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宁此话一出口,就觉得语气略有些凝重了。

不过他身边的裴如意和老板都混不在意，只一起在那评议孔明碗上的纹样，赵允宁才略松口气。

待到买完孔明碗,又叫帮闲送回裴府去，这才跟赵允宁一起往吉祥旋煎行去。

然而两人在吉祥旋煎前等了片刻，却并未见到杜家兄妹过来会面，还是决定往回寻一寻。

“今日人多，瞧不清路也有可能，咱们慢慢寻,一会儿就能碰见。”

赵允宁安慰道,他算是少年中身量挺拔的，能在人群中看到远景，不过只私下搜寻一遍，便瞧见了杜家人。

杜家人都等在一处阁楼之外，阁楼上书胭脂坊,一看便知是售卖胭脂水粉的。

赵宇宁对裴如意说了几句，两人便往那边行去。

等候在胭脂坊外的是杜九和杜九的亲随,两人哪里都不能去，自是有些百无聊赖。

赵允宁终于同裴如意一起凑到他们身后，赵允宁便伸手拍了一下杜九的肩膀：“怎么这般久？”

杜九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便瞧见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松了口气。

“妹妹们要买研制，我就叫她们去买了,里面都是娘子夫人,我们也不好进去,只得在此处等。”

同他一帮等候在外面的郎君不在少数,听闻皆是露出了然笑容。

裴如意垫脚往里面瞧了瞧，便道：“九哥别急，我进去寻五姐姐她们。”

如此说着，裴如意就领着身边的穗儿一起进了胭脂坊。

她平日少来胭脂坊，但也不是不曾来过，刚一进去，便能闻到熟悉的香气。

裴如意见里面确实人多，便让穗儿护在自己身边，两个人往里面挤。

然而她只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熟悉的嗓音：“甜杏不见了。”

“五姐姐，甜杏刚才还在我身后，这会儿便不见了。”

说话之人，是一贯轻声细语的杜七姑娘。

裴如意面色微变，她同穗儿对视一眼，两个人便高声道：“发生了什么？”

杜七虽然平日一贯寡言少语，胆子也很小，但此时似乎是因自己的贴身丫鬟失踪，难得鼓起了勇气，甚至说话都叫喊起来。

她们一听裴如意的声音，便立即也跟着喊：“甜杏不见了，我们正在寻她。”

这一喊，四周几位娘子姑娘立即往后退了退，反而给裴如意让出一条路来。

裴如意忙跟穗儿一起赶上去，就看到杜七早就哭红了脸，而杜芊雅的丫鬟正搂着她，一脸焦急地给她擦泪。

杜芊雅也很急，她四处张望，又叫胭脂坊的管事过来，然后便对裴如意道：“我一直让甜杏看紧七丫头，刚进来时，两人都还好好的，只不过刚才有一波人出去，令有一拨人进来，两相一冲，人群略有些松散，大家顿时便谁也瞧不见谁。”

“待到胭脂坊内人群略散去，我们才发现甜杏不见了。”

杜芊雅如此说着，寒冬之中，她还甚至还出了一层薄汗，脸也急得通红。

“这可怎么办，甜杏今年不过才十一二的年纪，若是当着难寻不到，亦或者造了什么难，我们如何同他们家交代。”

如今女使皆签契，这般年纪小的丫鬟，也不过是五年十年这样签，只不过大多数同主家感情深，许多都陪着小姐嫁入夫家，也依旧要同小姐签契。

主家必要对女使负责。

即便不因契约，甜杏也是同杜七一起长大，她五六岁便来了杜家，陪着杜七一起同吃同住，杜芊雅也算是看着她长大，自也很是有情。

这会儿若不是还要分神寻人，她只怕也要哭了。

反而见了裴如意，杜家姐妹都如同瞧见了救星，忙道：“裴妹妹，管事这就过来，劳烦你去外面帮我唤下九哥，让他赶紧过来寻人。”

裴如意很快就把杜九和赵允宁等人喊了进来。

杜九进来便直接对赶来的管事道：“我们的人已经守在门口，还请管事清场，让我们寻人。”

胭脂坊出了这样的事，旁的游人自也不会多逗留，不等他们安排，已经走了些许。

这会儿再离开的，就被褚津味和杜家的亲随盘查，待到游人几乎走光，也依旧没有看到甜杏的踪迹。

杜七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哭哭啼啼道：“好好的人，怎么出来一趟人就没了，她也并非万事不知的孩童，平日里都激灵着，今日怎么就出了事。”

杜芊雅急得六神无主，却也强打着精神道：“就是一刻之前，那时人最多，铺子里很乱，兴许就是那时被人掳走也说不得。”

“甜杏大小就漂亮，若是……”

杜芊雅说不下去了，她低下头捂住脸，不让自己哭出声惹妹妹难过。

杜九面色凝重，他迅速吩咐亲随，然他们去城防司请管，然后才对管事道：“我姓杜，杜宰执的杜，我们家中雇佣的女使刚刚在贵铺失踪，现在想直接搜查贵铺，不知是否可行？”

原本这一群少爷小姐便够惹眼了，现在杜九又把自己的姓抬出来，管事更是不敢轻慢。

他忙道：“掌柜和东家马上就到，我家铺子上下不过两层，一楼一眼便能看穿，是打通的格局，二楼除了一间库房和东家的书房，还有两个雅室，杜少爷这边有请。”

如他所言，一楼不过摆了几个架子和一个琉璃柜台，当真是一眼望到头。

一楼不可能藏人，在安抚了妹妹们之后，杜九跟裴如意和赵允宁一起上了二楼。

这掌柜很机灵，先领他们去了书房雅室，最后甚至连库房都开了，让他们进去查看，如此搜查一遍，不过一刻，却是一无所获。

杜九面色更沉，只谢过管事，重新回了一楼。

杜家的姐妹两个正眼巴巴等着他，见他们身后并无甜杏踪影，杜七便又要落泪。

就在这时，裴如意动了动鼻子，她问杜七：“今日甜杏用的什么香？”

杜七微微一顿，她忙道：“甜杏用的是七和香，是之前你送来给我们的，我同甜杏都很喜欢，每日都用。”

七和香的味道略有些复杂，所用香料一共有七种，里面有裴如意很喜欢的柑橘和柠草，味道清新甜蜜，是很新颖的一种香。

刚刚路过展示胭脂的柜台时，裴如意突然回想起刚才见面时的场景。

果然，杜七这么一说，裴如意眼睛一亮，便开始在一楼中到处嗅闻。

她随了母亲，鼻子很灵，即便很淡的味道，也能嗅闻出来。

她一路闻一路找，最终顺着西侧的多宝阁架子，最终来到了西侧的一处窗户前。

胭脂坊的位置略有些特殊，西侧刚好有一条小巷，横穿过一整条街市，因此，此处也开了一扇窗，好让店中的光影更明媚一些。

裴如意站在窗楞前，微微弯下腰，在窗楞出轻嗅一下。

是熟悉的七和香香气。

裴如意伸手抬起窗楞，在窗楞同窗框的缝隙里，看到一条塞得满满当当的丝带。

那是甜杏今日系在头上的发带。

看到此处裴如意忙对身后人招手，然后便一手扶着窗框，一边往外翻跳而去。

在他身后，赵允宁瞪大眼睛：“裴如意！”

他飞快伸手而去，却抓了个空，被落下的窗楞啪的一声砸了个正着。

裴如意却没听到赵允宁的嗓音，她专注在自己的嗅闻中，跳出巷子后，她便一路往前寻去。

在她身后，穗儿、赵允宁和杜九等人也飞快跟了出来，一路跟着她往巷子深处小跑而去。

然而刚跑过两条巷子，裴如意却突然停下脚步，她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被人一把拉住。

裴如意吃惊地回过头来，就看到赵允宁正瞪着她，满脸皆是怒气。

裴如意松了口气，还埋怨他：“吓我一跳。”

赵宇宁要训斥的话堵在喉咙里，他能分清轻重，此刻直接问：“怎么停了？”

裴如意看了一眼气喘吁吁赶上来的杜九和其他几名亲随，这才道：“香味消失了。”

杜九仰起头，往四周看去。

此处是另外一条小巷，距离东牌坊楼不过两条巷子，此处皆是小门小户，在裴如意停下来的位置，正好放着一个水缸。

这显然是其中一户人家蓄水之用。

杜九两三步上前，往水缸看去，然后便要来身边亲随的长剑，在水缸里翻找。

不多时，他从里面勾上来一个荷包。

那是甜杏用来装七和香的香囊。

杜九死死抓住荷包，脸色难看至极。

赵允宁心中纵使有万般怒火，却也并未冲裴如意撒气，他依旧沉着气，对杜九道：“一会儿城防司就能赶来，从甜杏失踪到此刻只有一刻，一刻之间，除非用马车，驴车，否则人是不好带走的，而且甜杏虽然只有十岁，却到底有些重量，即便被人扛着走，也很惹眼。”

赵允宁头脑异常清醒。

“她会把荷包仍在这里，肯定是因歹徒途经此处，只要往后面继续搜寻，并且在各处城门布防，就一定能寻到人。”

赵允宁的话，让杜九重复精神。

他抹了一把脸，立即吩咐身后的亲随，然后沉声道：“先从这条巷子查起。”

他们寻到了线索的同时，城防司的差役也赶到，同差役们说完所有案情之后，赵允宁才皱眉看向裴如意：“你跟我来。”

裴如意：“……”

裴如意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她刚才心急，一门心思都是循香寻人，忘了自身安危。

而赵允宁最在乎的，就是自家安危。

这下完了，裴如意心想，宁哥哥真的生气了。

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