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故意磨到十二点过去, 心是舒坦了。
结果才下车,就瞧见陈孝贤晕了过去。要不是肖榆反应快,他整个身体会毫无缓冲的着地。
他们不远处, 明培蔚几个阔步来到数米外的一辆纯白的房车旁, 拽开门就冲里面喊,“快点给老子出来。”
声音里焦急难掩。
“慌个毛线球。”
“早知道今天,前两天怎么不拉住他?他疯的, 你和肖榆也疯的?”
原来车里坐着陈孝贤的私人医生苏至远,下午才抵达鹭城。
肖榆怕闹出什么乱子, 紧急call他来坐镇。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 唇红齿白,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金丝眼镜, 看着格外矜冷斯文。可他的身高近一米九, 一站起,压迫力就出来了。
“你都知道他颠的, 我能拦得住?快点去, 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明培蔚的喋喋不休, 源于在乎。这点,苏至远比谁都清楚所以也不在意。
下了车,径自朝着陈孝贤和肖榆而去, 自动屏蔽了身旁的叨叨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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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呆愣地站在原地, 似失了魂。跟着她下来的霍焱,“发什么愣, 快去啊。”
昭月这才回过神,慌忙的朝着陈孝贤而去。步子又疾又大,赶在肖榆把陈孝贤抱上车时来到他们身旁。
“他怎么回事儿?”昭月跑得急, 说话时,伴着轻喘。
三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的身上。难免怨怼,但....他们谁也没有立场与资格。
“别担心,多半是太累了,又一直没有吃东西。”对视数秒,肖榆开口道。陈孝贤本来就不是体质多好的人,这么一通折腾,能扛得住才怪。
昭月应声望向陈孝贤,说不出的苍白寂寥。
有些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这么疯,真的没谁了,说一句变态都不为过。
嘿,还怪起他们来了?
她怎么不说自己,早来五分钟,陈孝贤都不至于晕倒。
明培蔚心里气得直抽搐,但面上愣是一点没表现出来。眼前但这位当真是陈孝贤的祖宗,他醒了要是知道他给小祖宗脸色看了,别说留在鹭城蹭吃蹭喝了,躲到了孟加拉都逃不过他的追杀。
所以,还是消停点吧。
怂,憋屈什么的跟条命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拦他,我们要命不要了?” 电光火石之间,明培蔚已经权衡利弊千百遍。他玩笑似的对昭月说,没等她回应,把话题带到了别处,“先送他去医院,其他的晚点说。”
昭月连忙说好,“我带你们去。”
肖榆道了声谢,绝口不提身旁就站着一个医生的事儿。
苏至远:“......? ” 老子这是白来了?
心里窝着团气,但现在明显不是纠缠的好时候。陈孝贤虽没大碍,可闹成这样,怎么样都是早些送医好。他医和其他人医没差别,能守好这位矜贵的少爷就好。
几许心绪浮动又归于原处,苏至远选择了保持沉默。
最后,由昭月和肖榆护着陈孝贤往人民医院而去,明培蔚被留下蹭苏至远的车。往医院去时,他阖着眼休憩,神色轻松。落到苏至远的眼里,他不由的勾了勾唇,剜人的话下一秒脱口而出,
“什么兄弟都是假的。太子爷都那样了,你怎么跟个没事儿一样?”
闻言,低哑愉悦的笑声从明培蔚的喉间溢出,“闭上你的狗嘴吧,陈孝贤能摊上老子这么个兄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现在这般,不过是确定了陈孝贤的苦到尽头了。
随着沈昭月回到他的身边,会有一道温柔却有力的力量护着他免于心伤,从此平安喜乐。
他是错过沈昭月的生日,但他可以陪糖豆豆过圣诞。
在医院也无所谓,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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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因圣诞节倍儿喧嚣,青城寺依然静谧如水。冬日酷寒,时至下昼也没能淡化半分,只有躲在屋里头烧木炭,清贫简陋,也安稳自在。
陈孝义和青玄出去打拳取暖了,屋里只剩杨宗海和陈运恒两位老友了。
悠然对座,热烫茶雾袅袅。
一盏热茶过半时,陈运恒忽然提及了陈孝贤。杨宗海睨着他,眸色染了几许黯淡。沉默半晌,才道,“恒爷,陈孝贤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 也辜负了糖豆对他的好。
言下之意,陈孝贤的事儿他以后都不想再理。
陈运恒听明白了,却只是一笑,随后开了羽绒服,从内袋里拿出了一封信。这信被他从港城揣在胸口带到青城山的,外面的环境境由热转冷,都不能侵扰它半分。
贴着茶塌推进杨宗海的视线时,他不由的愣住了。
好一会儿,抬眸,冷寂的黑眸中隐约糅了些难以置信。
这信封......竟然是糖豆留给陈孝贤的那封?
面上虽有拼接的印记,但“豆留” 两个字清晰显露。他太熟悉了,根本造不得假。
“宗海.....” 杨宗海的反应让陈运恒知道他做对了,想笑,试了试,发现嘴角很难翘起。因为那段噩梦般的过往,陈家的一切,哪怕是喜悦与幸福,都蒙了一层悲色,每个人都病了只能佯装正常与坚强。“这封信,孝贤偶尔会拿出来看看,可我想如果条件允许,他会天天看。”
但是不可以,如果他想保有这封信的话。修复的东西,大都脆弱,再经不起浓烈。
“你走后,他把撕碎的信一片片的拼了回去,之后请了专家,对这封信进行了复原。”
说到这里,陈运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昭月留给陈孝贤的信。铺开时,指尖一寸一寸往下滑。信的末了,陈孝贤留了字,
糖豆,
等哥哥不再想死时就去找你,带你去廷城吃荔枝,去琳琅水榭挂平安符,去......愿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再回青城山,一起抄经,陪着大师吃果,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五排空格,被他的字迹占得满满的。
原来糖豆的叨念,他都听进去了,他只是怕自己会死在未来的某一天,不敢许诺也不愿靠近。如果前方注定一死,怎么能拖着无辜的人心伤?更何况,那个人是糖豆,是陪伴了他十年的小姑娘。
“昭月十八岁那年,我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拿着自己的玉石瞧,一瞧就是大半个小时。那个时候,他的状态也没有很好,但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自己亲自写了快递单把东西寄到了鹭城。”
“宗海,您能明白那种感受吗?”知道该怎么做,但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住。以普世价值观来说确实没能做得很好,但....那已经是他当下能做到的极致了。
“他在乎沈昭月,在乎您,在乎同青城山有关系的一切。”
陈运恒把姿态放得极低,是感激也有恳求,“如果可以,请您原谅孝贤。我想这次,他能做得很好。”
得知了这些,杨宗海哪里还舍得怪陈孝贤。他借着收信整理了情绪,再开口时,脸上有了笑,“恒爷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躺鹭城?”
“自然是有的。”
阴霾张狂,却总有散尽时。
而孝贤一路悲苦,还是努力撑到了今天。
是他之幸,也是陈家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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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坐在陈孝贤身旁,一夜了,他还没醒。床侧的吊瓶架上挂着几瓶药水,隐约有细微的嘀嗒声传出。
“医生都说没什么事儿了,哥哥你怎么还不醒呢?”昭月等得无聊了,把玩着陈孝贤的手指,逢骨节处,会停歇摩挲。无意识的,却隐约勾勒出一种亲密无间的氛围。 “快点醒吧。今天圣诞节呢,我还等着吃海鲜大餐呢。”
“快点醒吧,我带你去琳琅水榭看平安符。我在那里给你挂了十个,你这辈子都能幸福平安。”
“还有啊,你撕碎了我给你的信,醒来后必须十倍数写检讨。不然还晾着你。”
豆牌叨叨,并没有因为年纪增长减弱,甚至有飙高之势。
可陈孝贤仍然双眸紧闭,安静到荒凉。直到深夜,杨宗海和陈运恒抵鹭,他都没有醒转。
幽深的走廊,昭月同师父并肩坐着。
病房里,有陈运恒和陈孝义陪着,明培蔚歪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
在这个众人祈愿来年平安喜乐的日子里,陈孝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尽数出现在这间病房里,用各自的方法爱他守护他。
“糖豆,这个给你。” 简单的闲聊过后,杨宗海把信物归原主。
昭月下意识接过,等她看清楚信封上的字,蓦地一阵鼻酸。
半晌抬眸,杏眸盈了水。
“怎么会?不是没了吗?” 她承认自己有点小矫情,为了一封信对陈孝贤生出怨怼。可她....就是忍不住,总觉得自己的一片心被人毫不珍惜地丢弃。
猝不及防间失而复得,心伤被彻底绞碎,只剩惊喜。
杨宗海把陈运恒早前所说,一字不落的复述给昭月听。话未完,昭月已经捏着信哭成泪人儿。
杨宗海却笑着揉了揉昭月的头,“师父很高兴小豆豆没有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明明心里有气,却还是勇敢走向陈孝贤,重续儿时种下的缘分。好在,陈孝贤并没有辜负这份纯稚与热情。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的走向她。
“有空了,一起回青城山住几天。”
简短说完,杨宗海起身离开。
他清楚小家伙不会喜欢别人看到她嚎啕大哭的狼狈模样,即使那个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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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总算是醒了,老子还以为这个圣诞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那边传来明培蔚的叫喊声。
扰乱了静谧,也把昭月自沉溺中拽出,下意识循声望去。稍顿,把信装进了大衣口袋里,起身朝着声源走去。走廊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神颜依旧,嘴角噙着笑。
她进屋,里面的人相偕离开。
恒爷作东,邀了大家去聆风苑吃圣诞大餐。房间归于静谧时,昭月缓步走向陈孝贤。他正靠在床头,俊颜苍白。看到她后,黑眸中窜起一丝情绪,强烈却短促。
昭月捕捉到,心中暗笑,但面上仍旧冷艳没有显露分毫。
于他身旁坐定,“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陈孝贤试着开口,一拉扯,喉间火辣辣的疼。昭月像是感应到,目光在他滚动的喉结处停了停,“......就是麻烦。”她无声呢喃,而后,“疼就别说了,你要喝水吗?”
有光破开了陈孝贤眼中的冷寂,他察觉到了昭月的态度变化。眉眼间虽沁着不耐烦,却仍在贴心待他。
昭月对他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没等他开口,伸手拿了他的保温杯,扭开杯盖递到他面前。
陈孝贤乖顺的接过,小口小口的喝着。差不多了,又递回给昭月。指尖不经意擦碰,陈孝贤低哑开口,“对.....不起。”
简单,沉哑.....却又一次把昭月逼红了眼。只是这一次,她没再避忌,直面陈孝贤,任性叫嚷,“我最讨厌对不起这句话了,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做好呢?我好想你,很想。而且我要的真的很少,报个平安而已,有那么难吗?”
“你不是不会,你就是不想。”
“你害我难过这么久,我真的不想原谅你,不想的。”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如果她没了感情,她会强大到无法比拟,就有能力斩断同陈孝贤有关的过去,从此轻松无忧。背负着另外一个人生活,真的太累太累了。她宁愿耗尽所有,也不想再经历多一次。
七年了,昭月终于得到机会宣泄自己的不甘和心伤。
陈孝贤默默地受着,眼尾渐渐染了猩红。待她发泄完,他伸手拔掉了手上所有的针,血往外冒时,昭月吓傻了,泪珠子被困在眼底轻轻地打着转儿,
“.....你又发什么疯?护士,医生......” 她慌忙起身,想去找人来,慌得忘记了病床旁就有呼叫铃。
“昭月.....” 陈孝贤记起他昏迷前的顿悟,不愿再叫她糖豆。“我们偷偷溜出去吃圣诞大餐好吗?”
沉哑的提议成功地狙停了昭月的脚步,稍顿,回望,杏眸深处掠过一丝异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竟从这声昭月中寻到了亲昵与暧昧。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理智碾碎,昭月睇着他,“不....”
“行”字还来不及出口,就见陈孝贤眨巴眨巴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透出一股脆弱禁欲的美感,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僵持不下时,昭月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小人,叉着腰嚷嚷,
自己的小哥哥,多惯着点怎么了?又没要什么,一顿饭而已,是吃不起吗?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昭月对自己很不满意,这么没有原则可还行?但一想起那封被他一片片粘合的信和信上留的字,本就不甚坚定的理智兵败如山倒。“那去?”
回应她的是陈孝贤的笑容,一如她想象中明亮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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