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得到了财富之神的旨意。”
轻描淡写地抛下这一重磅消息后,奥利弗以平静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羞耻感,接着说了下去。
“他将赐予我世间无双的神力和神器,前提是……”
在管家福斯表情一片空白的注视中,他凭空变出了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制锄头来,平缓地陈述:“必须在冬天的考验到来前,尽我最大的能力,让领地上一切拥有思考、信奉他能力的生命延续下去。如果我的表现能让尊贵的祂满意的话,祂将愿意在冬季到来时现身。”
短暂的呆滞过后,福斯的视线从那柄锄头上缓缓移开,艰难地消化着小主人突然抛给他的信息。
相比起生活在苦难中,唯有将美好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上的普通百姓不同。福斯也是小贵族的出身,对神祗是否存在这点,实质上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
他无法用常理去解释许许多多的现象,因此不能完全排除‘神’的存在;但从被贵族间以金钱和肮脏手段操控、用来敛财的所谓“赎罪券”,以及清楚一些道貌岸然的神父的丑陋嘴脸,他着实生不出对神的虔诚信仰来。
况且按照他所知道的教义,根本没有这么一位‘财富之神’,只有独一无二的‘真神’!这来历不明的神祗,不仅选中了他娇贵的小主人作为降下考验的对象,竟然还连那些卑贱奴隶也愿意接纳?!
可说出这些话来的,是远比自己的生命、信仰都更让他重视的小主人……
福斯挣扎了一小会,还是在他最重要的尊贵存在面前,选择了完全的相信:“是,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绝对可信,福斯。”奥利弗微微一笑:“我只需要向我最忠诚、最值得信赖的仆人解释这一切,至于其他人的好奇嘴舌,就交给你去应对了。另外,我接受神的考验时,身边不允许存在任何人,他们必须离开城堡大门左侧的田地。”
事实上,奥利弗清楚自己需要说服的,其实只有福斯一人。
不论是他的身边,还是这座莱纳城的其他人,都属于对神旨原则深信不疑的存在,根本不会拘泥于内容的真假。
毕竟领主也好,公爵也好,还是神祗也好……全是远远高于他们的高贵存在,毫无疑问地主宰着他们的性命。而神圣真要显灵的话,难道还会不选最尊贵的领主,而是屈就卑下的农奴吗?
福斯勉强地弯了弯唇角,心事重重地退出去了。
奥利弗知道这位对外精明能干、冷酷无情,唯独对他掏心掏肺的管家一定会将事情做得妥帖。于是不再耽误时间,而很快解决了早餐,回到了卧室中,准备换一件耐脏些的衣服,尽快下地干活。
“殿下,”之前见一向不肯离开这位新领主的福斯管家、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铁青地自行出来后,眼巴巴地守在餐室外的男仆就一下打起了精神,现在壮着胆子迎了上去:“请容许我跟随殿下。”
“嗯。”
奥利弗已经将锄头收回了隐形的游戏背包里,心里想着等下要试验锄地的事,这时看了他一眼:“是你啊。”
就是昨晚告诉他,那悬挂着的‘肉干’是小偷尸体的那个人。
做梦也没想到尊贵的领主会记得自己的面孔,男仆顿时欣喜若狂:“是,是我,殿下!”
奥利弗微微颔首:“跟上吧。”
虽然领主亲自下地干活已经是件出格得不能再出格的事,但能少破坏规则,还是少去做的好。
到底是老国王最宠爱的幼子,曾经的公爵宅邸在权贵林立的王都里,都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而卡麦伦虽然将这讨厌的弟弟驱赶出了王都,却没有狠心到——或者说忘了——派人将他的财产一并没收。
因此在那跟随他来到莱纳城的几辆厢式马车里,就堆满了装有无数价值连城宝物的箱子。
缀满宝石的天鹅绒或是丝绸衣物,当然是不适合穿的。
奥利弗皱着眉头挑选了一阵,最后在男仆小心翼翼的侍奉下,换上了这箱子里除睡衣外、唯一一套没有繁复镶嵌宝石的猎装。
“你的名字是?”
奥利弗在离开卧室前,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被那双连最名贵的宝石都抵不过的漂亮蓝眼睛看着,男仆激动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唯恐让殿下等得不耐烦了,用这辈子最清晰的口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约翰,殿下。是约翰。”
奥利弗点了点头:“那么约翰,你要是想留在我身边的话,等下就留在城堡里,不许跟随我出去。”
“是。”
约翰不假思索地以单膝跪地,表示明白。
奥利弗对约翰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
相比起其他表现得或是木讷,或是颤栗的其他仆人,约翰很懂得抓住每个时机,态度却没有过半点逾越。
刚才侍奉他更换衣物时,也只将全副心思投入到手下的工作里,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在他弄清楚莱纳城一带具体情况时,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比较机灵、人缘不错的耳目。
奥利弗这么想着,很快就下了重重台阶,走出了城堡大门。
这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而春末夏初的阳光即使过了最温柔的黎明,也完全不似盛夏的毒辣,而是暖洋洋的。
但对本来一如往常般低头干活,却突然和同伴们一起被驱赶出田地的乔纳森一家而言,即使是沐浴在这样和煦的阳光下,也依然让他们感到如坠冰窟。
在那座高大城堡里的仆从的驱逐下,他们就像被张牙舞爪的饿狼强行从羊群里拽出的迷茫羔羊一样,只能瑟瑟发抖地站着,在同类们哀伤而同情的注视下,绝望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至少遭遇这样命运的人不只是他们一家。
乔纳森强忍着恐惧,小声向板着脸的仆从套话,但很快就被一句极度不耐烦的“不要多问”给顶回去了。
他只能靠自己观察,和竖着耳朵听身边同样惶恐的人们的窃窃私语。
“是那位新来的城主身边的管家大人下的命!”
“天呐,难道新领主是不允许我们种地了吗?”
“好不容易才将杂草除掉,要赶紧将地翻完,才能撒种子呀。”
“嘘,小声一点。”
“一切都完了……我们会活活饿死的。”
乔纳森勉强镇定下来后,就发现了一点:被驱赶的,只有城堡大门左侧的土地上劳作的人。
耕地的划分并不规则,从来没有清晰的界限,佃户们大多各自进行小标识,或者利用比较大的建筑物来帮着划分。
是新领主决定把这些土地征作其他用处,缩减掉耕地吗?
不管是要种地还是派做其他用场,领主总会需要劳动力做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只要干活时再努力一些,应该还是能养活妻女的。
乔纳森这么想着,心里略微定了一点。
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农奴,而是曾经接受过一定教育的自由民,甚至还曾经在人人羡慕的磨坊工作,见识比这些遇到意外只表现得惶惶然的奴隶要高上许多。
要不是地里连年歉收,外加第二任领主到来时为了捞更多油水,强行将身边人送到了磨坊做事,而将他和其他人驱逐走的话……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必须卖掉自己和家人的自由,才能苟活下来的地步。
乔纳森叹了口气,有些麻木地望向城堡的方向。
他唯一的奢望就是,希望这位新领主的性格,至少不要像前几任领主那样残暴吧。
巧合的是,这个念头刚在乔纳森的脑海中浮现,一道金灿灿的色彩就忽然映入了眼帘。
他不禁微眯起眼,朝城堡大门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他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神啊!
乔纳森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了。
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夺目的存在!
如果他这时还有空余的心思往身边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但凡是将目光恰好投到城堡方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
虽说也有极少数人幸运地在昨晚就看到了领主的样貌,但一来是光线暗淡,长期缺乏营养的奴隶们视力太差,只记得那一头‘和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二来则是城堡里的仆从向来不屑与外面的他们接触,更何况是不敬地谈论新领主了。
柔软微卷的金发像真正的阳光般璀璨夺目,皮肤如雪般皓白无暇,精致得连最挑剔严苛的国王都忍不住称为‘天使’的绝美容貌,还有除了稍纤瘦一些、比例如初春的柳条般柔韧完美的身形……
一直以来被王都的权贵们小心翼翼地奉在掌上,用最华美的辞藻去歌颂去奉承,由天下最尊贵的人私藏在宫廷里的绝世珍宝,第一次显露在外人眼前。
乔纳森的脑海里一片混沌。
痴呆像是会蔓延开来一样,所有亲眼看到这位新领主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格在了他身上,呆呆地随着转动。
也在下一刻,看见这位如玫瑰花般娇艳尊贵的新领主,如圣洁的天使巡视人间般优雅地步入了田野中。
然后——轻松无比地挥起了那比他手臂还要粗的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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