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之后,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推开了。
周时轲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只微微掀起眼皮瞄了一眼,是周时旬。
周时旬穿着睡衣坐到了周时轲的床边,捶了周时轲一拳。
“艹。”周时轲装不了睡,从被子里钻出来,“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是设计师我还要早九晚五去公司打卡我有病?”周时旬蹬掉鞋子,裹着衣服钻进周时轲的被窝里,“我来找你谈谈心。”
房间里昏暗无比,他坐在那儿,头发乱糟糟的,像个炸弹。
周时轲盖着被子一角,“谈什么?”
“傅斯冕啊。”
“......”周时轲闭上眼睛,“他有什么好谈的?”
“杨萧昨天晚上和我说不要总插手你的事情,”周时旬盘着腿,慢悠悠说,“可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去年去江城接你回来那一天,周时轲,你要是想和好,我没意见,但你要对得起我,你让傅氏姓周。”
“你胃口不小。”周时轲耷着眼皮,淡淡道。
“傅斯冕家里的产业是常青树,傅家后边世世代代都可以靠着他们的家族品牌吃饭,和我们家不一样,”周时轲看得很清楚,“你做梦呢。”
“我还不稀罕,”周时旬嗤了一声,“我就是知道那畜生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才提这个条件的。”
“放心,我不会和好的。”周时轲打了个哈欠,眼角流下泪来。
周时旬看见了,伸手给了他一爪子。
“你还哭?”
“我他妈哪儿哭了?”周时轲给了周时旬一脚,把对方差点一脚踹下了床,周时旬死死揪着被子才得以没有掉下去。
周时轲坐起来,拧开床头的灯下了床,他伸手扒开了阳台的窗户,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风灌进来,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周时旬裹着被子一动不动,“一直下雨,安城那地界又搞涝灾了,这次雨你才要下多久?”
“多久?”这雨,像江城的雨,像蓄谋已久,明明积压了蓬勃恐怖的雨势,却下得极其温柔缱绻。
周时旬伸手比了个2。
“两周。”
“两个月,”周时旬慢吞吞说道,“但不会连续下,只会隔两天下几天,不过这也挺恼火的,毕竟那两天也不会天晴,地还没干呢就又要接着下。”
“杨上臣下个月要去安城运送物资外加救灾,你去不去?”周时旬是不想周时轲去的,但杨萧昨晚问了,说多做好事积德,周时轲和杨上臣平时混账,就应该多做好事,方卡更应该去,这个更混账。
“没行程的话,可以去。”周时轲看着外面的雨,垂下眼回答道。
“问你,宋归延是不是在追你?”周时旬突然转移了话题,这个问题估计才是他今天造访周时轲房间的主要目的。
周时轲赤着脚在地毯上踩,躺在躺椅里,阿姨给他躺椅里都铺了厚厚的毛毡,他像个山大王瘫在里头。
“不算。”
“你喜欢人家?”
“不喜欢。”
“我觉得他还挺好的。”周时旬摸着下巴,他看着对方眼前眷恋的目送周时轲下车,都是过来人,他都不用猜,就知道宋归延在打什么主意。
周时轲懒洋洋说道:“很多人都挺好的。”
但他只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给个机会呗。”周时旬不想看周时轲年纪轻轻就走上相亲之路。
“二哥,我没你们那么好的命,”周时轲懒懒地笑着,“肯定是我小时候太讨嫌,现在遭报应呢。”
“放屁,”周时旬骂他,“这算什么报应?我遇上杨萧才是报应,他赖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白住!”
“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都为了你不要爹妈了,你让人家吃点喝点又不亏。”周时轲装作看不见周时旬眼里的笑,“以前是谁和对象吵架了一周瘦十斤,反正不是我。”
周时旬没继续说自己和杨萧,他看着周时轲比以前要低迷颓丧许多的气质,“要是你能开心一点,我情愿不那么开心。”
做老二,才是最开心的,周时轲虽然被众星捧月,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做什么都有人关注都有人说三道四,反而周时旬非常自由,在地下打了两年拳家里人都不知道。
“我们这一辈倒霉,”周时轲淡淡道,“方卡也没对象,臣儿和我也是。”
“说真的,我觉得宋归延挺好的,年纪大会疼人,比傅斯冕反正好多了,”周时旬一本正经地开始盘算起了两个人的事情,“而且他还是经纪人,事业上他可以帮助你,总比周时萱让你去相亲要好吧?你也不怕回头周时萱把傅斯冕介绍给你。”
“不会,”周时轲笃定道,“姐姐欣赏傅斯冕,仅限于欣赏对方在工作上的能力,傅斯冕这种人,如果用来做对象,她反而不会考虑。”
“对哦,傅斯冕太冷血了。”周时旬觉得周时轲说得对。
“你最近有什么行程吗?”周时旬又问。
“你的代言不是要拍照吗?”周时轲像是春困秋乏来了似的,不停打哈欠,“我明天上去去公司一趟,宋归延说下周正好是年度音乐盘点盛会,他看能不能给我捞个奖项。”
周时旬:“你让周时萱给你买一个呗。”
“......”
“那场盘点我知道,挺大的,周时萱还是其中的赞助方,你正好和她一起去。”
“可是买奖项会不会太直接了?”周时轲慢慢悠悠开玩笑道。
周时旬却正经了起来,“除了那几个买不了的,其他的就差明码标价了,再不济也是粉丝花钱砸,和直接买有什么区别,你花钱,还能让你粉丝少花钱,显得你体贴。”
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就周时旬这张嘴了。
-
这是赵盱灌下去的第三杯黑咖啡,没加奶,也没加糖。
他从没想过,傅斯冕都和周时轲分手了,他还要忙活周时轲的事情。
总裁办的更迷惑,因为他们接到的文件,为其营销为其策划的竟然是周氏的艺人,这不科学,虽然自家的艺人有专门的策划团队,可赵盱哎,傅总的特助,整天有一半的时间在为别人忙活。
对上众人不解的视线,赵盱已经习惯了,反正都这么多年了。
“别问,别看,别说。”这是赵盱送给他们的六字箴言。
赵盱看着周时轲的新歌到了榜一,陷进了椅子里,他得承认,周时轲回到周氏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傅氏没有那么大的舞台给他,傅氏禁锢了他。
周时萱可以提供他的资源和人脉,优于傅氏娱乐十倍不止。
当初周时轲为了傅斯冕才留在江城,说是一厢情愿也不尽然,毕竟傅斯冕是既得利益者,赵盱当时就觉得这两人长久不了,长久的畸形恋爱关系最终会把这段感情送上绝路。
但他没资格管自己老板应该怎样去谈恋爱,那太傻逼了,按照以前傅斯冕的性格,绝对会踹了他。
反正他们打工的,听吩咐做事。
送周时轲上榜一,就是他身为一个总裁特助,的工作。
艹!
宋归延在那边也看着电脑,他需要多猜,就知道数据之中有傅斯冕的帮忙,周时萱虽然宠着周时轲,但还没溺爱要把整个公司的资源都倾斜到周时轲身上的地步。
他没打算告诉周时轲,傅斯冕做的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他告知周时轲,也是一件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
宋归延希望傅斯冕可以淡出周时轲的生活,如果对方愿意一直这样默默无闻的牺牲和付出,宋归延也不介意,只要对方消失在周时轲的眼中就可以了。
而他和周时轲,则还有的是时间。
到了年度音乐盘点那天,周时轲果然有了一个奖项。
不仅是宋归延和傅斯冕在背后帮忙,还有周时轲的粉丝,想着她们的小太子不能没有牌面,夜以继日的做数据,所以周时轲的数据水分并不大,第二名挺拉跨的,周时轲不水他也上不了榜一。
但周时轲仍然觉得这太招摇了,新歌发布两周不到,上了年度盘点,他靠在椅子里,没个正形地坐着,不像是来领奖的,像是在嗑瓜子看戏的。
周时萱本来也不想亲自来的,但周时轲第一次领奖,虽然水,可她仍然盛装出席,并且脸上隐隐有一种骄傲的神采。
其中还是有傅氏的艺人的,能在傅氏娱乐困难时期留下来的艺人,傅氏娱乐自然不遗余力地捧,在傅斯冕手底下吃饭,只要听话忠心,他能给你山参鲍鱼的喂。
周时轲下意识的,没控制住,一种本能的反应,扭头望了身后的座位一眼。
他在第二排,周时萱在第一排,傅氏娱乐这样的,估计是能在倒数,就算傅斯冕来了,他们中间也间隔了很远,间隔了不少人,周时轲一眼是不可能看见傅斯冕的。
宋归延坐在周时轲手边,“你在找什么?”他不经意地问道。
周时轲睁眼说瞎话,“我感觉后面有风,是不是后门没关?”
宋归延,“除非后门在你后排。”
“......”戳穿了,没劲。
最后排的赵盱,他伸长脖子,终于看见了周时轲的背影,周时轲的背影很好认,没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将西装穿得那么好看得体的,即使是休闲款,也总有人驾驭不住,显得像是硬套上去的一样。
周时轲和宋归延头顶头在窃窃私语,赵盱收回视线,悄悄去看坐在旁边的傅斯冕,后者显然也看见了,赵盱压低声音说道:“他一定是在吸引您的注意力,您别生气,都是宋归延那孙子故意的!”
傅斯冕的眼神淡淡的,他的状态比上周好了许多,“我相信宋归延是故意的,但是我不相信阿轲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赵盱尴尬地缩回了头,咳嗽了两声,他觉得傅总还是上周比较好骗。
“你等会帮我把这个给阿轲。”傅斯冕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赵盱,他没穿正装,上个月穿还合身的大衣,今天看起来却好像大了一点。
“什么啊?您自己去啊。”赵盱为傅斯冕感到心酸,不是难过,而是对方现在那种小心翼翼让他觉得心里酸酸的。
他看见手上的东西是一个红包,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答应他,等他的歌拿到奖,就给他封红包。”傅斯冕声音还哑着,他还在发烧,北城到底是北方的城市,傅斯冕一个南方人骤然来到北方,不适应是肯定的,他连发烧都拖了这么久。
他其实没必要来这场盘点现场的,人家压根就没请傅氏娱乐,赵盱洞察老板心思,主动给主办发打了电话,对方知道是傅斯冕要来,那激动得,直要把傅斯冕安排到第一排。
但傅斯冕拒绝了。
他不想影响周时轲今天的好心情。
这是赵盱跟着傅斯冕以来,做过的最次的位置。
本来他是没意见的,也没资格发牢骚,直到后面看台上的粉丝太激动掉了一荧光棒下来砸在赵盱的头上。
“......”
赵盱顺手捡起来舞。
“下面哥哥,对不起,可以把荧光棒给我们吗?”
赵盱仰着头,“我舞不也一样?”
“......”
“你也是周时轲的粉丝吗?”
这下轮到赵盱沉默了,他瞥了一眼傅斯冕,回答得飞快,“我不是,我老板是,脑残粉那种。”
上面的几个女生听见是自家人立马就激动起来,她们还问赵盱要不要她们再丢灯牌和应援发卡下来,赵盱说不用不用,有荧光棒就够了。
其中一个女生打量着傅斯冕,她没想到粉圈还有这么帅的男粉,于是主动劝告:“哥哥不要做脑残粉哦,我们要做理智粉。”
赵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对方又掏出手机,调出个二维码,“哥哥要不要加入我们后援会?我们是官方组织,每次活动都会提前收到消息哦。”
赵盱正想说不用不用,结果听见傅斯冕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
“加加加,来来来,凑近点儿。”
周时轲被念到了名字,他站了起来,傅斯冕得以明目张胆看着对方。
那眼神说是贪婪也不为过,却温柔得要命。
周时轲像是短短大半年就成熟了许多,狭长的眸子尽显凌厉与冷冽,光落在他脸上,光影影绰,淡化了眉宇间的冷峻感。
他说完感谢词,鞠躬感谢之后直起腰的时候,看见了傅斯冕。
倒不是有心找这个人,而是赵盱太显眼了,他站起来舞荧光棒,和上面的周时轲的粉丝是一样的动作,很难装作看不见。
一旁的傅斯冕倒还正常点儿,赵盱这是疯了?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从一旁台阶下去了。
宋归延看见他坐下之后便神色不对,不是难看,而是一种无语和无奈的表情,复杂得很。
“怎么了?”他轻声问。
周时轲把奖杯往外套口袋里塞,露了一半没能塞进去,“没什么。”
“等会结束了,部门的人要一起吃饭,你去吗?”宋归延又问。
周时轲摇头,“不去,困了。”
从上次在车里之后,周时轲就对宋归延冷淡了许多,他不喜欢别人,就不能再给人半点儿希望。
“对了,我下个月的行程,空一个星期出来,我要和杨二去安城。”周时轲忽然睁开眼睛,这才是正事。
宋归延:“涝灾?”他立刻猜到了周时轲的目的。
他不赞同。
“安城地势险峻,山多又陡峭,去了之后就会被编入救灾队,单独行动总是不安全,阿轲,我不放心。”他微微皱眉,第一次阻拦周时轲想要做的事情。
“这雨下到下个月,安城那边情况估计会更差了,你......”
周时轲阖上眼皮,缓缓说道:“总要有人去。”
“我有钱,不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周时轲外婆和奶奶家在乡下,农作物都被洪水淹过,周吉庆洛露夫妇还有周时萱也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宋归延察觉到周时轲言语里的不悦,他垂下眼,“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周时轲说,“谢谢宋老师关心。”他说得心不在焉的。
-
外面还在下着绵绵细雨,助理给周时轲打着伞,周时轲把伞夺了过来,“我和我姐一起走,你不用送我了。”
他其实是想自己开车,他也不和周时萱一起回去。
周时萱的车里铺了地毯,还有酒柜,太有情调了,不适合他。
在门口,赵盱举着伞跑过来,他把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塞到了周时轲的手里。
“......”周时轲看着对方,再低下头看手里的东西,“赵特助这是做什么?”
赵盱踌躇了又踌躇,才低声回答,“傅总说,这是他答应给你的东西,还算数。”
有些场景,在以为已经忘记的时候,又被突然提起,还是像发生在昨天那般清晰。
他说的,让傅斯冕在他拿奖的时候记得封红包,要大的。
傅斯冕那时候在看文件,答应得漫不经心的,周时轲以为他压根都没听自己在说什么,就是随口一应。
“傅斯冕现在是准备用这些,来感动我吗?”周时轲似笑非笑着问赵盱。
赵盱是个母胎单身,他被问得一头雾水,手足无措,加上对方的凌厉感迎面扑来,他想到傅斯冕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状态好了起来,他今天一定得把这个红包送出去。
赵盱咬咬牙,开始临时发挥,“傅总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他说以前对不住你。”
周时轲垂下眼,眸子里神色淡淡的。
看起来完全不为赵盱的话所动。
“这些钱,我会捐给灾区,”周时轲的声音毫无感情,“让他以后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赵盱看着周时轲离开,隔了很久才记起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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