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祝枝兰人在码头,云知当然也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又听说找到了福叔——人被关在苏州针织厂的一个仓库内,已托人救出来了,她惊讶:“托的谁?”
沈一拂说:“宁遇舟。”
她难以置信,不是宁遇舟绑的福叔么?
江随笑说:“林小姐,今儿在林公馆组小局,二爷在赌场里组了个大的,都是军界、政坛还有商界里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配合着爷撑场子,那个宁长哪见过这种阵仗?咱们都还没‘亮兵器’,对方就已‘丢盔卸甲’了。”
她听的脊梁一阵发寒,“赌场?宁遇舟又不是善茬,是怎么撑的场子?”
沈一拂笑说:“白天听了和何掌柜的话,借鉴来的。”
她推了他一,“扯,当我傻么?”
“那便是是心有灵犀。”他说。
她不理他,直接江随:“江副官,说。”
没帅授意,江随也不敢多说,沈一拂揶揄:“五小姐叫说,就说。”
江副官才道:“二爷是和谈的代表,定有人蓄意打压,今晚这一场赌局本是他们想要来个请君入瓮,没想到反被二爷敲山震虎。”
云知依旧有些懵懂,“什么意?是说家爷比他们还能赌么?”
江随咳了一声,沈一拂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这么总结,倒也没错。”
她瞪来,他笑说:“他们的一个副将是赌桌的老手,同我对局目的是想我输钱,只是他们没有想到……”
“他们没有想到,那位长官竟然把宁氏集团的股份都摆到了赌桌,输的当场翻脸……既是他先要亮枪,我们反击那也是合情合理。”
江随说到笑起来,“这位宁长是老『奸』巨猾的虱子,到自己依附的大老虎‘被开刀’,怎能不心生畏惧?后来,二爷只是当面托一位老人去打听陈福,那宁长唯恐牵连到自己身,不得不临阵倒戈,主动揽。”
她没料到一顿饭的时,他那边历了如此凶险,在充斥着诸多权势、当头蛇的鸿宴里动了枪,难怪去之前没同她说,饶是此番如此轻描淡写,她也越想越是心惊。
沈一拂她不吱声了,捏了捏她的手心,“怎么了?”
她沉默了半晌,只:“以前赌过么?就不怕真的输了被他人拿捏住?”
“知道欧洲有些数学怪人被赌场列入黑名单的故事么?”沈一拂说,“赌场利用自己做庄家的优势增加百分之一点五的胜率,而数学家则又可以通过算牌、要牌的策略提高胜算,加他们一开始想我入瓮故意输局,我稳赢不赔。”
她心里却在想:是啊,是数学家、物理学家,只有说到学术,才忍不住多说几句。
沈一拂又分享了几种用概率推演来算牌的方法,这一说说了一路,车两人越听越头疼,云知不得不打断他:“不过,们又怎么知道诚树在码头的?”
“是出了赌场之后,他身边的那位管事来保的口信,只说他要见我。”
“老徐?”
“嗯。”
老徐是小七的左右手,应该不有假。只是他回到海第一时联系沈一拂,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真要棒打鸳鸯来着?
她心里正想着到小七要怎么说,哪知临近码头就发现不对,前边港口处乌压压围着两拨人,夜深了不太清,阿成阿义那辆车先停在前边,江随停在后边,等了片刻阿义过来报说:“帅,像是两个帮派正在争斗,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恐怕随时动手……稳妥起见我们不如先回避吧?”
云知心里“咯噔”一声,“的清是什么人么?”
阿义摇了摇头。
沈一拂知道云知担忧的点,既然小七派人知他过来,其一方很有可能就是小七。他拿起座的望远镜,先示意江随着云知,继而了车,同阿义阿成他们朝前走,几分钟后回来,对她说:“是诚树没错,他应该是刚船就人堵住了,只是去他身边没带太多人,对方人马多了一倍。”
“什么帮派?这是要斗殴么?”她心脏狠狠一跳,“那……是不是该叫来巡捕?”
江随了几眼,判断说:“这是青帮的盘,和七爷都是漕帮的分支,这种江湖恩怨,巡捕房肯定是不『插』手的……这样来,那个老徐是来求助爷的?”
眼见她急得要车,沈一拂将车推了回去,让江随先送她回司令府,再把府里的兵马带来。
“越快越。”他直接了命令。
“别过去啊……”她自然心忧祝枝兰的,但沈一拂此刻身旁除了后边那一车加阿成阿义,充其量也只有五个人,对方是大海有名的□□,别说不认识,便是认识也未必肯卖这个面子,万一……
“我有分寸,只远远盯着,不贸然行事。”他的手探入窗内抚了一把她的头发,“别担心,一定把小七平安带回来。”
她还待说什么,他已收了手,车同时起步。她脑袋伸出窗外频频后望,见他直往码头而行,一颗心早蹦到嗓子眼,江随显然也是急躁的,车开的极快,一个骤拐把她从左甩到了右:“五小姐,劳烦您扶稳。”
她知道这时不能去分江副官的神,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到司令府,待江随点了百个士兵,几辆军车统统开去,只留守的军官。
空旷的客厅陷入死寂。
除了等待,她做不了任何事。
『露』台,她脚不停挪换着脚步,口喃喃自语不有事、小七和沈琇什么阵仗没见过,可各种血淋漓的画面又不断在脑海里浮现,胸口像被一团棉花墙着,吐不出,咽不;起先还等得住,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之后每分每秒愈发难捱,她搬来一条凳子,手撑在栏杆盯着大方向望,又不知过了多久,似盹了一儿,恍惚楼传来一阵又一阵人声,她一个激灵蹬蹬蹬了楼。
还没出客厅大,就听到外边像有两伙人在吵架,几十个声音叠在一块儿她反而听不明白,紧跟着就见阿义踱进来,也在嘀嘀咕咕争辩着什么,她忙前:“怎么就,他们人呢?”
“小姐别担心,他们去医院,很快就回来。”
“他们都受伤了么?”她吓着了,“伤的严重么?”
“帅没事儿,就是那位祝七爷手像伤着了、没伤太严重……”阿义安抚了一句,又叹了一声,“倒是带回来的那些令人伤透了脑筋……”
话音未落,又听屋外一声暴喝:“放我们离开!”
“没有帅同意,谁也不准走!”阿成的声音。
云知借着缝往外一探,但见前方『操』场一群军士围着另一群黑衣服的人,不正是小七的那些手么?阿义同她解释:“帅是要救人才让我们把人‘逮捕’回来的,这些人不知歹不肯让我们收家伙,还闹着非要出去……这,帅没回来前,我们也不可能放人啊。”
阿义见她想出去,忙伸手去拦:“小姐,别出去,外面那些都是混江湖的□□……”
“没关系的,我和他们认识。”
“认、认识?”
她推开,径直了阶梯走向『操』场,此时两边吵得不可开交,阿成都有些控制不住局面,到云知走来,登时皱起眉头冲过来阿义:“怎么回事,怎么把林小姐带出来了?”
没想到一秒,就听到对方带头的那个混混头子忽然大喝一声:“姑『奶』『奶』!”
可不就是大都的理老段嘛?他和老徐都是祝枝兰的左膀右臂,自打七爷当众宣布她是他妹妹,后来每回去大都都是他亲自接待的。老段没想到在这里到云知,都顾不旁的什么,登时亮刀,冲着阿成他们一指:“们把我们家姑『奶』『奶』也绑架到这里来了?!”
云知忙要解释,阿义以为“姑『奶』『奶』”是什么骂人的话,气势十足指回去:“什么绑架,什么姑『奶』『奶』?嘴放尊重些!”
老段:“她可是我们家七爷的人!们司令卑鄙,为了对付我们家七爷,居然抓了我们姑『奶』『奶』!”
老段身后三十多个大都、鸾凤园的兄弟都认识云知,亦知她是七爷的“掌明珠”,闻言均怒不可遏道:“放开姑『奶』『奶』!”
阿成一听‘七爷的人’,以为祝七爷也觊觎云知小姐的美貌,要当自家帅的情敌,当即喝道:“她是我们夫人!”
围着的二十多名军士们都知道帅白天还开口说要娶这位小姐,又闻阿成长官开口,于是齐齐用军人式的嗓附和道:“对!她是我们夫人!”
“是我们家姑『奶』『奶』!”
“是我们家夫人!”
……
几度开口但被他们声音强压去的云知:“……”
终一声枪响及时制止了两方一触即发的暴动。
众人齐齐循声偏头,望着他们的夫人/姑『奶』『奶』清了清嗓子:“能安静来,听我说一句么?”
借阿义的枪是无奈之举。不管怎样,这一枪总算控住了『乱』局。
老段他们才和青帮的人动过手,些个身还带着刀伤,云知令他们“卸兵器”,他们纵然不情愿还是照做,之后唤来军医他们做简易包扎,大家也都乖乖坐在原,一时和睦的简直令阿成阿义他们大跌眼镜。
两人……不对,应该说是其余各军士们皆暗想:那位七爷莫不真是帅的情敌?
云知心系小七他们那儿,本想去医院,又唯恐一走这里随时再掐起来,只得守在司令府继续空等了。
时针指向十二点时,沈一拂把祝枝兰带了回来。
小七左胳膊打着石膏、右小臂缠着绷带,老徐扶他进来时他还东张西望嚷着:“我妹呢?”
云知原本靠在沙发小憩,闻言坐起身,到小七这副狼狈模样,心疼坏了:“七、七爷,的手……”
祝枝兰忙往她身旁坐,想翘二郎腿,碍于受伤动作弧度受限,只能往她那儿靠靠,“都是沈琇那龟孙儿介绍的什么医生,打个石膏磨磨唧唧的……欸不对,姐、妹,头发怎么剪了?”
阿成阿义紧盯着他们,心里头皆是一跳:他们关系怎么如此亲密?
她哪有心和小七扯什么头发,“这个手怎么了……”
其实伤的颇重,祝枝兰不忍姐姐担心,轻描淡写说:“没事,各折了一节,个月就。”
老徐提醒:“七爷,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知道他的心:“也是,能就行。”
七爷:“……”
这时,听到外有士兵唤“帅”,沈一拂迈而入,她一回头,见他外袍肩膀破了口,疾步前:“不是说没受伤么?”
沈一拂牵起她的手,“只是破了衣服,无妨。”
她扒开他的衣领,肩『露』出的皮肉隐隐裂了点血口,浅浅的还有些血迹,“发生什么事了,那帮人到底是谁,们还是和他们动手了么?”
“是青帮没错,他们应该得到了风声才想要把东西抢走。”他说。
“什么东西?”
七爷她那般着紧,登时不乐意了,“我是伤患,贴他那么近作甚。”
她坐回来,沈一拂就着离她近的单人沙发坐,示意阿成阿义先带出去,从衣兜内掏出一张裹起来的牛皮卷轴,“小七这回几乎是拼了命,赌了全部身家,才把这个从金武手拿回来的。”
祝枝兰翻了个白眼,“喂!姓沈的,说事就说事,说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就知道了。”沈一拂递过去。
她先接过那张卷轴,到皮面边缘处有烧焦的痕迹,缓缓展开,但见是一张国图……不对,严格来说是东北图,只是图密密麻麻写着字,既有纬度标注、还有每个域关于石油聚集带的勘探分析、碳酸质沉淀物记录以及油气质储量的预测等数据。
握着图的手心渗出汗来,她抬眸,“这个该不是……”
“赋约兄放在保险箱里的那一份文件,这才是重要的勘探结,这张牛皮前后涂了防火的阻燃剂,林老那把火并没有烧毁这一份。”沈一拂轻声道,“这才是他用生命想要保住的东西。”
她的眼眶倏酸了,仍未完全意,“可这个为何在金武手……”
“那日,祖父应是将此物藏在身别处,**只为了掩人耳目保林家平安。但他老人家恐怕也没想到跟踪他的人如此谨慎,连藏在他身的这一份一并抢走,终还是落到金武手。后来在停尸外,我过被烧毁的文件,从纸张大小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之处,但只是怀疑,就让让伯昀也。之后伯昀来北京找过我,和我的判断差不多,毕竟赋约兄是以质学为勘探基础,理应有其他图纸的存在。”沈一拂道:“我本以为此物即便存在,只怕也已到了幕后主使手,没想到两个月前小七找到了我。”
祝枝兰从鼻子里轻哼着:“那个金武本来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没想到一份文件『逼』得苏州林老**不止,还有几方人跟着追踪,就以为这是什么藏宝图,骗了买主说东西被烧了,这一份一直是自己攥在手里。他哪懂这些,听说去过东北,纯粹瞎耽误功夫不说,还惹出了祸端差些让奉军毙了。”
也是阴差阳错,金武回到天津被漕帮吕六背叛,损失惨重,他在绝境处想到当时七爷对那老头的东西很是着紧,就约了小七和他谈条件,说只要助他夺回漕运大权,就把那样东西卖小七。
祝枝兰本来去天津只是变卖资产,打算金盆洗手的,听了金武的话又有些动摇——他亲睹林老**,怕真有其事,当然也怕是圈套,稳妥起见才去北京见了沈一拂。
云知瞅着祝枝兰,“两个月前就见过沈琇了?那怎么不告诉我?”
沈一拂柔声道:“漕帮内斗亦是凶险,小兰怕担心,这才瞒了。”
祝枝兰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叫谁‘小兰’?”
一想到小七是踩着死亡线换回来这张图,哭意更在嗓眼里,泪汪汪盯着弟弟说不出话来。祝枝兰不得姐姐哭,偏生两只手都动弹不了,只能再骂沈一拂:“绣花枕头,叫别说还说,我姐哭了没到?”
沈一拂从善如流伸手她抹泪,小七恼,“收回的狗爪……姐!别哭了,我无非就是断了个手,又没咱家断后嘛……”
不说倒,说完云知哭的凶了,哭到一半想起来怪沈一拂:“怎么也不拦着他?”
“拦了。拦不住。”
沈一拂自然不同意。只说让祝枝兰先回海,由他去找金武谈判,事实找了找了、谈也谈了,为免金武临时倒戈,也做了诸多应对之策,只待议和后换回此物。是以祝枝兰突然去天津,亦是在他意料之外。
“嘁。拿军政的那一套对付一个江湖混混头子,有屁用?算的到他在嫖『妓』的时候被吕六追杀么?”祝枝兰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助他一臂之力,这破图已他卖到日本人手里了……”
实则沈一拂是派了专人盯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并无十足的把握。
“小七,”云知心房微窒着,缓了一儿,“不是一直反对我去调查祖父的事么?”
祝枝兰勉强能动的那只手抬起来,她拨了拨黏在眼角的发丝,道:“也没什么的。我那时答应把祖父平平安安送到苏州,办砸了,没法还个祖父,他留的东西总还是……要带回来的嘛。”
云知眼眶再度一热,“小兰,傻呀,才是我这个世界重要的亲人,有什么比的命重要……”
他没告诉云知,为买这张图,花费的,几乎是他这些年搏命积攒来的所有财富。
但祝枝兰不后悔。
“我这不是的……再说,我也想做点有益于国家的事,才不能输那个便宜哥哥。”说到后捺低了声音,云知有个优秀的科学家哥哥是他耿耿于怀的。
一刻,她情难自禁拥住他。
祝枝兰一点微末哭意被她扼了去,“啊啊啊压着我的断臂了!”、
沈一拂不得不再请来军医七爷伤。
在无恙,只是眼快到凌晨一点,江随询如何打点外边七爷的人,沈一拂让他们去库房里拿些帐篷出来,让他们在外对付着,又叫阿成祝枝兰收拾客房。
祝枝兰一船就惹来了青帮的人,他虽出面把祝枝兰一行人带回来,既是冲着物的,来者仍有可能在司令府附近守株待兔。
三人分别从各自“战场”回来,皆是疲惫之至,阿成正要祝枝兰带路,哪知七爷忽然对云知说:“林小姐住哪?我要住她隔壁。”
阿成早不惯这个祝七爷一直黏着自家夫人,不咸不淡答:“林小姐和我们家帅住一,主卧旁边没有客房,您见谅。”
祝枝兰原本困倦的脸瞬沉去,“老徐!”
老徐惊了一,“七爷!”
“爷递枪!”
沈一拂:“……”
云知:“……”
老徐虽懵,还是听从的把□□塞他手里,阿成阿义如临大敌拔枪应对,“干什么?”
云知怕又伤着他手,只抱着他腰,“小兰,别冲动,我和沈琇其实……也……”
想说“什么也没发生”,可又想起北京那回,不愿骗弟弟,且……她曾为了哄祖父当面拒绝过沈琇一次,这回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沈一拂倒没躲,反而步至祝枝兰跟前,认真且不容置疑道:“诚树,我和小五是真心相爱的。”
她拽了拽祝枝兰的衣摆:“小七,他当年的事,我不是都和说过了嘛,、就成全我们嘛。”
祝枝兰本也只是摆摆样子唬唬人,见姐姐央着自己,语气软了来,“怎么了,他当完我一次姐夫,又要当我妹夫……占了这么大便宜,还、还不许我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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