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塔利琳娜冷淡非常的话,不止纱织,连哈木等人都微蹙了眉头。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几岁的女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连他们都会有如此的感觉,更何况亲耳听见这些话的纱织呢?
纱织拿着手机的手狠狠地颤抖了下,心里那个一直以来编织好的美梦在塔利琳娜无情的话语之下,似乎被戳破了一个洞。
洞外,是暗无天日的现实。
莫厥说的话在纱织耳边响起,该做什么决定,想要选择哪条路,决定权都在她自己手中。
纱织原本是毫不犹豫要选择塔利琳娜的。
可如今……
她近乎哀求又可怜地道:“妈妈,我是您的女儿,难道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您都不觉得我会害怕吗?”
塔利琳娜眉头紧皱,不耐烦道:“有什么可害怕的?不是跟你说了焦五他们会保护你的吗?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行了,我马上就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说罢,不等纱织再说什么,塔利琳娜就已经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挂断音,纱织心里沉凉一片。
焦五看着低着脑袋不言不语的纱织,不禁同情且怜悯地道:“小姐,您不要怕,大姐那头肯定是要忙着处理事情的,她不是不关心你,她只是想要尽快处理完事情然后赶回来陪小姐你啊。”
最后一句话连焦五都说得有些心虚,其实他们这些跟着塔利琳娜这么多年的老人心里都明白几分。
对塔利琳娜来说,纱织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塔利琳娜对她的好只是基于她的“有用”之上,如果没有了这个功能,纱织甚至连成为塔利琳娜女儿的资格都没有。
焦五微叹,他们这些人也都是眼睁睁看着纱织从小长大的,知道这孩子心思单纯的像璞玉,她心心念念全是塔利琳娜。
即使刚开始他们也跟塔利琳娜一样,对纱织只是利用,没有其他。
可是日子久了,对这个几岁的小女孩,焦五等人不由也真的生出了几分怜惜。
在塔利琳娜没有吩咐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有半分对纱织不好过。
在生命危急时,他们也不曾想过要放下纱织独自逃走。
这其中断然有塔利琳娜军令如山的规矩,可谁能说没有几分真心呢?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小姐,您要不要换个地方住?”焦五轻声问道:“如果您看着这里害怕的话,我让人给您腾个新的住处。而且这里也需要打扫……”
“不用了。”纱织沉沉道。
她怎么会害怕呢?
这里有简翊留下的痕迹,有他送给她的草蚂蚱和花环。
虽然不值什么钱,可能加起来都不如塔利琳娜给她买过的一件裙子,但是对纱织来说,那是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最棒的礼物。
焦五见纱织沉默不言的样子,心中不由闪过一抹担忧,以及无奈。
另一边,同样闪过如此感慨的还有哈木。
他在塔利琳娜面前算是个胆子稍微大点的,此刻见塔利琳娜就这么挂了电话,不由道:“大姐头,您不再跟纱织小姐说几句吗?她肯定吓坏了,她那么想念您,一定特别想在此刻听到您的声音……”
“你很闲吗?”塔利琳娜突然打断他的话,冷眼扫过来问道:“还是你觉得我很闲?闲到有时间跟一个小屁孩在那里煲电话粥?”
“可是……”哈木想说纱织不是别人家的小屁孩,跟自己的女儿说几句体己的话也不叫闲事。
可看着塔利琳娜冷漠的眼神,这些话他没敢再说出口。
而另一边的阿卓,则还沉浸在失去简翊的伤痛中没有出来,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惨痛了。
等让哈木和阿卓都退下之后,塔利琳娜才闭目靠在了躺椅上,伸手盖住了眼皮。
仔细观察,就会看见她白皙的手指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尽力克制着什么似的。
“妈妈,我害怕……”纱织低弱的声音仿佛被设置了单曲循环似的,在她耳边一直徘徊重播,让她既烦躁,又心里无法平静。
她不想真的把纱织当做女儿,因为她深知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
为了规避这个风险,她甚至还送过去一个简翊,就是为了能给纱织多设置一些软肋和把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把柄这么不经用,才这么几天就没了。
而另一个让她没有想到的地方,就是她对纱织的反应。
在得知纱织出了意外差点被人劫走,后客厅又被炸掉的瞬间,塔利琳娜几乎恨不得立刻带着人赶回去。
那种担忧和焦急是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
正是因为惊讶于自己内心的波动,塔利琳娜刚才在电话里才会对纱织不闻不问。
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不想自己有这个想法。
那明明只是她的一个工具,她怎么可以对那个工具产生真的母女之情?
塔利琳娜咬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定下来,自言自语道:“冷静,不要在乎,只不过是个工具罢了,我担心她只是担心自己没有了利用的对象。对,就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像是自我催眠一样,她默默对自己说了好几遍这样的话,然后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再次恢复了那个淡漠无情的女人。
她向来都是如此,从小到大。
从最开始的亲情,到后来的友情……每一次被背叛,被伤透了心,带着千疮百孔的残躯趴在泥土中的时候,她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一遍遍的给自己催眠,然后将那些会要她命的东西强制剪掉,捆成了团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坟冢里,再也不会让它们重见天日。
她的人生从不是一片坦途,这条命也是她一次次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
在满是泥泞的路上,她一个人拼杀了这么久,绝对不允许有什么意外出现,成为她的绊脚石。
莫厥不行,纱织也不行。
在塔利琳娜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决计想不到自己会因此失去什么。
当日后看到原本该是她的爱情的男人,怀里拥抱着其他女子。原本该是她的女儿的孩子,却依偎在他人身旁的时候,她才骤然明白,原来人世间万事皆可斩断,只唯独情不可以。
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在你想要斩断它的时候,其实只不过是表面放下而已,其内心里,却一直有一根丝线缠绕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根丝线就会拉扯出滔天的剧痛,让人比死了还要难受。
——
此时,这跟丝线的某一端就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了。
在听完塔利琳娜的电话之后,纱织只说自己想要静静,便让焦五先退了下去,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将卧室门反锁之后,纱织才来到阳台边。
简翊送给她的花环和草蚂蚱就挂着那里,一道碧绿色的帘子,是这个毫无生气的房间里唯一的彩色。
好像童话中的小女孩,只要掀开这个帘子,就可以误入一个神奇而充满彩色的仙境之中。
“外面……真的那么快乐吗?”纱织第一次,对外面充满了真实的向往。
她开始想象着,外面的世界中是不是有很多像简翊那样的人?
她有查过的,简翊还有一个妹妹,那个叫简蕊的女孩子。
她查过的人有很多,很多都是查完资料之后她就忘记了,甚至简翊她也是因为他的电脑天赋和天才之名才记住他的。
可有一个人,她却在看见照片的第一眼就记住了那双眼睛,至今未忘记。
那就是简蕊。
初初看见简蕊的照片的时候,纱织心中的震撼就好像在得知阿东是简翊的消息的时候一样。
因为简蕊的眼睛实在是太过美丽了。
大大的眼中充满了天真和稚嫩,可乌溜溜的大眼珠却又带着狡黠和机灵。一笑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一样的弧度,仿佛自带聚光灯一样。
只不过聚光灯只能吸引周围的少数眼神,而她的眼睛却吸引了夜空中的星星,璀璨而夺目。
那样的笑容和纯净是纱织之前从未见过的,她那个时候就在想,简蕊一定是遇到了很好玩很好玩的事情,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纱织小小的心里,那一刻是有一些嫉妒和羡慕的,羡慕简蕊可以拥有那样的快乐。
如今,简翊告诉她,她也有希望可以去到那个世界,可以见到很多的人和事,可以过正常的童年。
纱织深吸口气,眼中还含着未掉的泪水。那是被塔利琳娜的话而引出的眼泪。
她在阳台处站了许久许久,怔怔地看着花环和草蚂蚱出神。
像是灵魂游离了体外,漫长的时间之后才终于回归身体一样。
“呼~”纱织深呼吸了好几次,小手紧紧攒成了拳头,像是终于下了决定似的,转身慢慢朝外走去。
她现在还做不了决定,但是至少,她得先知道真相是什么。
简翊说塔利琳娜不是她的母亲她信,可他说塔利琳娜是她的仇人她是不太相信的。
怎么会有人杀了对方的家人,还能将孩子收养在身边呢?
既然简翊说他在电脑里留了东西,那她就先去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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