有时,在训练的空暇,菲克会有点走神发呆,他在想,迭戈现在是在家躺着没事干吧?他会无聊吗?不打球的日子该有多么的难受且难熬啊………面对着友人并不乐观的伤病现状,菲克安慰自己,虽然这次的伤势看起来有点重,最初对外公布的消息就是起码要修养一个半月,而不是一周半个月就能完事了………即使如此,这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吧?不是说了吗,无论是主角还是反派,都得经历点意料之外的大挫折吧?冬天之后就是春天,风雨之后是彩虹,等到迭戈的伤势痊愈了,说不定就是浴火重生大有突破、让所有人都能大吃一惊呢!!
比起悲观,菲克一向是更乐于去想象那些美好与乐观的事情,但是现实却往往不如人愿,西班牙国家队的队长不仅没有在一个半月之后浴火重生,反而在那之后迎来了急转直下的伤势反复。
检查完毕→复健训练→报名参赛→伤势复发→停战休养→检查完毕→复健训练→报名参赛→伤势复发……
在过去的一年里,痊愈、参赛、复发、修养、再痊愈——反反复复的伤病问题似乎成为了一个再也看不到头的迷宫,一个永远找不到出路的死循环。
即使菲克再乐观,也无法在这样的局面下继续乐观下去了,而且,不论这样的新闻是出自于西班牙国家队的授意,还是媒体们为了销量而自顾自的行为——《西班牙队长终于痊愈!》、《迭戈·托雷斯强势归来!》、《伤病?!不!国乒队官方发言!那都已成为过去式!》——类似于这样的新闻比比皆是,出来了一次又一次,菲克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他而言,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激动雀跃到后来的“啊?就这?”。
总而言之,在年终巡回总决赛的大名单公布之时,当菲克在受邀者一列中看到了迭戈·托雷斯的名字,他的第一反应不再是“上帝啊他可终于好了”,而是“?不会吧他的脚踝没问题吗?”。
是啊,他的脚踝没问题吗?
菲克忧心忡忡——为了迭戈的脚;却也非常自信——他想,在十六进八的第一场比赛里,除去利益相关的西班牙人,他绝对是在非西班牙人里最关心这场比赛、且最希望看到迭戈·托雷斯能获胜的人了。
然后菲克就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他不敢置信地发现,媒体们竟然没有骗人!!!
媒体!
竟然!!
没有!!!
骗人!!!!
德国队的休息室内,菲克近乎着迷地看着处于一面倒的比赛直播,那个英国的约恩哥哥根本就不是迭戈的对手!!
这说明——
迭戈好了!迭戈·托雷斯好了!!他是真的好了!!他不仅把那个笑得特别假根本就没有他笑得好看的约恩哥哥钓成了狗!!而且菲克还在迭戈的身上又看出了熟悉的球风与人风(?)!!!
哇——
年终巡回总决赛的第三日,德国队的休息室里,菲克当场就蹦跶了起来开始连续欢呼!他兴奋地抱住了身边的人——哦,本恰好坐在他的右手边——他抱起了本!兴奋地失去了他的语言与思维!
他是说,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天呐天呐天呐!!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看迭戈的钓台!!看看迭戈的拉球!!看看他把约恩哥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股劲儿!!!他回来了!迭戈·托雷斯回来了!!这才是我熟悉的球风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大恶魔!!!我的天呐媒体这次竟然没有骗人!!这种完全放开了打的感觉!!这种完全掌控住局面的球风!!这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迭戈·托雷斯!他的伤是真的好了!这次是真的!他是真的回来了!!!”
几乎能把人活活淹死的喜悦让菲克的大脑有些发晕,他开心得过了头,抱着双脚离地的本就在休息室里转起了圈圈,坐在菲克另一边的小可爱茫然地张大了嘴,浅褐色的瞳孔无限收缩,不知所措地看着一米八零的菲克把一米八三的本抱起来活力转圈……
哦,他们转成了一个复合陀螺。
眼看着本的脚——由于离心力而被迫甩开的脚离他越来越近,尤利安紧张地动了动喉结,赶紧与这个旋转陀螺拉开了距离。
本的怒吼声响起:“菲克·霍夫曼!!放开我!!你——你他妈的把我放下来!!你这个蠢货!!!”
同样身为旁观者,奥古斯特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个数,如果说,在一年之中,本会爆十次粗口,那么,这十次中,起码有八次一定和菲克息息相关。
然而被骂做蠢货的菲克却根本停不下来,他甚至快要热泪盈眶了:“可、可是,可是!本,可是我真的好开心啊,我真的太开心了,你知道现在的我有多么开心吗……”
可是你开心不开心关我什么事啊???
被抱起来转圈圈的本大大简直快疯了,问题是,他还不敢强行用力地推开菲克,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出现什么磕磕碰碰的意外?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哪怕只是轻伤,贝克尔教头也绝对会把他的皮都给活活扒下来!
这一刻的诺依曼先生是很崩溃的:“你开心那是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去抱尤利安或者奥古斯特呢?!菲克·霍夫曼!我警告你把我放下来!!托雷斯的伤势愈合与否!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根本和我没有半个欧元的关系!!”
突然就被cue的实则只有一米六九点五的小可爱顿时:???
尤利安瞪大了眼睛,急忙又往后退了两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先劝劝菲克让他冷静点,还是该对本提出控诉,你怎么能这么说。
最终,是贝克尔教头的强行呵斥,让菲克不得不强制冷静,所用的理由也就是本所顾虑的那样,怕他一个手抖,让他和本的手臂双双错位。
贝克尔教头的原话有些限制级,用友好一些的方式来翻译一下,就是他给菲克下达了死命令:第一,你必须安静下来;第二,你必须坐在原地,把你当做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呜——
菲克委委屈屈地抱紧了自己,端坐成小学生的坐姿蜷在原地,但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兴奋与喜悦却依旧在包围着他,他双眼放光地盯着依旧在播放实时比赛的液晶屏幕,按捺不住地不断抖腿,他真的——他还是好想大叫啊!!但是限于贝克尔教头的威严,他只能非常努力地控制好自己,没有发出哪怕一丝的声音,就连用脚板跺地时也是轻飘飘的。
菲克内心痛哭:我真的好难啊。
这时,奥古斯特主动坐到了菲克的身边。
趁着捡球的功夫,菲克分了个眼神给奥古斯特,示意他有话快说。
奥古斯特打量了菲克一会:“……你看起来非常开心啊。”
菲克疯狂点头,不敢说话,只好手舞足蹈,用无声地“哇哇哇”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有点被他这强忍笑容的扭曲表情丑到了。
奥古斯特说:“只要你不要太大声………菲克,你还是可以说话的。”
有了奥古斯特亲自下发的免死金牌,菲克立马就大口喘气了起来。
因为憋了太久,菲克的脸蛋有些发红,待这些不自然的红晕随着肺部的通畅而渐渐消去后,菲克才小声又快速地对奥古斯特说:“是的,奥古,我真的太开心了……我就是太开心了,我——”
奥古斯特却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如果迭戈能赢下这一场比赛——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会是本场比赛的胜出者,他自身的实力,再加上卢卡斯·约恩的‘敷衍’,谁会进入下一轮简直显而易见——菲克,按照赛场表来看,如果迭戈顺利晋级,你的下一个对手就是他了。”
从菲克瞬间呆住的反应来看,不出奥古斯特所料,他果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菲克傻乎乎地转过头,手指颤抖地指了指自己:“……我、我?”
奥古斯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是的,菲克,想想赛程表,你们都在b赛区,只要迭戈能顺利晋级,他的下一个对手就是你——你果然没想到这一点吧。”
是的,菲克当然没想到了,他只顾着眼前的苟且(?)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畅想更遥远的诗和远方呢。
不过,如果他的下一个对手是迭戈,这……这……
下一秒,德国队内立马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即使贝克尔教头还在这里,也无法阻止菲克了,他嗷嗷直叫着又蹦跶了起来,奥古斯特早有预见地及时后退了一步,让就近扑人的菲克扑了个空。
菲克扑了个空,但是这并没有打消他再度升起的燎原兴奋,他的喜悦之情比数分钟前还要浓烈,他再也按捺不住席卷而来的欢快浪潮,他开始在德国队的休息室里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天呐奥古!!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我刚才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天呐,太好了,在单打的领域里,卢卡斯·约恩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是迭戈的对手呢?所以我的下一个对手就是他了!!我又要和伤势痊愈的他对上了!!天呐这真是太好了,这是谁抽的签?哦!对了!是我们无所不能的中国苏!!感谢中国苏!感谢你奥古斯特!当然也感谢你,我可爱的尤利安,天呐我爱死苏舟了,我真的爱死他了,我甚至想去亲吻一下他的指尖,说不定就能——”
忍无可忍的暴喝声打断了菲克的滔滔不绝。
“——菲克·霍夫曼!!!”贝克尔教头伸出了手指指着门,对着菲克咆哮,“你这个兴奋过头的小疯子!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在你能冷静下来、完美地控制住自己之前!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德国队的休息室!!”
嘶——
菲克一秒噤声,乱飘的余光看着于捡球之后比赛再开的转播大屏幕,慌张地为自己求饶:“不,头儿,我错了,我发誓我能控制好自己,请你不要把我赶出……”
奥古斯特适时地把落在椅子上的手机递了过去。
菲克又:“………”
菲克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虽然手机的屏幕小一点,不过那毕竟也能看啊!
菲克不闹了,他一边对贝克尔教头保证滚蛋,一边用余光看着比赛进行时的液晶大屏幕,又用手指熟练地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熟练地调出了乒协官方的网络直播。
哦,这下就好了,满意地看到手机屏幕与液晶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同步,菲克心满意足地跑出了休息室,他一跑一跳,途经之处开满了芬芳与鲜花。
砰——
菲克喜滋滋地关上了门。
门内,德国队的众人:“…………”
本扯了扯领口,如释重负:“这家伙终于走了……”
尤利安吐了口气,紧绷着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贝克尔教头被吵得有些脑门疼。
反倒是奥古斯特多少有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意外:“我知道菲克和迭戈的关系不错,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联系竟然这么密切…?好像……”奥古斯特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好像,我就没看到过菲克这么开心过?”
仔细想想,就算在菲克从国家队三队直接跳级到一队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这么高兴………或者说,正是因为“笃定了自己一定可以进到一队”,所以在真的进入一队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惊喜吧——惊喜还是有的,不过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惊喜,而不是像现在……
本嗤笑了一声:“他简直是乐疯了。”
尤利安也点点头:“是的,刚才的菲克其实有点吓到我了……”
奥古斯特看向本:“他们——菲克和迭戈的关系,一直都是这么这么的好吗?”
奥古斯特连用了两个副词来增强语气,实际上,虽然菲克是个不吝于与外人分享快乐的人,但是,总体来说,虽然他和菲克的关系当然也很好,但是说到“私交”这一方面,菲克其实还是与本更加亲近。
就,怎么说呢,这大概不是奥古斯特的错觉,奥古斯特一直都觉得,菲克对他其实有着非常模糊的隔阂,所以,奥古斯特才会向本询问,菲克和迭戈的关系是否一直都是这么的亲密。
果然,比起对菲克与迭戈的认知仅限于“他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要好到足以在一方受伤时,另一人可以在周末坐飞机过去看他”这样的程度,本对他们两人的了解其实比奥古斯特要深许多。
本大大先是习惯性地贬低了一句:“奥古斯特,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菲克不会真的和你说这些无聊的事情,”然后他才说,“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我不太清楚迭戈·托雷斯是怎么看菲克的,但是菲克其实一直把托雷斯当做是命中注定的对手。”
命中注定的对手?
这是尤利安完全没想到的一个答案,他迷惑地问:“可是,从战绩上来看,哪怕是在西班牙队长受伤之前,他好像也不是菲克的对手…?”
“是的,”本也有些不能理解,可是这就是事实,“谁知道菲克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呢?他的想法永远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和正常人不在一条线上。”
…
……
………
而菲克“乐疯”从赛前一直维持到赛中!
虽然吧,在比赛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说了什么四舍五入迭戈就是苏舟的替身了、一定要给本报仇啊……
嘿!给本报仇什么的才是假话呢!在“迭戈终于伤愈手感火热”的大前提下!同队的诺依曼先生算什么!四舍五入!那就是一个工具人本人啊!事实上,早晨对奥古斯特说的那些话才是虚的,那其实只是一种掩饰,是菲克在掩饰沸腾在心中的兴奋与慌张。
——兴奋!他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等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伤势痊愈的迭戈!
——慌张!完了完了完了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和大魔王交手了!希望等会对上的时候千万不要手生出丑啊!!
而菲克的慌张是纯属多虑的,他哪里会失手出丑呢?当他们分别站在了球台的一端,当他们终于再次对上的第一时间,当他高高地抛起了小球、用红色的胶皮将小球送出,当那抹白色的影子飞到了对面,又在迭戈·托雷斯的搓球控制下飞回到了自己的半台——
不过一个搓球!不过初一交手!即使战局的火花还未真正点燃!赛事的号角还未真正吹起!菲克却感到了一股让人战栗的头皮发麻感在一瞬传遍了他的全身!
那一刹那,菲克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己…!
面对着打到了他的右手半台、也就是他的反手位的近台搓球,当菲克探出手、伸出拍,以直板的天然优势将这球以更加猛烈的旋转拧腕长搓回去时——
——是的!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这就是迭戈·托雷斯的球!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菲克的心中有雷鸣轰动!如果不是这一球尚未结束,他甚至恨不得扔了球拍,改为跑到对面,与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大大拥抱一下!
——实感,在这一球之前,菲克始终缺少实感,实感的缺失就像是丢失的拼图,而这些走丢的碎片则在这一刻得以完整!
在这一球之前,即使迭戈把卢卡斯·约恩打得再惨,即使菲克早在观看那场比赛的时候,就已经非常确定对方的伤势已然痊愈………即使如此,这些犹如雾里看花的“虚像”怎么能比得上实打实的交手呢?!直到此时!直到此刻!直到他与迭戈·托雷斯分别站在了球台的两端!直到这颗白色的小球再次成为了牵连起他们二人的羁绊——
直到这一刻为止,始终悬在喉咙的心脏才终于落了回去…!
砰…!
球拍下切!反手长搓!一板回搓之后,菲克迅速地向后撤台,面对迭戈在第二板起就果断地变搓为拉、毫不犹豫地向他发起了进攻的现状,菲克同样也在远台的位置摆出了拉球的起手式——
这是本场比赛里的“第一个拉球”,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手”,这当然不是一个值得放松的时刻,菲克的脸上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
菲克滑步到位,球拍倾斜,左臂后撤!
——太好了……
菲克绷紧手腕,双眼定住,看到那小球落在自己的身前左侧!
——太好了!!
砰——!
人到!球到!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红色的胶皮在白色的小球上裹挟而过、奋勇摩擦!白色的球衣随着主人的转身挥臂而荡出浪花般的波纹,菲克长臂弯曲、一板长拉…!白色的小球化为了扭曲前进的炽热流星!朝着对面的球台奔驰而去!而效果极佳的收声器也在同一时间补充到了一声短促的“哦!”,这一声“哦”来自于菲克·霍夫曼,由于发声的时间恰好与拉球的动作重叠,且他在那一瞬间的表情并不严肃、反而像是开心到灿烂发光——两相矛盾之下,让人实在是无法分辨出,这一声短促的“哦!”,究竟是一声借力的低呵,还是意外泄出的低笑。
借力or低笑?
众人猜测纷纭,菲克自己则知道,唯一的答案当然是百分之百的后者。
而在两方纷纷发起了拉球攻势之后,“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汹涌的波涛,菲克与迭戈的手感皆在火速狂飙!
菲克觉得熟悉!菲克觉得兴奋!而菲克又怎会是孤身一人?
——迭戈的感觉也同样如此!
熟悉感——不止是对菲克的熟悉感,同样也是对自身的熟悉感!这个如此飘渺扭曲的直板拉弧圈就如记忆里的那样,这些有意识地打到自己的相对薄弱点的拉球正如记忆中的那样…!就连自己的滑步、自己的转身、自己的挥臂、自己的抬起球拍………除去站在对面的对手是这么的熟悉之外,就像是沉睡已久的身体终于在短暂的热身——特指与卢卡斯·约恩之间的那场比赛——之后,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被更加熟悉的一举一动唤醒了原始的本能…!
滑步、急停、引拍、挥臂……当站在对面的球员是那个名叫菲克·霍夫曼的男人时,甚至不需要用眼睛与直觉去判断,单单是凭借着二十年积累下来的肉/.体记忆,就完美地告诉了迭戈应该如何去做!他知道——他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他知道怎样去击球才会是最好的选择!!
迭戈感到了久违的兴奋,这是卢卡斯·约恩完全无法带给他的兴奋…!他感到自己的状态非常好………简直就像是一头被压抑久太久太久的饥./渴野兽,并且这头野兽还并非饥肠辘辘,而是被喂足了肚子又睡足了觉,有着充足的精力和体力去狩猎他相中的所有猎物…!
菲克在笑。
迭戈也在笑。
两人的脸上因为极快的交锋而没有多少的笑意,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无疑在兴奋地笑!
场中的两人打得起劲,打得火热,打得上头,他们完全沉浸在了久违的交手里,他们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比分的攀升,只有不远处的记分牌在忠实地记录。
解说室内,由于先入为主,这里特指【迭戈·托雷斯的排名并不在世界前十之中】 【根据数据记录,近几年中,菲克·霍夫曼几乎稳赢对方】这两点,对于这个打得你来我往且比分非常接近的局面,苏舟可谓是目瞪口呆。
他呆了好一会,满脑子都是“数据记录这不就是在欺诈吗?!”。
这可谓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纸上谈兵了,由于太过震惊,作为西班牙方的解说,苏舟甚至没有先去吹一把他们的西班牙队长,而是谦虚地向老道的德国解说求问:“这个,请问一下,现在的局势属于‘常规状态’吗?我是说,当迭戈队长与菲克对上的时候,他们都会这样吗?在最开始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吗?”
这是常规状态吗?
这当然不是了。
弗雷德里克其实也看呆了,不是说他小瞧迭戈·托雷斯的实力、或者是忽略了他已经彻底伤愈的事实,而是就白纸黑字的数据统计而言,虽然菲克通常是以4:2或4:1的大比分取胜,极少的时候也会出现比较惊险的4:3险胜的情况,但是,撇开大比分不谈,只看小比分的话,迭戈·托雷斯的平均得分一般也都在7分以下啊…?
这里的七分,当然是指的类似于从3:1到6:3、再到10:5、最后到11:6或11:7这样的小比分,而不是指的局面咬得如此之紧,四舍五入就是从0:0平一路飙到7:7平的小比分啊……
身为德国方的解说,也知道菲克曾经为了受伤的西班牙队长,而专门在周末坐飞机跑去马德里这件事,弗雷德里克对这位与自家球员交好的西班牙队长当然并无恶意,但是他还是本能地想要维护一下德国方的尊严——
这怎么可能是菲克真的和对方打平呢?!肯定是因为他在享受与旧友“重逢”的快乐!只是想尽可能地多和迭戈·托雷斯交手而已!
是的,不是菲克hold不住场面了,只是他想尽可能地和对方多打个来回!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于是弗雷德里克把自己的想法稍微修饰了一下:“众所周知,托雷斯队长被长达近一年的伤病深深地困扰着,他的世界排名也因此掉到了十名开外,且在今年险些就无法收到年终巡回赛的邀请函。因此,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对于很多球员来说,这一刻的迭戈·托雷斯实则就是一个较为陌生的‘新选手’,所以,比分为什么会咬得这么紧呢?德国的朋友们请不用担心,这必定是菲克在试探并且适应这个新瓶装旧酒的西班牙队长!一旦等我们的菲克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想想他们从小到大的交手经历吧!从第二局、最多从第三局开始,比分就绝对会被逐渐拉大了!”
嘿,这话可就让苏舟有点不太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这碗粥不过是谦虚地多问了你这个老前辈一嘴,你怎么就能趁机捧德踩西呢?
这不行。
苏舟立马拍桌子接了上去:“等等等等!!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吧?!凭什么你就觉得比分一定会被拉大?!——好吧,就算确实也有着会被拉大的可能,但是,即使你的猜测是真的,那起码也是几局之后的事情了,而现在呢?!快看看!小比分7:8!迭戈队长甚至还反超一分领先了呢!我亲爱的弗雷德,做人最好要谦虚,千万不要说大话,给自己留点后路总是没错的,要不然,要是两局之后的场面不如你所料,你的脸蛋痛不痛呀?”
嘿!弗雷德里克也不乐意了,由于赛前的那场半采访式谈话,他本来还觉得中国苏这小孩挺成熟懂事的呢,结果现在怎么着,还不是因为立场不同就一秒翻脸了?!
……虽然吧,翻脸才是正常的,毕竟这就是乒协的目的,要让火./药味从场上蔓延到场下,但是……
我可怜的孩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弗雷德里克对苏舟露出了充满怜爱的微笑:“哦,苏,这句话我可要还给你了,两局之后?如果我没记错,无论局势如何,在三局之后,我就要暂时退场,换成让你来担任德国方的解说了——哈,看看你这忽然愣住的表情,你是完全忘了这一点吗?你刚才是怎么说的,做人最好要谦虚,千万不要说大话,给自己留点后路总是没错的,要不然,恩哼,你的脸痛不痛呢?”
面对弗雷德里克的原句奉还,苏·因为比分咬得太紧·身在场外也不由紧张·真的下意识地把三局后就要换立场这件事完全扔到了脑后·粥:“…………”
你们的粥:缓缓裂开,脑袋空空。
弗雷德里克啧啧有声:“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忘了,这么重要且近在眼前的事情,你怎么就能忘了呢?”
苏舟的气势立马下了一个台阶:“这……”他干巴巴地说,“这不是因为比赛太精彩了吗………都是因为迭戈队长的表现太出色了!!看看!他的彻底伤愈还没有多久呢!而且已经好久没有参加正式的高强度的比赛了呢!但是呢!?刚一复出!就把隔壁的约恩哥哥钓成了狗!然后呢?面对着德国三巨头之一的菲克·霍夫曼,这一位根据数据统计几乎是稳胜他的对手,他却在第一局里和对方打得不相上下平分秋色!这难道还不足以吸引人吗?不足以烧光人所有的理智吗?!或许你并非如此,但是,我,苏舟,我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比赛里!我的大脑空空!我的灵魂飞升!我现在只想看到迭戈队长再接再厉!控得住菲克的球也把菲克钓成猴!”
而场中——
事实上,钓成猴子是不太现实的。
在乒乓球的领域里,人们常常会提到“来了状态”或“来了手感”,而这种“来了”的状态如果真的来了,通常是出现在彻底投入比赛的第二局或第三局之后,也就是在球员彻底沉浸在了本场比赛中、且因为各种或偶然或必然的因素,直接打出了超出原有水平的超常发挥的火热手感。但是现在的迭戈·托雷斯却不是这样,他伤痛了太久,忍耐了太久,沉寂了太久,如果说,与卢卡斯·约恩的那一场比赛,是在熄灭已久的蜡烛上点燃了一株微弱的火光,那么,与菲克·霍夫曼的交手,却是在一刹那就掀翻了那不值一提蜡烛,改为在他的身体里直接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大概从小比分2:0还是3:1的时候开始吧,迭戈的状态就以席卷狂淹之势地来了,而且这个“来”还不是简单的来,而是类似于给那个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终于解了绑,用一句猛兽出笼、饿虎下山来形容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迭戈想打球,他也会打球,且真的是手感来了就下不去,怎么打就怎么有…!
钓台钓的天花乱坠,预判滑步一秒到位,并且,菲克·霍夫曼?这可是他的老对手了,迭戈有着非常丰富的专门针对左撇子选手的训练与经验,没有许多球员会下意识地将球打向对方更为薄弱的左手半台的习惯,迭戈本着一个快狠准的原则,一球又一球地打向了菲克所在的右半台的尖角!并且,又因为对菲克那轨迹缥缈的蛇形拉球过于熟悉,就连这种让很多球员被迫判断失误、球拍挥空的蛇球大杀器,在迭戈的眼里也变得格外亲切可爱了起来。
啊,是的,就是亲切可爱,迭戈简直爱死这场比赛了,他甚至在想,哪怕会在第一场比赛就被淘汰——当然,如果能赢下菲克就更好了,他可从来不会对这位老朋友留手——为什么苏舟就不能把他和菲克更早地抽在一起呢?即使他和卢卡斯·约恩的比赛是在昨天,而与菲克的比赛就是在今天,期间的差距甚至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是——
砰!!
汗水低落在地,胸前球衣变色!迭戈的眼中却是炯炯有神,兴奋含光!这一刻的感觉有多好呢?击球所需要的每一个准备、每一个细节、这个赛场上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的他看来都是那么的渺小简单而一目了然,或者说,他甚至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为他服务的慢动作,只要他想——
只要他想,此时此刻,他就是这场比赛中的、唯一且绝对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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