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女眷居多。
再是闺阁之中的粉雄,平阳王妃、张夫人她们也没上过战场,见到院子里二十来余仆役如同死鱼,趴在青石地板上,衣上染着斑斑血迹,张夫人吓得一下握住平阳王妃的手。
平阳王妃定了定神,抽空去看云尘影。
云尘影冷若冰霜,水青色的灵者服穿在身上,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院里的血腥味再浓郁,也影响不到她,毕竟,灵者同尸兽的搏斗,更为残酷。
她的目光从这些凄凉的人身上划过,用原身的眼睛,好好看着这些助纣为虐、不断落井下石的人的下场。
她启唇:“母亲,这些作恶犯上的刁奴,母亲管束不好,我已经替母亲处置了。”
她的话猛然拉回云夫人的思绪,云夫人见到她亲信们的惨状,心神俱震,身形一晃,幸好丫鬟扶住她。
这些都是她的亲信!忠信、万平这些是昨夜打过云尘影的人,长贵上次打过她……其余人云夫人记不清楚到底是哪次打的云尘影,毕竟次数太多了。
云夫人怨恨看着云尘影子:“他们是我的亲信,你把他们打成这样,是要和我反着作对?你不孝!”
云尘影心平气和讽刺:“在母亲心中,我从未孝顺过,有关我不孝的话,更是天天挂在母亲嘴边,我打他们是不孝,不打他们也是不孝,我还是打了,肃清家风得好。”
云夫人听着她宛如带孝女的话,噎在当场。
就连张夫人她们都面色有异。
诚然,张夫人她们觉得云尘影不该如此讽刺母亲,可一想,连云尘影给云夫人买紫鸾玉簪,云夫人也说她不孝?云尘影来迟了一会儿,云夫人也立马骂她不孝。
短短半天,她们至少听了五次云夫人说云尘影不孝,好像……云尘影说得还的确不错。
有的夫人心里就忍不住嘀咕,儿女的心也是热的,天天拿冷水来浇,早晚真要念叨出一个不孝女来。
云夫人气上心头,又不知怎么反驳,她朝前走一步,这可是她经营多年的忠仆,是她一个寡妇在内宅立命的耳目,她道:“长贵……我没有要处罚你们,我会替你们寻医请药。”
出乎云夫人的意料,她这句话本该给地上的人带来希望,但是没有。
每一个人眼神都如同死灰,尤其是方长贵,方长贵早知道完了,他这个做奴才的都知道,云尘影在众目睽睽下拷问他们,丝毫没顾及夫人,就是已经丝毫不在意夫人。
夫人对小姐的折磨,报应来了。他为求荣华,迎合夫人虐打小姐的报应,也来了。
可惜夫人身在局中,还以为小姐会像之前一样容忍她。或许,夫人之前切身感受过小姐对她的爱有多深,现在才会一叶障目,看不清真相。
云夫人的肩膀剧烈耸动:“还不去请府医来!”
没有人敢动。
云尘影回答:“母亲,一会得带他们去衙门,这么多刁奴,请府医一个个也治不过来。”
她公然违背云夫人的话,虽然没一个字是反驳,却每个理由都刻着反驳。
云尘影敢不听话,不只不赎罪,连普通女儿对母亲的尊敬都没有了?!
云夫人勃然大怒,忽然陌生的处境让她心如悬胆,恐惧滋生了愤怒的力量,让她顾不上平阳王妃等人都在这里,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你这个不孝的畜生!”
啊!砰!
前一声是张夫人脱口而出的惊呼声,后一声则是云尘影抓住了云夫人的手。
云尘影冷睇云夫人:“母亲,今日又不是什么团圆佳节,母亲的巴掌落得是不是早了点儿?”
她以为别人对她的爱,会永远都在?云尘影松开云夫人的手,云夫人险些踉跄一下。
云夫人心内大震,今天的云尘影实在太古怪了,她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她以前还给她说过:“母亲,我愿意赎罪以让母亲开怀,但平日里,母亲别说那些惩戒之语,女儿只求别影响我们的母女情分。”
难道是昨晚打得太过?云夫人深思,深以为然。
以前,云尘影被打后也反抗过一两次,那时,云夫人每次软语几下,就惹得云尘影心意回转。
到后来,云夫人习惯了云尘影对她的孝顺和忍让,再加上有了云二叔、侄子侄女那些依靠,云夫人就再没展露过母亲的温情。
现在,她可拉不下脸来哄云尘影。
她看了眼地上的方长贵他们,心下稍定,云尘影这次只是闹得凶了点儿,要是她真要去什么衙门,会刻意等着她过来救人?云夫人可不信云尘影真要带她去衙门。
然而,云尘影接过小厮们递来的几张纸,将纸张抖落开。
可真不容易,二十来个仆人中,只有五六个会写字的。
她道:“母亲,证词已到,这上面是方长贵等人身为奴才,却胆大背主,对主家动用私刑的证词,因着我是朝廷命官,这罪状上还要多加一条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
她一抬眼皮,那双曾经看见云夫人就忍不住柔软的眼,现在已经只余寒霜。
“我身为人女,如果没有这个证词,也不敢劳动母亲去衙门。但现在,我要去衙门处置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证词涉及到母亲,就不得不请母亲和我一起去。”
平阳王妃等人神色一动,云尘影这话说得妙极,她没一个字说要云夫人去衙门是为了对她不利,反而说成云夫人不得不去,但谁都知道,云夫人去了衙门,一定没好果子吃。
这可真是……为何云校尉对她的母亲这么不留情面?
很快,平阳王妃等人就知道答案。
云夫人惧怕去衙门,她不会说软话,只更加暴怒:“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你母亲,这些人也都是照顾过你的忠仆,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
云夫人求助地看向平阳王妃,云尘影不是校尉吗?她定然害怕王妃不喜她,影响她的仕途。
“王妃请看,我家这个不孝女……”
可惜,平阳王妃目如火炬,虽说这对母女处处透着诡异,但平阳王妃管理偌大王府,早锻炼出一个玲珑心肠。
平阳王妃轻声叹气:“夫人,我素闻云校尉处事妥帖,想必她如此,定然有些原因。夫人莫不耐心坐下,听她道来来龙去脉?这才是夫人同校尉间的母女情分。”
她说此话,倒不全是偏帮云尘影。
她看云夫人身上穿戴俱都是各地时兴之物,对于云夫人这么个深闺女流来说很难寻,一看就知是云校尉的手笔。
看来云校尉对夫人是有很深的母女情分在的,平阳王妃叹气,云夫人是个弱质女流,若和唯一的女儿离心,她将来怎么办?难道指望云家旁系?家族里那些糟心事儿,平阳王妃可见多了。
云夫人傲气地扭脸,谁要和她好好说?从来都是云尘影朝她道歉。
平阳王妃见她的做派,微微无语,只是不好再说。
只见云尘影拿着那些证词,她拿纸张时眉目清冷,不似拿刀的凌厉,念到的证词却十分冷漠。
“天元三年,花朝节,夫人想起第一次和老爷见面,叫小姐去灵堂跪下,命我、长贵……打了小姐一夜。”
“天元三年,花朝节第二日,夫人想起那天老爷差人送了诗集给她,叫小姐去灵堂跪下……打了一夜。”
她的声音四平八稳,竟是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听这话的平阳夫人等人却惊出一声冷汗。
证词上,每逢佳节,每逢所谓夫人和老爷每个重要的日子,云校尉居然都在被打?
她们之前隐约听说过,云夫人似乎怨亡夫为了救女儿死去,心中有恨,她们一直都不大信。可今日事情摆在自己面前,夫人们才不得不承认,在有的人眼里,男人,比孩子重要。
但再重要,也不必折磨这十多年吧,她还口口声声说云校尉不孝。
当即,夫人们异样、鄙夷的目光朝云夫人而去,云夫人自死了丈夫,一直觉得别人都瞧不起自己是个寡妇,现在,这种鄙夷的眼神戳中了她,让她顿时脸色雪白,掐着手叫道:“别念了!”
云尘影果然不再念,她绝口不提因为这遭遇,她会如何对云夫人——云尘影可不会如此傻,白白落人话柄。
她只把这许多份证词给平阳王妃等传阅,上面是不同人写的证词,大致都对得上。一个人说谎,不可能所有人都说谎。
更何况,云尘影还有别的证据。
她道:“去牵马,去衙门。”
旁边一个婆子躬身弯腰,应了句是,碎着脚步就出去了。
云夫人一颗心几乎跳出来,差点活活绞碎方帕,她陡然拦在云尘影面前,厉声道:“反了!反了!”
“你不是不知道,母亲一个人在内宅生活多艰难,你现在要除去母亲的臂膀!你,你如此冥顽不灵,母亲这就死在你面前!”
她怕啊,怕去衙门,怕见官!色厉内荏,却反倒泪盈于睫。
云夫人想,云尘影不敢的,她已经害死了她爹,最怕的就是自己再出个三长两短。
可惜,原来爱她的云尘影早死了。
现在的云尘影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母亲说笑了,那些刁奴背主,怎会是母亲的臂膀?”
她抬起手,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脸上的幻化被单手抹去:“母亲,你看我这样,你猜我会否收手?”
“啊…”
几位夫人没忍住惊呼出声,云校尉洁白无瑕的脸变了,变得红肿不堪,脸上还有许多道伤痕。
看样子,是被人掌掴时,别人的指甲或者戒指所伤。
云尘影像是丝毫不知道痛,她居高临下看着自她现出真容,就几乎不敢呼吸的云夫人。
云夫人倒不是心痛云尘影,她早习惯了。她一双眼睛提溜又心虚朝别的夫人看去。
生怕落下了坏名声。
别的夫人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她们都生养过,平心而论,她们宁愿自己受刑,也不愿让自己孩子受苦。
何况,云校尉是灵者啊!
她若不是敬爱着云夫人,怎么会甘愿被打成这样?这云夫人,谁爱她,谁对她好,她分不出来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她们心里对于云夫人的看不上透过清冷的目光,扎到云夫人身上。
云夫人心道完了,都怪云尘影,害了她丈夫,还来害她!
她倒也不是在任何地方都疯,眼下,她聪明得很。
知道现在摆母亲的谱儿没用后,云夫人又真不想去衙门,她双眼一翻,胸膛急速起伏,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晕了过去。
所有人:…
连平阳王妃,都只能说精彩二字。
别人家只有妻妾争锋,才会和这样的手段打交道。
云校尉云英未嫁,倒在自己母亲这儿领略了这手段。
云尘影没去扶她,她走出府外,翻身上马:“我手下有名灵者,会回溯记忆的灵印,一会儿叫他来衙门。母亲不去衙门,有他去也是一样的。”
诸位夫人脸色更怪了。
云校尉眼下明显是被伤透了心啊,灵者手段多样,这云夫人装晕又有什么用。
云夫人虽是亲母,不会怎样,但衙门的卷宗是抹不掉了。一时不会有什么大后果,但之后若在犯事,本朝可是数罪并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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