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人模样的时候,神山透几乎不敢确认那就是自己认识的五条悟。
他的模样看上去比上一次星浆体事件时还要糟糕。
破损的衣物,沾着干涸血迹的脸庞,狼狈地坐在满是脏污泥泞的地面上,看上去可怜极了,而且少年还被很多髑髅团团围住,看上去像是被钳制的模样加重了这份凄惨感。
更重要的还是精神状态方面的疲惫。
上次见面时,五条悟可能是为了逮他,虽然受伤但精神力却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现在这个却像是沉入了海水的深渊一般,冰寒又平稳,充满了疲惫和悲伤。
他遇到了什么?也就不到半年,怎么情绪糟糕成这样?而且……神山透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他透出肉色的高专校服上。
咒术师的敌人有着千奇百怪的攻击手段,所以高专校服耐脏耐磨,制造时加入了特殊的材料,加上特殊的织造手段,寻常的破损校服会自行修复。
虽然不至于破口能做到重新贴合的程度,但面料自行蓬弹后起码能恢复一定的防护能力,至少在外人看来不会出现巨大的孔洞,让咒术师们太过于狼狈。
当然,高□□服的防护效果对五条悟来说没什么用。
他本身强大的实力让他面对九成的咒灵都能一击解决,就算有难缠一些的咒灵也无法突破他的“无下限”术式。一场战斗下来,这人甚至可以做到鞋底都不沾灰尘。
他之前还和自己炫耀过现在他已经能24小时保持无下限并且控制术式被动反击了,所以能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神山透皱着眉看向挤在五条悟身边的诸多骷髅,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些骷髅和他一路过来时候遇到的没有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杂兵的程度,要是他们都能伤到五条悟,那些被他祓除的咒灵恐怕得来个爆哭。
而且从他衣服的破损形状来看,明显是利器造成的,而这里没有一个骷髅是带着武器的。
五条悟此刻半躺在地上,只用一层薄薄的无下限隔绝了自己和身边蠢蠢欲动的骷髅,看着缓缓走来的陌生青年时,他表情丝毫没有半分紧张,反而有些兴致盎然。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唔,现在这个时间是否正确他也不能确定,姑且就当做是吧。半小时前,他遇到了策划了一场针对涩谷攻击的主谋,而那个主谋有着和他的挚友夏油杰一模一样的面孔、声音和咒力波动。
因为猝不及防间见到曾经手刃的友人,心神大震的五条悟不由生出了和友人没有走向相悖之路前的回忆,而他的回忆却给了对方使用咒物封印他的契机。
特级咒物【狱门疆】,传说是平安时期的僧人源信大师的□□所化,可以封印住一切生物。
当然,如此逆天的生物封印要求也非常苛刻,首先它要求明确发动术式,双方目光接触,而且被封印的生物必须在它周围半径四米内停留超过一分钟。
在实际的生活中,如果可以将人困住一分钟不动,那也不需要动用到【狱门疆】,而对于强者来说,就算他们不知道狱门疆是封印器具,在看到它的瞬间本能反应也应当是远离。
所以这原本是一件鸡肋的咒物,如果没人注意到这件咒具所承认的【时间】不仅仅是现实中的时针秒针转动,还包括存在于精神世界的时间的话。
五条悟就是在这里着了道,因为脑内产生了和挚友在一起的回忆的时间,他满足了狱门疆启动的要求,被关到了这里。
不过这玩意还挺双标的,在外面时候他脑内的时间算时间,进到了里面,脑子的时间就不算时间了。
但就在方才,他尝试将脑内时间转过了一千年,但狱门疆却只是像信息处理超载的cpu一样卡顿了,并没如他所想将他放出去,反倒是五条悟自己,在短时间内回忆整整一千年的庞大记忆量让他的大脑运转直接过载,此刻他头痛欲裂。
但这种疼痛对于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来说当真不能算什么,从出生开始,这种疼痛就长期和他相伴,如今也只不过是稍稍激烈一些而已,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做出的唯一动作也就是重新戴上眼罩而已。
而现在,当五条悟看到莫名出现在这个空间里的第二人时,他也没有露出警戒的姿态,他甚至友好地冲着对方挥了挥手:“啊,这样叫我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啊,听起来真不错,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就网名吧,pink万岁的那个。”神山透没有多想,他走到五条悟面前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粗粗打量了人片刻后,不由皱起眉来,“你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他人呢?”
“没有进来哦,这里应该只有我……原本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个你,叫网名什么的也太羞耻了吧,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用第二人称就行了。”五条悟微微歪头,他甚至悠闲地调整了下眼罩,随手将它往上推了下,白发也因此由原本柔顺垂坠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标准的扫把头。
哎……这个造型?
“怎么了?”五条悟微微昂起下颚,“你看上去很吃惊呢。”
“唔。”神山透上下打量了一下五条悟的新造型,忽然想起了当初列车上的初见,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一年级在列车上的时候明明还嘲笑过卡卡西用护额改变发型的操作违反科学,但你现在不也用眼罩改变发型了吗?”
“……唔?”五条悟调整了一下眼罩,用轻快的语气掩饰道,“还有那种事情?嗯……我不记得了,对了,你身边的那个是什么?”
“这个?”这里环境昏暗,加上五条悟戴上眼罩后神山透看不到他的目光落点,于是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在说飞在身边的蜻蜓呢,于是特地给人展示一下,“是沙漠蜻蜓,小惠……就是我的教子取的名字,是不是和po里面的那个很像?”
就在他出声的时候,原本停在他袖摆上的沙漠蜻蜓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落在掌心的时候甚至还摆了个战争预备pose,这一看就是训练过的模样。
五条悟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挺像,不过我更喜欢路卡利欧一点。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的教子?”
“几个月前吧,也是因为一点意外。”神山透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忍不住蹙眉道,“你怎么回事?站得起来吗?”
五条悟仰起脑袋,用带着一点无辜的语气亲昵说道:“哎?就在这里躺一会嘛,我有点累了。”
啊,果然。
神山透摸了摸口袋,从里头抓出了几粒牛奶糖丢了过去:“你是不是没带糖?这是小惠的奶糖,聊胜于无吧。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先恢复一下。”
五条悟是会乖乖听取别人建议的人吗?
他当然不是啊。
他先是看了看糖纸上【防蛀牙】【儿童】的字样皱了皱鼻子,随后有些嫌弃地将糖球一个接一个地塞入口腔内,一边细细感受糖分的滋养一边悄悄打量这个陌生的青年。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狱门疆内的助兴节目,即便六眼看到了他的“真实”,五条悟也只是把人当做了npc,还等着剧情的触发。
是大战一场还是攻心为上呢?最好是前者,他现在心情超级差的,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当然,就算是后者,五条悟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偏偏天不从人愿,当对方开启对话模式的时候,五条悟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催动几乎要爆炸的大脑进行分析,然后他发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人的态度和微表情表明他是真的认识他,而且两人分别还没多久。彼此之间相当熟稔,起码是相处一段时间的关系。似乎已经解决了的矛盾,但还存有一点芥蒂,所以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但是他完全没有记忆呢。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努力在脑中搜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这人出现过的痕迹,而且他也绝——对——没有在列车上发表过对卡卡西发型的任何意见,前面一个他还差不太确定,但后面这个他可以肯定。
哇,这就很有趣了。
这算是什么?演技?心跳、血液的流速丝毫不变,如果是演技,那是真的很厉害了。还有他身边那个叫沙漠蜻蜓的存在也很神奇,应该是咒灵,但是内部运转的力量和咒灵却不一样。
但是最令五条悟好奇的还是此刻正在地上溜溜达达转圈圈,时不时还会躲在青年脚脖子后面偷看自己的小家伙。
它身上居然有他的咒力痕迹哎。
虽然他每次搞出来的现场都可谓轰轰烈烈,但那些大部分都是术式所造成的效果,他的咒力控制能力极佳,在术式出手后很少会有富余。
尤其在他16岁时在伏黑甚尔手下因为体术吃了大亏后,他便有意识地开始锻炼体术,因此,他的祓除现场通常只会留下咒灵本身的咒力,他自己的则是如清风化雪般清澈。
但是面前的那个像是诅咒娃娃的小东西……
那上头他的咒力痕迹简直像是个电灯泡一样闪闪发亮。哇,好怀念啊,他小时候经常这么玩,尤其是在他学会精确的咒力操控后,就常常仗着别人看不见在人身上留咒力痕迹,甚至还会用咒力捏一个印章出来。
那个娃娃身上的咒力痕迹此刻在六眼眼中就是他自己的自画像,呜呼,不愧是我,就算隔了一个时空都能准确传递信息呢。
是的,五条悟已经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人认识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时空的“五条悟”了,看这个人的年纪和刚才的对话,应该还是高专时期。
不过他高专时候有这样的同学吗?看样子应该也是一个用操纵咒灵的方法战斗的咒术师。没有穿校服是因为假期?唔,这大概就是不同世界的不同支线吧。
但那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更好玩吗?
白发青年转了转眼珠,开始不着痕迹地打探起了异世界的自己的黑历史,就那个网名来说,估计那个世界的五条悟黑历史不会少。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也太无聊了,但是我没力气说话了,不如pink酱来说?这段时间的经历啦~遇到的人啦~~不开心的事情啦~~~~都可以说说嘛。”
就在五条悟恢复体力的时候,神山透也没有闲着。
他没有无下限,无法让自己隔绝污秽,所以为了之后方便,他就地取材用捡来的骸骨试图给自己拼一个方便落脚的椅子。听到问话后,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什么特别的,打扫、种田、养孩子,偶尔钓钓鱼放个风筝……别的也没什么了。”
“……这是什么养老生活吗?你才多大?太夸张了吧。”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看了眼神山透,确定他的脸皮没什么奇怪痕迹之后吐槽道。
不过,接下来他立刻提出了见者有份,他也想要个椅子的要求。
“如果可以的话,能躺着就更好了。”
虽然他不像某个被关了一千年的老头子有在骨头上俯瞰人的不良爱好,但比起坐在地上来说,他还是喜欢骨凳子。
面前这个人拼出来的凳子造型还挺符合五条大少爷的审美的,五条悟能看得出他应当是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力量将骸骨处理了下。
灭除了附着在上头的不详之气后,白惨惨的骸骨居然透出了玉制品般莹润动人的光泽,看上去还怪有艺术感的。
有点像东南亚某个国家做出的诅咒艺术品,五条悟还挺喜欢收集那些有着奇怪力量的小玩具的,又别致又可爱,偶尔还能给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点刺-激。
反正也伤不到他,这也是身为【最强】者的乐趣之一了。
神山透动作一顿,垂下的眼帘闪过诧异,随即便是恍然,他缓缓站直,注视着五条悟片刻,忽然问道:“可以摘下眼罩吗?”
“嗯?”
“我有些想要确认的信息,可以请你摘下眼罩吗?”
“可以哟,不过我没力气了,你自己动吧。”五条悟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随即又说,“不过我……”
他话还没说完,眼罩就被人干脆利落地摘下,然后五条悟苍蓝色的双眸便直直对上了青年褐色的眼眸,他可以感觉到青年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慢慢地,他歪了歪脑袋,后退一步,一脸疑惑地问:“你到底多大?”
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怎么都看不出岁月痕迹来着?
五条悟眨了眨自己那双漂亮得摄人心魄的双眼,微笑着说:“18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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