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被许知巧亲手揭开, 伤疤带着淋淋鲜血,混着钻心的疼似乎要把她吞噬。
她身处绝望,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那里黑雾缭绕, 不知埋了多少人的尸骸与鲜血。
许知巧很窒息。
她从小就爱读书, 为了能学一首新的诗词, 或者多认识几个字, 她可以干完农活, 不惜跋山涉水走很远去找人求教。
她不想一辈子都困在穷苦的山坳坳里, 她想走出大山,想去更繁华的地方, 想见识这世间所有未知的风采。
她甚至痴心想着,如果……如果她能进入大梁最好的书院,那她一定要好好学习, 一定要做最优秀的那个人,一定要走进朝堂,走到百官之首的位置, 当那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丞相。
她还要天下清明, 百姓安乐富足, 要所有穷苦的孩子都能有机会进入学堂,让所有被压迫,被控制的女孩子都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境地。
她有那么多宏伟的志向, 那么多掩藏在心底的想法, 她不甘心, 甚至不愿就那样嫁人生子,一辈子困死在小小的地方。
幸得上天垂怜,她偶然遇到文山书院的山长, 他欣赏她的志气,她的才华,给她一块入学的令牌,让她踏上前往都城求学的道路。
许知巧抓住机会,离开大山的那刻,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许知巧的经历被所有人听进耳里,原先劝她的王大娘也沉默了。
周野沉默了,随即不甘心的辩驳:“你说会试着接受俺,俺也听了,可你满脑子都是求学,俺都二十三了,村里像俺这样大的男人,儿子都能满地跑,甚至都能帮家里干活做事!”
“你是俺花大价钱买回家当媳妇儿的,俺怎么对你都是俺的事,俺想和你亲近,想让你给俺生孩子,这有什么错?”他甚至还很有理的说99z.l:“而且你一个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给俺生几个大胖孩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你的事。”
周野觉得他们村里的男人说得没错,他当初就不该由着许知巧继续求学,看她现在见识多了,心也野了,都不会乖乖留在山里跟他一起生活。
许知巧知道她是唤不醒已经沉浸自我的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不适合在一起,周野,你花的五百两,我会尽快筹齐还给你。”
“俺不要!”周野固执得很,甚至开始威胁许知巧,“如果你不跟俺走,俺……俺就一直闹,闹到人尽皆知,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怎么这么多人啊?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干嘛呢?”监院背着手走进后院,吹胡子瞪眼问。
众人向他问好,“监院。”
“嗯。”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发生什么事了?”
监院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到萧琼华身上,“你来说。”
“……”
萧琼华一五一十跟他说清楚。
闻言,监院看向周野,“既然许知巧愿意把五百两的卖身钱还给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给她自由?”
“俺喜欢她,俺不想放手!”
许知巧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他比她年长七岁,以前每天从山上打猎回来,看到她在地里忙碌,他都很心疼。
好不容易等她及笄长大,他知道她爹娘想卖了她给儿子攒一笔取媳妇儿的钱,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于是带着所有家当去提亲。
五百两那可是他的血汗钱,是他打猎十几年辛辛苦苦攒下的。
“感情讲究两情相悦,如果你从未改变自己,依然像最初那样尊重许知巧,支持她继续求学,而不是处处贬低她,甚至强迫她,我想以许知巧的品行,与你在日后的朝夕相处里,她终会慢慢接受你。”
“可是你并非如此,诚然如你所言,你喜欢她,不愿意放手,但你自卑了,你害怕许知巧学得多了,见识得多了,她就会离你越来越远,你恐惧,害怕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周野,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你就不应该变成后面那副样子,反而你应该相信她,相信那个自己宁可花掉全部家当,也要娶回家的姑娘。”
“俺……”
周野听了洋洋洒洒的一番话,抓了抓脑袋,监院任他思考,扭头把目光落到许知巧身上。
“许知巧,接下来老夫又问你一个问题。”
“监院请讲。”
“如果周野当初从来没有变过,依旧尊重你以及你的想法,你的志向,你最后会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周野也把目光落到许知巧身上。
许知巧拱手行礼,斩钉截铁:“会。”
“原因?”
“学生所爱之人,可以没有学识,但必须尊重我这个人,尊重我的决定。”
很显然,周野改变后,已经不符合许知巧的择偶。
“知巧,你喜欢这样的,那俺……俺可以像以前那样。”99z.l
“一个人的想法发生改变,很难再扭转回去,周野,你只是在用缓兵之计,想让我对你放下芥蒂。”许知巧很清醒,看得也通透。
“我不会跟你回去,我有自己的追求,至于你的钱,请再给我半月,我一定会还你五百两。”
“俺还要再想想。”周野板着脸闷声闷气道:“三天后俺会再来找你。”
等这件事暂时结束,院内只剩萧琼华四人以及监院。
监院背着手,轻轻叹气,什么话都没说,而是转身走了。
许知巧沉默着,其他三人默默对视,萧琼华挽着殷西辞的手臂,她推了推林钊缙,微抬下颔示意他去说几句。
林钊缙知道自己嘴笨,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万一……
他把事情越弄越糟怎么办?
林钊缙把视线移到殷西辞身上,她聪明又温柔,说不定比他有用,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是女孩子,应该最懂彼此了。
除了萧琼华以外,殷西辞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会同别人过分亲近,更别提眼下让她去安慰别的女人。
萧琼华恶狠狠的瞪了眼林钊缙,然后自己上了。
“许知巧……”很少安慰人的萧琼华,在那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开口,旁边的林钊缙瞧了,连忙捂着眼没脸看。
萧琼华安慰人的时候,林钊缙压低声音对殷西辞说:“殷西辞,你平时教萧琼华念书的时候还是严厉点,别对她太温柔,太纵容了,学学人家许知巧,戒尺是拿给你当摆设的吗?”
岂料,殷西辞睨了他一眼,说了句让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有这说话的功夫,不如多吃点饭,我怕你后面会饿死。”
林钊缙一脸懵逼:“啊?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扯吃饭干嘛?”
“谢谢你,萧琼华。”许知巧已经重新活过来了,她眼里带着光,像狼似的盯着林钊缙,吓得他后退两步。
磕磕绊绊的问:“你……你盯着我干嘛?”
“我能不能提前向你预支半月的工钱?”许知巧问。
从她来书院到现在,已经攒了三百五十两,大头都是之前踢蹴鞠比赛和帮林钊缙通过书院考核,周野说三日后会再来找她,不管怎样,她得先把五百两凑齐握在手里以备无患。
一百五十两对林钊缙来说只是小钱,他想也没想,爽快道:“成,没问题,多大点事啊。”
“谢谢。”许知巧认真道:“作为报答,我以后会对你更加严厉,绝不让你的钱白费。”
林钊缙震惊又无措,整个人都傻了:“???”
他看向殷西辞,终于明白她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许知巧去给林钊缙补习四书五经等,萧琼华和殷西辞先回住舍,夜凉如水,草丛里有微弱的虫鸣。
芙蕖见萧琼华回来了,拿起信封递给她,“小姐,这是卫国九皇子给您回寄的信。”
“听柏回信啦?”萧琼华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旁边的殷西辞一听到卫国99z.l九皇子,脸色就开始变淡。
芙蕖瞧得真切,又怕她两事后吵架闹别扭,提醒道:“小姐,殷二小姐还在呢。”
这是让她别冷落了旧人。
萧琼华没想那么多,她拉着殷西辞的手往屋里走,“西辞,你跟我一起看信。”
“不好吧,这毕竟是卫国九皇子写给你的。”殷西辞温温柔柔道,但眼底已经浮现出热切,也不知道那朵没见过的花是什么样的。
如今有白莲花张忆舟,还有个讨人厌的萧隽,这两个人已经够她烦的了,再来一个卫听柏,这是打算四个人凑一起推牌九吗?
萧琼华自详行得正,坐得端,丝毫不担心信封里会有什么致命的言语。
她大大方方的展开,邀请殷西辞一起,“没事,我两这关系,不碍事的。”
殷西辞坐在萧琼华身边,轻轻靠着她,跟她一起看那封回信。
“琼琼……?”
当读到这个词的时候,殷西辞扭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晦色。
萧琼华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尴尬而生硬的解释:“或……或许他这是写错了?”
“哦,是吗?”殷西辞笑了笑,一双眼睛已经看透太多。
就在萧琼华提心吊胆的看到最后,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殷西辞的声音又响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牛郎织女每一年见面,而我两……唔!”
殷西辞还没念完,萧琼华已经捂住她的嘴,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卫听柏这是吃错药,脑子傻了吧?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肉麻死了!
殷西辞幽怨的看着萧琼华,那眼神活像在看负心汉。
萧琼华乖巧坐着,“西辞,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