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在房间里玩着电脑,母亲进来交代道:“阿天呀,今天是年初二(2.19),应该去看你姐姐了。”
昨天在老家忙了一天,都是赶着见这个姨那个姑的,龙天十分讨厌这种应酬场面,偏偏母亲乐此不疲,作为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她到哪,他必然要跟随;
这些人情世故他有所了解,但却十分厌恶为之,球场上养成的风风火火的性格让他厌倦这种礼节俗套。
好不容易在昨晚回到家中,他以为今年可以少些礼数,轻松地过个好年,但母亲的话又让他痛苦起来,禁不住开始推托:“前天不是刚见过面吗?年初八再去吧。”
闻此语,母亲大为不满:“你怎么就那么‘硬颈’(固执)?过年都不懂去看望自家大姐,人家带了你几年,从来没亏待过你,你这样推来拖去的像什么话!?在家过次年不容易,首先应该想到大姐,别整日只想着双雨!”
吃了一顿“黄鳝鱼”(责骂),龙天颇为郁闷。
一旦母亲的矛头指向双雨,心虚的他找不到一丝回嘴的理由,的确,他对她的宠爱甚于对家人的关爱。
将今天早上刚宰的一只鸡打包装好,昨天从乡下带上来的特产也挑好的另装一袋,同龙天从日本带回来的海鲜装一起;
末了还把刚买的几斤新鲜苹果放了进去,将那个大袋子塞得鼓鼓的,不住地叮嘱道:“老妹(阿旦的小名)最喜欢吃的鸡心、鸡肝和鸡肾放在鸡肚里,你告诉姐姐,说打开鸡腔就可以看见了。苹果刚从箱子里拿出来,还没洗过呢。”
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他朝姐姐家走去。
来开门的是阿旦,一看到他,便兴奋地嚷了起来:“妈妈,舅公来了!”
一看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看电视,他不解地问了一句:“你爸爸和妈妈呢?咋丢下你自己看电视哩!”
“爸爸在饭厅里和人喝酒呢,妈妈要帮忙斟酒炒菜,我吃饱了,觉得无聊,就出来看电视呗!”她拿起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看着她,龙天想起此行一个重要目的,赶忙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包,故意轻唤一声“老妹”,拿起红包在她面前晃了晃。
看到那么大个红包,她才意识到站在面前的舅舅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追讨红包的念头姗姗来迟,但仍不忘笑呵呵地补上一句:“恭祝舅公发财!”
话出口后才觉不妥,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应该是祝舅公进更多的球才对,嘻嘻!”
看着这个调皮可爱的外甥女,龙天开心地将红包递到她手中。
这一幕刚好被赶到的姐姐看到,不住地责怪着:“好你个外甥女呀,一见面就敲诈舅公,不像样!”
阿旦笑嘻嘻地反驳道:“新年楼楼的,怎么可以用敲诈这个词呢!呵呵,外甥女问舅公要红包,天经地义嘛。再说了,人家舅公早就说过了,一领工资马上封我一个特大的红包,这还是从前年欠到现在的呢!”
摇了摇头,还真拿这个精灵鬼没办法,转头招呼龙天:“自家人,来就来嘛,带那么多东西太见外了!”
“过年嘛!呵呵,妈还嫌少呢,一个劲地往里塞!”他正与姐姐寒暄的时候,一旁的阿旦打开红包后惊呼起来:“哇,妈妈呀!五张诶,舅公打发了五百,比你和爸爸加起来的还多哦,呵呵!”
姐姐瞪了瞪眼睛:“你刚开始领工资,要照顾爸妈,你自己也要买这买那的,钱哪够?心意到就得了,别太宠这丫头了!”
“好不容易在家过次年,就是希望大家都开心点嘛!正式进入一线队以后,我的工资还会涨,区区几百块不算什么的。呵呵,再说了,明年就是奥运会了,到时可能忙到无法回家过年,干脆连明年的一起给吧。记住了哦,老妹,明年别再问我要红包了噢!”
他轻松以对,后一句面向阿旦说的,她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两舅甥愉快地聊起一些轻松的话题。
到了姐姐家,免不了要去问候姐夫,尽管他十分不情愿。
初中三年在学习上并无太多的建树,自费供他上“陆城清华”陆中的姐夫止不住对他的失望之情,固执地选择足球的龙天极大地挑战了姐夫的权威,他叛逆地走出了这个家(进入玉柴梯队以后,龙天便结束了寄居姐姐家的生活);
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闯出了一片天,姐夫当然对他刮目相看,但内心深处还是潜藏不满情绪,龙天十分害怕面对威严的姐夫时那种窘迫的气氛。
围绕圆形饭桌喝酒吃饭的共五个人,都是姐夫在银行的同事或当兵时的战友;
军人出身的姐夫十分豪爽,闲来无事总喜欢叫上老伙计到家中碰几杯,开怀畅谈。
这四人是常客,当年见过几面,但时隔两三年不见,颇为面生;
加上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龙天像个初次进城的山里人一样紧张地走向酒桌,怯怯地问了一句:“姐夫。”
看着他拘束地进来,半天才蹦出俩字,姐夫大为不满:“不懂问人啊!?”
“大家,新年好。”同样怯怯地问了一句,脸红心狂跳的他完全没有了球场上的潇洒,恨不得马上挖个洞钻下去。
“有什么用,二十几岁的人,问个人都不懂?”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家子气的内弟,他最不满意龙天怕生这一点。
姐夫左手边上那个略显福态的中年人,望了望脸红耳赤的龙天,扯了姐夫一下:“他都几年没见过我们了,不认得也不奇怪啊!”
龙天感激地把眼望去,有点面熟,他也把头转向了龙天,“阿天呀,不记得我啦?呵呵,比赛太忙了,忘记也不奇怪,是吧。我是七叔啊,想起没?”
经他提醒,龙天才想起,讪讪地答道:“不好意思啊,七叔!”
正中坐着的那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说道:“阿兴,这就是你内弟啊,在玉柴踢球那个?嗯,身体蛮结实的!”
姐夫微笑应道:“蒋行长,你抬爱了,这个瘦猴。”
“这样挺合适嘛,跑得起来!”转头面向龙天,“玉柴队的比赛我看过一场,你应该是那个踢中场的2号吧,速度不慢嘛。”
想不到姐夫的朋友中有人关注自己,龙天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打得比较多的位置是边后卫,偶尔也客串一下前卫。”
对他的沾沾自喜表示厌恶,姐夫白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前途了,中国足球踢来踢去,还不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对面的一个胖子接过话茬:“阿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哦!中国足球确实烂到泥,但足球刚在玉城兴起,市政府大力支持,要地给地,要钱给钱,还派专人监管;玉柴集团投资也够大,球员也很争气,这块蛋糕是越做越大了,我看好玉城的足球。听说玉柴正在筹备球队的上市事宜,到时哥几个去搞几股来玩玩,嘿嘿!”
胖子似乎很了解行情,也相当看好玉柴俱乐部的市场前景。
招呼龙天坐下来,给他舀了碗汤,姐夫不以为然地答道:“对我们玉城来说,足球还是个新生事物,追捧的人当然多了。一旦玉柴玩腻以后撒手不搞了,这副烂摊子很难收拾,玉城不是大连,玉柴也没有实德、鲁能、申花等企业那么坚定的决心,玉城市几百个亿的年产值居然够胆玩足球,哼,纯粹是胡闹!阿永,你信不信,不出十年,玉柴队绝对玩完!”
姐夫不清楚自己球队的内部情况,带有色眼镜看待这支新生俱乐部,龙天一口气涌了上来,想反驳他的不逊,但话到嘴边却终究不敢放肆地冲撞姐夫,只好把头低下去喝汤,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阿永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毕竟是我们广西的第一支顶级联赛球队,没必要看得那么扁吧。”
“我看一次足球就想砸一次电视机!就那几两水居然还敢号称‘超级联赛’,我呸,他们以为是英超啊?篮球那么有群众基础都不搞好点,搞大拽篮球呀!?”姐夫对中国足球的成见颇深。
阿永旁边的瘦子出来圆场:“我们几个老百姓谈论这种话题有拽用,国家听我们的?阿兴,说说你家阿天吧,作为广西首个入选国字号球队的人,很有前途啊,而且表现也不错嘛!羡慕你了,我家那仔和他一样年龄,但阿天踢国际级比赛,我那仔只能踢野球,同人不同命哦!你这个做姐夫的也不用那么大意见,他毕竟是你带大的,他为国争光,你也脸上有光嘛!”
姐夫叹了口气:“我没有那么伟大,路都是他自己选的。在我看来,踢球确实没有什么前途。不断腿折腰也只能踢到三十岁,退役以后回来还不只是初中文化水平,一个初中生能在现代社会干什么?”
悲观的语言勾勒出姐夫对自己不满的原因,实际上是一种关爱,龙天激动地说了一句:“姐夫,谢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我嘴笨,不会说话,总是惹你生气,真的很抱歉!”
“你不用谢我,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爸妈就可以了,我并不重要。”姐夫淡淡地说了一句,有种释然的感觉。
临走的时候,龙天想起要问阿旦一个问题:“老妹,你们什么时候回校?和高三的一样吧。”
“高三是年初八(2.25)回校,我们高二的可以到年十三(3.2)才回,但也是不能在家过元宵,郁闷!”
“这么说,还有十几天玩呢!有空多来看看外公外婆啊,我家有电脑给你玩,跑到网吧去,还得惹你妈妈骂,呵呵。”
“嗯,一定会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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