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故乡的酒,也的确是好酒,入口绵甜,香醇绕舌,后劲不绝,一觞饮下,便觉一股暖流入腹,随后便涌向四肢百脉,最是适合北方苦寒之地的男儿饮用,吕布并不嗜酒,但家乡的酒入腹,眼前好似再度出现那广博的草原,壮阔的河山,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好酒!”酒宴上,吕布一觞饮尽,酒觞落桌后片刻,才狠狠地吐出一口酒气,看向王允笑道:“布也算尝尽这天下美酒,但终究还是故乡的酒最是回味无穷。”
吕布身后,典韦吸了吸鼻子,他也好酒,不过这时候显然没给他喝的地儿,虽然嘴馋,但却是没有丝毫动摇。
王允笑道:“平陶侯如今已是位高权重,若有时间,也该回并州看看,这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吕布不置可否,家乡对如今的吕布来说似乎已经很淡了,虽然他真正出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的意识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模拟世界中,年迈之时也会想起自己真正的故乡,但随着意念重回躯体,那种怀念也就淡了许多。
一旁的士孙瑞笑道:“司徒所言也未必全队,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建功立业才是,总想还乡,却好比那昔日西楚霸王,最终也会落个英雄气短。”
吕布端起酒觞,又饮了一觞美酒后,方才看向王允道:“司徒公,却不知这酒可有多的?布厚颜,想与司徒公讨要一些。”
“这有何难?”王允朗笑道:“平陶侯想要,随时可以。”
虽然王允极力想要做出热情的模样,在座的高士也都一副很欢喜的模样,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高傲以及客气背后的疏远,没有一定阅历的人,还真不容易感觉出来。
看着这些人明明排斥自己,却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吕布有些好笑,却也没有拆穿,继续当一个粗直的武夫便是,酒到杯干,别人夸赞,我便当真,这样反而更开心一些,至于这些人是否尴尬,与他何干?人生嘛,自己开心最重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喝的都有些微醺,王允看着吕布笑道:“平陶侯,有件事情却需与平陶侯商议。”
“哦?”吕布放下酒觞,看向王允道:“司徒有言,尽管吩咐。”
“今日设宴,一是请平陶侯品鉴美酒,二者也是为平陶侯引荐一人。”王允说完,笑着对身旁一比吕布小不了几岁的文士点头道:“文明,你不是一直想结识平陶侯么?还不快去见过?”
“朱皓见过平陶侯!”那文士起身,对着吕布一礼道。
“朱皓?”吕布颔首还礼,看着此人道:“尊父如今公然悖逆朝廷,太师仁义,未曾祸及妻儿,但你也不该如此张扬,跑来此处参加酒宴才是。”
在场众人看着吕布用这般口吻训斥朱皓,心中多少有些不忿,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朱儁也尚未被定罪,你吕布有何资格在这里点评人家?
朱皓眼中闪过一抹不忿,但还是压住了那股气,对着吕布一礼道:“皓也未想招摇,只是平陶侯这些时日来,似乎有意针对我朱氏,若是我朱氏有何得罪之处,皓愿向平陶侯谢罪。”
“针对?”吕布好似有些茫然,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看着朱皓道:“你是说缯布之事?”
朱皓没有接话,但除了这件事,他们双方并没有任何交集。
吕布缓缓地放下酒觞,本来还算温和的表情,迅速冷下来:“怎的?今日司徒招我来此,是要问罪于某不成?”
这突然间直接翻脸的本事,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个能跟吕布比了,王允心中暗骂一声,连忙起身道:“平陶侯莫要动怒,文明并非问罪,只是这京兆之地的缯布生意,一直以来都是朱家主持,这平陶侯突然插了一手,让很多人都乱了手脚,众人这才央老夫出面,调和此事,此事关乎民生,平陶侯若想参与,诸位可以坐下来商议便是,莫要伤了和气。”
“正因一直以来都是朱家主持,所以如今更该换人。”吕布冷然道:“朱儁不尊朝廷,结党作乱,朝廷不追究其家族已是网开一面,这缯布虽非粮食,但却关乎这关中民生,却掌握在一叛你家族手中,这如何想都是极为不妥。”
“混账,你说谁是叛逆!?”朱皓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指着吕布喝道。
“朱家,也就是你家,某说的不够明白?”吕布缓缓起身,一股难言的压迫感随着吕布起身而迅速蔓延向整个大厅,朱皓虽是将门之后,也上过战场,但面对吕布这种滔天威势也有些吃不消。
典韦默默地摘下腰间的佩剑,今日是来饮宴的,所以典韦自然不好背着他那大铁戟,轻飘飘的剑有些不称手,但在这里,一但开打,典韦不觉得剑跟戟有何区别。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不少王允请来作陪的士人在吕布的气势压迫下,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更别说出声声援了,而作为吕布主要针对的朱皓,此刻面色惨白,想说硬话,但又说不出来,吕布现在就算砍了他,多半也不会有人追究,但若服软,面子上过不去,而且就等于将整个京兆的缯布生意拱手相让。
这缯布的生意若是没了,朱家本就因为这次跟董卓对抗而打压的家财恐怕要雪上加霜,如今这乱世做什么都要钱粮,京兆这主要低头被这么一掐,朱家的潜力瞬间就没了,吕布这次的作为对朱家来说,可比董卓的处理疼多了。
“是在下无状,只是事关家族存亡,还望平陶侯能够放我朱家一马。”朱皓深吸了一口气,对吕布一拜道。
吕布目光微微一凝,这是个能够压得住自己脾气的人,能屈能伸,是个人才。
朱皓这般放下身段,可不止是对吕布的妥协和示弱,同时也激起了在座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按照一般常理,吕布此时若还不松口,定会引来这些人的不满甚至敌视,但问题是……就算他吕布松手,这些人就不敌视自己了吗?
本就不是一条路的人,为何要因为这些人虚无缥缈的态度放弃到手的利益?
吕布伸手,扶起朱皓道:“虽为敌对,不过朱将军亦是我大汉良将,我敬他;不过这缯布行当的事情,大家各凭本事,你若有本事,便夺回去,吕布不偷不抢,正当得来的东西,凭何因你一句话便要拱手相让?”
“你……”朱皓闻言有些压不住火气,自己已经低头示弱了,对方还不罢手,什么叫正当得来的?率兵到处游走威慑这也叫正当?
王允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拦在两人之间笑道:“今日只是品酒,不谈这些,两位给老夫一个薄面如何?”
“哼!”既知求人已是无用,打又打不过,朱皓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吕布抬手,示意典韦还剑于鞘,端起酒觞,看向众人,咧嘴笑道:“扰了诸位酒兴,布自罚一觞!”
言语虽然谦和,但顾盼间却是霸气无比,让人有种他是此地核心之感,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王允干笑了两声,就算是卖他的面子,今日前来捧场的士人也笑不下去了,毕竟大家出身都在吕布之上,恭维几句没什么,但要让他们一直唯心的奉承那就接受不了了,更何况看着吕布欺压朱皓还以势压人,这心中的不爽几乎已经摆在脸上了,王允面子再大也没办法让这么多人违心的继续跟吕布喝下去。
眼见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王允深吸了口气,拍手道:“有酒无乐,如何成宴?奏乐!”
自有乐师敲动钟磬,悠扬的乐声回荡在府中,驱散了不少僵硬的气氛,吕布不是太懂音乐,不过好听就对了,没必要深入研究,音乐本就是让人享受的,他又不靠这个活,为何要去研究什么乐理?
气氛虽然缓和,但吕布此刻在这宴席之上多少变得有些扎眼,陆续开始有人告辞,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吕布却浑若未觉,反正只要他不觉尴尬,那别人也不可能出来赶他。
“司徒公是否后悔请了末将前来?”略带几分醉意的看着渐渐空了的宴席,吕布带着几分张狂之态看着王允道,显然是醉了。
王允深吸了一口气道:“平陶侯乃国之功臣,何出此言?是老夫安排不当,扫了众人酒兴,还请平陶侯见谅才是。”
“稍待,布去如厕~”吕布起身,喝了不少酒,腹中有些饱胀。
王允连忙命人将搀着吕布前去如厕,典韦想要跟上,王允拦住苦笑道:“典护卫,这司徒府中能有何事?”
“让开!”典韦懒得跟他废话,吕布可是喝醉了,万一有人欲图不轨,这个时候可是吕布最脆弱的时候,哪能让吕布独自离开,这个时候他可不会给任何人脸面。
王允被典韦那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只能退开任典韦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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