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向梅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然后所有人都听见她说:“苏党吗?我是梅梅。我们村在搞包办婚姻,摁着我的头要我嫁给荣哥。麻烦过来解救一下好吗?顺便报个警。”
“对了,我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几个月。现在结婚,算强.奸吗?”
杨文忠:“……”
张意驰实在憋不住,笑场了。
苏妙云接到龙向梅的电话,差点眼前一黑!龙家是她对口扶贫的任务,才刚吃上饭,结什么婚?万一怀孕生个孩子,她脱贫指标怕不是十年都完不成!何况龙向梅说的没错,她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啊!闹呢!
“你别慌!”苏妙云语速飞快的道,“你撑一下,我马上开车过来。很快,等我20分钟!”
“还有,稳住满姨,她耳根子软,千万别答应了!有些事不合法,但合风俗。先答应了等下容易说不清楚。”
“你撑住啊!千万撑住啊!荣荣也在上学,你们谁也别耽误了谁!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龙向梅一字一句的道,“放心,死也不嫁荣哥!”
苏妙云:“……”我不是这个意思……
龙向梅挂了电话,望向了杨文忠,无声挑衅:你继续?
杨文忠都快给这熊孩子气吐血了,还得耐着性子道:“好,我承认我有想头,我疼我侄儿子。但是梅梅,你不能跟不明不白的人混在一起,懂吗?难道你宁可信个外人,也不信我?退一万步讲,我盼着你嫁给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还是个重点本科的,难道是打算害你?”
“你是很好,忠满最喜欢你。可我侄儿子不好吗?”
“你光看脸有什么用?医生是铁饭碗你懂不懂?”杨文忠一字一句,堪称苦口婆心。他又扭头看向袁美珍,“你莫以为你崽有几好!县里面单位上的,家里有房有车的,四十多岁讨不到老婆的到处都是。你想讨外面的,想过别个看得起你吗?到时候荣宝娶个千金大小姐,留在广州,年也不回来过、节也不回来过。跟招郎了一样,你心里愿意?”
“梅梅到底哪里不好了?又勤快又能干,会唱歌会跳舞,人也漂漂亮亮的。你到底在嫌什么啊!?”
刘芳芸趁机道:“我不嫌!”
“你闭嘴!”杨文忠怒道,“伟伟没文化,他们说不到一起!”
“我也觉得得找个有文化的。”周季喜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人群里,“不然我早下手给我崽抢了。”
张意驰突然道:“那我挺有文化的。”
周季喜:“……”实不相瞒,我说的不是你个来历不明的人!
杨文忠冷笑:“你有文化?你什么文化,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张意驰看向了杨章荣:“童建楚教授,你听过么?”
杨章荣愣了愣。
张意驰道:“我是他的研究生。会搜sci的话,可以去搜我的名字。用拼音就行。”
杨章荣的脑子轰的炸了!童建楚!他外科学那本教材上编撰者的名字!科学院院士,胸外科的泰山北斗!怎么……可能……
“那是协和的!!!”杨章荣的嗓子差点破音!“你撒谎!”
“嗯,看来你知道。”张意驰面无表情的道,“杨书记说的对,学医铁饭碗。我养的活梅梅,诸位现在信了吗?”
村民们没听懂两个搞医的交锋,但他们看得出来,杨章荣被压下了一头。不由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骗人的!”杨章荣被刺激的不轻,“如果你是童院士的学生,你为什么不读博!”
张意驰神色僵了僵,但很快掩饰了过去,重新拿出了刚才灵机一动瞎编的借口:“耳石症,在修养。”
“谁知道你的名字是真是假?”杨章荣红着眼,继续追问,“拿你的执照给我看!”
张意驰轻笑出声:“我以为,你看我洗猪肠的手法就能分辨真假了。怎么?你不知道辨别钝性分离的技巧?”
我又不是外科的!杨章荣想呐喊,但是在龙向梅的一个眼神下,败下阵来。
张意驰的话宛如一记猛拳,狠狠砸进了他的心底,砸的他血气翻涌。本村第一个大学生,金光闪闪的重本。哪怕到了学校里被一遍一遍的打击,他心里都是自傲的。俗话说,不是猛龙不过江。山沟沟里爬出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强者!或许无法站在山巅傲视群雄。但他们绝不信自己比别人差!
可就在刚才,张意驰用一个名字,把他的自信击了个粉碎。那是他此生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那是普通医学生们仰望着的食物链顶端!
协和,中国医学的圣地之一。
良久,杨章荣干涩的问:“你父母会同意吗?”
“我会抗争到底。因为梅姐值得。”张意驰的声音很轻,可听在人耳朵里,宛如雷鸣巨响!连龙向梅的心都跟着狠狠的震了一下。
“我值得么?”龙向梅喃喃自语。
温柔、俊俏、才华横溢、家世卓绝……张意驰身上有太多普通人艳羡的标签,就像一个仙子,偶尔下凡到了人间。哪怕他真的因心结无法再行医,也依然有金光缠绕,依然能睥睨世人。
“所以,我真的值得么?”龙向梅自己的问题,自己却无法回答。她从没想过一生一世,就像仙女不可能逗留人间。睡到是赚到,何必思考天长地久。
可就在刚刚,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急促且清脆。张意驰不爱跟人打交道,不愿暴露身份,因为心中纠结,不肯谈及专业。今天却站在这里,为了维护她,张扬的掩盖住了杨章荣的全部光芒。哪怕张意驰知道,面对围攻的她,半点不带怕的。却任然挺身而出,把她护在了身后。
只因她值得。
酸意从心口蔓向了指尖。此时此刻,被人搂在怀里的龙向梅,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性别,意识到自己是个偶尔可以躲在人羽翼下的……女孩子。
“梅梅,齐大非偶。”被降维打击的杨章荣几欲崩溃,但他还在挣扎,还在竭力的维持自己的优势。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是他最后的底牌。因为,张意驰是好,但你能守住吗?
张意驰刚想说话,杨章荣却抢在他之前开口:“梅梅,选择权在你。我……”杨章荣深吸一口气,艰难的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了,我的兄弟。”龙向梅握住张意驰的手,大步流星走向了周季喜,“你家不是要帮忙?走了。”
所有人都是一呆,如此果断的吗?
杨章荣看着前方十指交握的两只手,毫无留恋的远离了他的视野。终于蹲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全场鸦雀无声。
袁美珍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她千防万防的小妖精,就这么当众与他儿子一刀两断了!她僵硬的扭头,看向哭的压抑的儿子,心里蓦得一空。
“我真的错了么?”
“可是她只是个垃圾大专的学生,怎么配的上我儿子?”
两句疑问卷在风里,送去了远方,无人回答。没了热闹,村民们一个两个的散了。远远的,能听见他们的争执。有人觉得龙向梅干的漂亮,也有人觉得跟个不熟悉的外人靠不住,还有人坚信张意驰是个骗子,以及,更多人在耻笑,袁美珍放走了儿媳。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龙向梅踏进了周季喜家,张口问:“要帮什么忙?”
周季喜的老婆何丽琴还没从大戏中回过神,被龙向梅一喊,茫然的“啊”了一声,居然忘记了自家喊龙向梅来干嘛了!
不过挂在架子上的大肥猪昭示了一切。年底杀猪的人太多,而屠夫却少的可怜。从古至今,对屠夫的描述,多半有个“满脸横肉”的形容。而事实上,他们不止满脸横肉,往往兼具膀大腰圆的特点。因为屠夫是个力气活。力量不够的人,根本干不了这行。
然而,即使天生神力,谁又愿意苦哈哈的赚杀猪的血汗钱?厂子里打工不香吗?
因此,随着经济发展,准入门槛奇高的屠夫数量骤减。以至于到了年底杀猪的高峰期,他们不得不连轴转场。这也就导致了,他们没时间替人搞完全程。
一般而言,农村里杀猪都是全家老少一起上阵。村里家家户户人口多,屠夫走了就走了,自家人凑在一起,半天功夫包管收拾的整整齐齐。奈何周季喜是独户,又只生了个独生子。偏偏,独生子周立峰不争气。转个身的功夫,周立峰已经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溜走,跑县城网吧里打游戏去了。
屠夫走后,周家老两口对着大肥猪大眼瞪小眼。最可气的是,周季喜的肩周炎犯了,半边胳膊抬不起来。年底家家户户在忙年,一筹莫展的两口子商量了半晌,把龙向梅喊了过来。哪知道半路上演了出大戏,弄的人差点把杀猪的事给忘了。
张意驰扫了一圈,看到了熟悉的不锈钢盆,以及盆里的猪肠。十分上道的问:“我帮忙洗肠子?”
“不用不用!”何丽琴连连摆手,“那个脏的很,哪能让你弄。你……驰宝是吧,你帮梅梅把猪从架子上抬下来,我慢慢剁就行。要不是抬不动猪,我也不喊你们来。看今天这事弄的……对不住啊!”
“没事,一次性解决挺好。”张意驰拿起把尖刀掂了掂,问,“阿姨您是想把猪肉分块吗?”
“唉!对的。要把猪肉切成一条一条的。”何丽琴普通话一般,连说带比划的道,“要那样一条条的,切好了放盐腌起来,烘腊肉。”
张意驰回忆了一下菜市场挂的肉,点了点头:“明白了。”
这边再说话,那边龙向梅已经在试图搬猪了:“驰宝,你力气到底大不大?大的话来帮把手,不大的话千万别逞强,容易扭到腰。”
张意驰脸黑了黑:“梅姐,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吊起来打一顿,才能相信我不是个绣花枕头?”
何丽琴噗的笑出声来:“她学过苗拳的,你怕是打不过她。”
张意驰呵呵,走到架子旁,跟着周秀喜的指使,把猪抬到了操作的台子上。而后抄起刚才试过的尖刀,手腕灵巧的旋转,轻轻划了几下。啪的一声,猪腿分离,掉到了一旁。
龙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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