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都这么说,那千里也不再存疑,当下便拍拍裤子站起来,默默开口:
“你故意的?”
明明早就有解决方案,却愣是在自己身上赖了那么多时间。
“怎么会。”他又靠过来,真挚无比:“当然是为了让夜休息一下啦,你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吧。”
借口。
千里看向别处,心里门清——时不时就翘班给其他人增加工作量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关心起同事,一听就很假。
更何况她还在长达十余年的相处中总结出了一套规律,每当他干出这种不知所云却明显没什么好处的事,不用想,肯定有阴谋。
她毫不怀疑太宰的智力,这孩子日益聪慧,速度简直出乎自己的意料,按照这样的进度,自己马甲被扒下来的那一天看来并不遥远。她总不能瞒太宰一辈子。
也罢,顺气自然吧。
脑子里的想法是一回事,但千里还没忘记身上的马甲,年轻的杀手似乎真就相信太宰说的鬼话,甚至还对他到了声谢。
“很可惜啊,本来以为能有什么有本事的人找上来呢,没想到又是一些跳梁小丑。”
啊哦,下一句应该就是——“拜某人所赐,我今天又没死成呢,你这个保镖未免也太过称职了吧。”
对此,现任保镖杀手接下了这所谓的称赞:“我的荣幸。”
忽起的风微微扬起太宰身后的大衣,如同谢幕。
少年向前走去,身后杀手的眼眸印出他的身影,思维却飘到别处。
太宰治,天生的黑/手党。
她已经从□□内部听到不少这样类似的话。
对于这句话的真假,千里无法定夺,但她知道太宰对人心的把控有多么精准。复杂的人性,混杂着的善与恶,在他的眼中犹如一块透明的玻璃,一看便能道出玻璃背后的真相。
身陷火灾,如果你手中恰好有一个防毒面具,一定要把用于固定的安全扣扣好。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
这正是千里所担心的地方。
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正凝视着你。
正凝视着‘人性’的太宰真的不会被这个深渊吸引吗。
不,或许已经被吸引了。
属于过去的记忆顿时盘旋上来,被染成红色的绷带、鲜血,或是一丝光亮都反射不出的眼眸、充满冷漠的眼神……
“夜——我收回刚刚的话。”
思维被打断,千里猛地抬头,发现太宰已经走了很远。
“一个称职的保镖是不会离他的任务对象这么远的哦——”他拖着长调,声音被风带着,遥遥散去。
也罢。
要是到现在都无法从深渊口中救出救出一个孩子,那她这两三百年算是白活。
枪火炮鸣夹杂着生命的呼喊,那是致暗的交响曲,演奏者毫不疲惫,奋力演奏了八十八天。
在双黑一战成名的同时,横滨黑/手党史上死伤最严重的战争终于结束。
仿佛映着血色的天空一下子消失不见,人们将悲伤掩埋,任由时间将其冲刷。学校开门,商铺重新摆出来,这座恢复力极强的城市在短短几天焕发出不输于往日的活力。
洗去硝烟与鲜血,千里这才有时间去干自己想做的事。
作为一个不断倒班的社畜,休息便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家长,也是时候——离自己的孩子远点了。
永夜休假,但太宰可早就成了干部后补,后续很多工作都需要他来操办,没时间享受生活。
所以——这几天,便是千里一个人的天下啦。
做饭只用做一人份,需要收拾的碗筷也少了一倍,晚上不需要刻意留灯,只有每天必须要通的一个电话确认对方的情况。
屋子里少了个会撒泼打滚的孩子,倒是安静许多。
此时正临午夜十二点,窗外漆黑一片,偶尔闪过手电发出的光柱,静谧的很,这是港口黑/手党独有的特色。
刻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原本细小的声音被这环境无限放大,像是木锤似的不轻不重地敲在胸口。
有些过于安静了。千里忽地想。
港口黑手党这片地盘地大房多,却没几个人住,往窗外一看,一片空房子,唯一一个有光的地方竟然是保安处。
千里毫无睡意,只得和天花板干瞪眼,苦苦挣扎了三十分钟,便自知今夜无眠。于是起身踏入室外的夜色当中。
之前的战争给居民播下的后怕的种子,横滨的夜晚在最近出奇安静,本应繁华的夜市在此刻只剩寥寥几人。
穿过几条街,千里再一次踏入熟悉的小巷子里。
这地方离港口黑/手党不远,离城市中心不近,环境又僻静,自然有不少次沦为战场。即便是被清理过,千里也能隐隐嗅到飘散不去的血腥味。
抬头,映着lupin图标的牌子依旧明亮。
千里推门进去,却看到吧台边做了个熟人——他最近似乎很忙,胡子和暗红色的头发都长了不少。也是,只要是黑/手党,前些天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呦,织田。”少女打了声招呼,名为织田的青年应声看过来,也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啊,是泽木。你最近也…”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休假?”
千里在他旁边坐下,按照惯例向酒保要了杯威士忌,随后肯定道:“没错,是休假。”
事先她已经确认身上没有监听设备,但又怕隔墙有耳,便环顾四周了四周后低声向这个知情者抱怨:“首领任命我当太宰的贴身保镖,只要确认的太宰的安全,中也就能空出手单独去出任务。”
“你是不知道太宰多难搞。”
抱怨,要放在几年前,千里固不能干这种没什么用事。
但现在不一样,她泡在尘世的染缸里,难免会被腌进几分烟火味,变得越来越像个‘人’。
“太宰不是你家的吗?”言下之意,他有多难搞自己不应该最清楚。
“不不,他平常很听话。”千里否定。
“听话?”织田做沉思状:“想象不到。”
谈话之间,威士忌被放上吧台,酒液就着色调相同的灯光送入口中,在味蕾上荡出几分怀念的味道。
“你呢,听说你最近收养了几个孩子?经济状况很拮据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资助你。”千里恢复音量,转移了话题。
港口黑/手党底层人士的工资并不算高,一个人生活勉强算富裕,但要多养几个孩子可不容易。
“没关系,咖喱店的老板是个很慷慨的人,提供了孩子们的住宿,我再打打零工便勉强够用了。”
“是吗,有些看不下去呢。”
千里早就将织田认成了自己人,难免有些同情心泛滥。
“没关系,你知道我那些年赚的不少,这边的待遇也不错。我自己没什么物欲,支持一下朋友也算是将这些钱用作正途了。”
她观察织田的神色,觉得他显然还是不情愿接受自己的帮助,于是便又下了一记猛药。
“有打零工的时间,你不如构思一下想要写的小说,等你退出港口黑/手党就应该动笔了吧。更何况那群孩子以后是要上学的,学费可不便宜。”
“你要是有我这笔资助,便可以趁早脱离港口黑/手党,早点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仔细想想,有什么东西能比时间更重要呢。”
他显然有些动摇。看出织田的挣扎,千里随即话锋一转:“当然,我这也是要报酬的。”
听到报酬这两个字,织田却松了口气,想必他也不想白要别人一个人情。
而千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当你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我要你在实体书的封面上亲笔签名,那个名字的书,你只能签我这一本。”
听要求竟然如此简单,织田有些诧异:“就这些?”
“什么叫就这些,你太低估自己的价值了。”千里说:“你在未来一定是风靡全日本的大文豪,要是我能得到你处女作上唯一一个签名,岂不是赚翻。”
织田:“是吗,总觉得你比我还有自信。”
“那当然,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有是文人那块料子。”
他眨眨眼,显然不知道千里所指的是哪方面。
只见少女望着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织田见状迷茫地摸上去,结果摸到一手胡子茬。
织田又看看千里含笑的眼神,无奈道:“好了我知道,回去就好好打理一下。”
两人相谈正欢,这时,昭示着客人到来铃铛又响了几声。
“呦,织田作。”
脚步未至,声音却先到一步,千里一听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织田长得高大,将身侧的少女挡的严实,从门那边的角度看还真就难以发现。
“太宰?”织田也知道太宰成为干部候补的事,很意外他能有时间来这里消遣。
少年伸了个懒腰,嗓音间还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最近事太多,翘个班避一避,想来想去还是这里最适合。”
最适合什么,最适合翘班吗。
能将翘班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的人不多见,太宰算一个。
“你是不是少跟一个人打招呼?”
千里摆出双死鱼眼,默默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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