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识体会到了人生少有的无措和紧张感。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搀起小姑娘的胳膊:“我们先去床上躺着。”
从卫生间门口到床,大概二十几步的距离,虞晚仿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被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走到了床边。
“除了想吐,晚晚这几天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他倒了杯温水拿给她。
虞晚喝了几口水,想了想,摇头:“没有呀。”
陆识摸了摸她头,声音放得极其柔和:“我现在打电话给医生问问,晚晚等我一会儿。”
“好。”她捧着水杯,很乖地点了点头。
他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他们有私人的医生,陆识一个电话拨过去,就有妇产科方面的专业医生为他服务。
陆识很担心,也很后悔。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也听说过,孕妇前三个月要特别仔细,不能再有房事。
然而他们俩谁都没预料到,第一次不做措施,就怀上了。
他把这个情况和医生说了。
电话那边,医生道:“如果您太太没有出现小腹疼痛或者见红的现象,那就还好,应该没事的,陆总您不必太担心。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等您太太到医院做一次详细检查才清楚。”
陆识稍稍松了口气,又问了很多怀孕初期要注意的事项。
这通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他走回卧室,小姑娘还坐在床上,头低着,手撩着睡裙,一脸新奇的表情打量着自己的小肚子。
其实她从前对生孩子一直很恐惧,连被书页划伤手她都觉得好疼,何况拿手术刀划破肚皮,想想都很恐怖。
而且大着肚子十个月,一定有很多不舒服,麻烦的地方,到最后生产时也还有风险。
但是喜欢一个人,好像就会变得更加勇敢,害怕她还是有一点点的,但更多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憧憬。
陆识的童年过得不好,哪怕到现在,和那边的家里关系也冷淡得很,她想给他一个更圆满完整的家庭。
听到脚步声,虞晚抬起了头。
她到现在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乌溜溜的杏眼看着他:“原来我们的小宝宝已经来了两个多星期呀,我之前都没有一点儿感觉。”
陆识给她解释:“我问过了医生,她说怀孕初期没什么感觉是正常的,要等一个月后各种反应才会强烈起来。”
想到之后她可能会有的妊娠反应,什么食欲不振,嗜睡乏力,腿水肿酸胀这些,他眉皱了皱,现在就提前心疼上了。
虞晚闻言,放下了一直撩着的睡裙,整个人往旁边一挪,给他腾位置。
陆识躺到了她的旁边。
现在时间还早,才十点一刻,不过医生说了,孕妇要早点休息,而且两人的思绪都被这个突然降临的小生命牵动着,也分不出心思做别的什么。
两人同床共枕了挺长一段时间,抱在一起睡都成了习惯,他一躺上来,虞晚就十分自觉地往他怀里钻。
陆识第一次没立刻回抱住她。
现在的小姑娘在他看来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要特别小心仔细,一点不能磕着碰着的,他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她肚子。
他胳膊抬起来,慢慢地从她身侧搂过,力度很小,连搭在她后背的手也是轻轻的。
胳膊上的肌肉还有点紧绷着。
虞晚感觉到了,从他怀里抬起小脸,好笑道:“你这样睡得着吗,我怀孕了,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呀,你就像平时那样抱着我就行了。”
陆识听她的话,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头低下,手臂被细软的发丝轻擦而过,带来很柔软的一点触感。她解开了发绳,乌黑的头发全散下来,发尾带了些卷,衬得那张脸更小。
一双眼却生得大而明亮,澄澈干净,模样和下着大雨的那个夜里,两人初见时没什么区别。
一天一天过着不觉得,但真算起来,陆识才发现他们相识已经有九年了。
他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曾经在暴雨时向他伸手递伞的陌生小姑娘,现在乖乖巧巧地依偎在他怀里。
还怀着他们的小宝宝。
陆识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一家三口。
过去他对小孩子没特别喜欢的感觉,但这是她和他的孩子,是他们相爱的结果。
不知道是眼睛还是嘴巴会和小姑娘长得像,又或者遗传到她的性格。
想到这儿,他心脏一瞬变得柔软。
虞晚察觉到他的目光,从他怀里抬起了脸望向他。
“谢谢晚晚。”他勾唇笑了声,嗓音温柔。
“嗯?”她眨了眨眼,困惑问:“谢我什么呀?”
陆识收了收手臂,轻缓又小心地搂住她,头更低了几分,在她发顶轻轻亲了一口。
“谢谢晚晚让我有了家。”
*
第二天晚上他们就搭飞机回去。
头等舱在飞机前排,飞行时没有很颠簸。虞晚看着窗外,有点小遗憾,他们还没来及度完的蜜月呢。
按照之前的行程,两人应该还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后面还会去学习潜水什么的。
陆识把找空姐要的小毯子给她盖上,伸手一拨,把灯光线调暗:“等我们五十多岁了,就搬到一个像这样的海边小岛好不好?”
他看得出她喜欢海,在这里的这些天,她很快乐。
虞晚想笑,他们才二十多岁呀,他就提前把他们退休之后的生活都规划起来了。
“好呀。”她弯起眼,轻轻应道。
飞机坐了将近十个小时,对虞晚而言,刚好是睡了一觉。
陆识一切都安排好了,下飞机之后司机开车来接他们,直接把两人送到联系好的私立医院。
虞晚被护士带着去做了很详细的一套检查,等出结果时,陆识站在她旁边,轻握着她手。
医生把几份报告单反复仔细看过,笑着道:“叶酸和孕酮的数值都是正常的,胚胎正处于健康发育过程中,这点你们是可以放心的。不过前三个月胎像还不稳,孕妇在家不要做过重的体力活,走路也要小心,避免摔倒或者其他意外。另外就是要补充营养。”
陆识把医生的叮嘱都记在心里。
回去的路上是他开车,开得超稳超慢,劳斯莱斯开出了二手小电驴的速度。
温如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高兴的不行,连忙这个那个的打电话问靠谱细心的月嫂推荐。
虞晏清没想到自己五十岁不到就能当外公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厚厚一本词典翻,准备为小外孙或者小外孙女取个好听好记还有内涵的名字。
他兴致勃勃翻着字典,很快就被自己老婆笑话:“孩子的名字当然是让晚晚和小识取了,你瞎凑个什么热闹。”
虞晏清看向抓着樱桃蒂一颗一颗吃的女儿:“晚晚,你名字当年就是我给取的,我当时翻了好多诗词,最后才确定下来。‘晚’取自‘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这句诗,里面还有我们姓氏的谐音。爸爸这个名字是不是不仅好听,连寓意都很好?”
虞晚把嘴巴里的樱桃核吐了出来,笑着点了点头:“嗯嗯,爸爸名字取得很好。”
虞晏清脸上一喜,满含希望地问:“那你肚子里的小宝宝,你想让爸爸给取名字还是你老公取?”
虞晚又去剥荔枝,没怎么考虑就笑嘻嘻道:“那还是让陆识来吧。”
虞晏清:“……”
哎,女儿都不好哄了。
陆识下班之后就来接她回家,两栋别墅挨得挺近的,走路十分钟不到就能到。
家里的月嫂这时已经做好了营养的孕妇餐,现在虞晚的孕期反应还不算强烈,每天吃饭倒不成问题。
医生说要适当运动,每天饭后,陆识就牵着她去外面散半个小时的步。
晚上他还会给她讲故事。
虞晚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书都好好留着,封面还是新的,里面还有好多漂亮的插画。
陆识就拿着这些书给她讲,像什么伊索寓言啊,阿凡提的故事。
好多年过去,虞晚早记不清故事的内容了,听着又怀念又有新鲜感。
她每晚就在他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中安然入睡。
起名字的事交给了陆识。然而好几天过去,虞晚都没有看见他碰一下字典的。
晚上她洗完了头,陆识照惯例拿了吹风机,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插上电源给她吹头发。
手伸入她发丝摸了好几遍,确定完全干了,他才关了吹风机。
虞晚跨坐在他腿上,抬起头问他:“宝宝的名字你想了没呀?”
“早就想好了。”他笑着道,拿起边上她常用的护法精油,挤了几滴在掌心,仔细地抹在她发梢。
幽幽的薰衣草清香在空气中散开。虞晚有些惊讶,这么迅速的吗?她都没看到过他翻一下字典呢。
“什么名字呀?”她眨了眨眼。
“陆遇。”他说,“遇见的遇。”
虞晚愣了下,感觉这个名字取得好简单随便呀。不像别的小孩子,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哪首诗词里抠出来的。
“为什么选这个字啊?”她问。
陆识已经给她擦完了护发精油,手臂改为环在她身后搂着她腰。
他垂眼,就看见小姑娘因不满而略嘟着的小嘴,表情明明白白表达着“你真的不是想不出来就随便取了个名字吗”的意思。
他勾了勾唇,嗓音低沉而认真:“我人生前十几年过得不好,人也是浑浑噩噩,很无所谓的。等我可是那天我遇见了你,就像黑暗中看到一束光,我第一次想要抓住些什么。”
男人头更低了几分,在她唇上啄了下。
鼻尖相抵,虞晚听到他笑了声,说:“现在想来,我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从遇见你开始的。”
“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也一样,从出生起,遇见的都是光明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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