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没的？”身体不是好好的么？虽是对南秀儿不喜，可她也这个样子了。

“掉到湖里了，不晓得大半夜怎就跑到湖里玩，第二日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冰封了。”她死的时候只怕是不停挣扎，那表情看着好生恐怖。

南九还欲待问，里面就传来了老太太的咳嗽声音，“是九丫头来了么？”

南九忙应了，连忙拨开湘妃竹帘，走了进去。

只见老太太躺在床榻上，满脸苍白无血色，一头银发散乱地披在枕头上。

“祖母。”南九见她这样憔悴，心里到底是难受，在床边跪下来。

老太太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九丫头你莫要哭，你是有出息的人。”说罢，屏退了左右的婆子，一个人也没留。

南九也叫谢上弦到门口去等着。

房间里没了旁人， 老太太挣扎着要起身，南九忙去扶她，往她身后又垫了一个大大的靠枕，好叫她舒服一些。

老太太坐好了，示意南九不要给她倒茶，叫南九过来在她跟前坐下，“你秀儿姐的事儿，你晓得了吧？”

南九颔首，“嗯，我一会便叫人做准备。”

老太太却摆手道：“不必了，她死了便死了。”

这话不该从祖母嘴里说出来，从前她最是疼爱南秀儿的，如今南秀儿死了，棺材板子都没准备一副，她竟然说不必了。

好让南九疑惑，但又不敢多问，只怕祖母又犯了那老年痴呆。

这时候却听老太太愧疚道：“我想起那些日子，我那般骂你，我这心里便后悔得紧。你是个好孩子，不曾怨过祖母一回，只是越是这样，祖母心里就越是难受。”

她自顾说着，似乎精神特别足，也不叫南九插嘴。

说着说着，南九就听她说道：“才罢市的第二天，我心里担忧，家里的人都忙着去外面买东西，我跟前没人，不放心你秀儿姐，便亲自过去看，你猜我瞧着了什么？”

南九摇头。

原来那往日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南秀儿，竟然跟个正常人一般，竟然在交代一个小厮给她办事。

老太太刚开始以为她恢复正常了，心里还欢喜，正要上去叫她，忽然听得她吩咐那小厮去做歹事，便忙停住脚步，仔细听。

可惜离得太远，没听全。

“我虽没听全她到底想干嘛，可我听着她说什么，要叫你不得好死的话，我当时吓到了，你也不曾害过她一回，只是你的命比她好，人也比她聪明。

可就因为你处处比她强，我也偏爱了她几分，哪里曾想，我的偏爱根本不值一提，她到底是不愿意做个好人，还在我和你祖父面前装疯卖傻，也不晓得从前，背着我们做了多少坏事。”

所以老太太气。

别人都只道她是因为南秀儿掉进湖里被活活冻死了，接受不了病的。

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就是被南秀儿气得旧病复发的。

“那会儿外面街上已经空了，我也不晓得你那边到底怎样了，就怕她这会儿给你惹事，所以晚上吃饭后，我将她偷偷喊了出来，带她看我给她藏的宝贝。她在我面前装傻，自然是要与我一起走的，所以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然后，老太太就将她推到了湖里。

那地面本就结了冰，湿滑不已。

所以轻轻松松，就将南秀儿推了下去。

“她前一刻还跟我装傻，等我将她推到湖里，她忽然朝我大喊起来，‘祖母救我’那会儿，眼神里满是求生欲，可我晓得她若真上来，死的便是我了，所以我转身走了。”

老太太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泪水。

南九却是满腹震惊，久久有些回不过神来。

南秀儿是装傻，还要背地里继续谋害自己，却叫祖母发现了，所以祖母将她杀了……

这一切，有些太过于玄幻了，南九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过来。

可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只听她继续说道：“我晓得，我不该杀她，可是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又不能总盯着她，索性叫她死在我的前头，眼下我要去给她抵命了。”

“祖母，您别乱说，您会长命百岁的。”南九心里乱糟糟的，不晓得要如何安慰她。

祖孙俩抱在一起哭了一回。

不多会儿，就听说姑奶奶来了。

老太太忙擦了眼泪，“这事儿你祖父也不晓得，我只跟你说，到了下面，我也会自己跟阎王爷说，与你是一点关系没有的。”

她交代着，南荷便进来了。

眼见着这次母亲的气色难看，心里也紧张起来，也是先问一回吃的什么药，看的是什么大夫。

南荷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

提起南秀儿掉进湖里死的事儿，她让先不用管，等着她死了一起办。

南荷只当她说胡话，劝着她吃些粥，可如何也咽不下去，也就勉强喝了两勺药，便睡了下去。

南九和南荷也没敢走，就在外间守着，中途找大夫来看一回，只叫他们准备后事。

南荷出去哭了一回，便与南老头和南九商量，“将小辈们喊到跟前来吧。”

南九红着眼睛，打发人去请南斐兄弟和姨娘们，又让人去司家巷子里接了马翠香母女俩。

南荷也让自家的随从去河边街。

没多会儿，二姨娘几人就来了，听着说老太太不行了，也纷纷到屋子里来守着。

下午的时候，老太太忽然醒来，抓着南荷和南九的手说道：“我梦见老大和老三了，他们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裳，说来接我过去享福了。”

众人听得她这话，哭成一片。

可老太太却像是精神极好一般，还与众人说起了梦里的细节来。

说到一半，南斐和南恪也来了，纷纷跪倒在她的床榻前。

也不得说话，她自己在那里说，床下哭成了一片，南老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也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说完了梦，将两个孙子喊道跟前来交代：“咱南家，也不晓得这富贵能走多远，只是我如今看出来了，想要一直好，少不得要指望九丫头的，所以你们要好好扶持九丫头，她虽是女流，却也不必男儿们差。断然不要听信旁人三言两语，便与她生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