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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哆嗦着点了点头,自觉自己这情形就像是内急了忍无可忍似的,便有些好笑,也稍微有了点心情。因见武玉玉的大丫头锦绣频频朝武玉玉使眼色,晓得这丫头是在提醒武玉玉这种事情沾不得,索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其实谁来都不怕,不过是复位,大不了拉开重新接咯。”
武玉玉笑道:“不会那么笨。”淡淡瞥了锦绣一眼,道:“你随我一同去给许二娘子要些热水来。”锦绣晓得要挨骂,垂着头乖巧地跟着武玉玉去了。
整个槐院里就剩了许樱哥、青玉并两个看院子的婆子。那两个看院子的婆子安静得仿佛不存在,青玉见许樱哥疼得受不住,便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二娘子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人,今日怎地犯傻了?”
许樱哥舒服地靠在青玉柔软芬芳的胸前,因疼终于生出了些怅惘,低声道:“因为不能不如此,要是她因我而坠马,就会牵连三娘子。”就会牵连到许府,不劳而获是可耻的,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哪有不付出就能轻松获取到的幸福?她享受着许家人的信任和疼爱,她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
冯珍儿怯怯地走了进来,乖巧地立到许樱哥身边,探着头瞧她的右臂,关怀地道:“许二姐姐,你好些了么?”
许樱哥点点头,懒得说话。
冯珍儿眨巴着纯洁的眼睛,天真地道:“我姐姐说必须得等到上京的太医来给您正骨,我想着,一来一去那得多久啊?可不疼死了?”
许樱哥不知道这大白花家的小天真妹妹想干嘛,便又赞同地轻轻点点头。
“所以我自作主张啦。”冯珍儿换了副有些害羞和担忧的表情,小声道:“其实我们这别院里有人能正骨。要是许二姐姐放心,或许可以让他试试。我已经把人给带来了,就在外头候着,只要您肯,我就让他进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许樱哥顿时警惕横生。大的不出面,小的莫名其妙带了个身份不明的正骨郎中来,是要干啥?
许樱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道:“让你姐姐来和我说。”根本没问是什么人,也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冯珍儿红了脸:“我姐姐不知道。是小妹我不忍心让姐姐这样疼。”然后天真而认真地劝许樱哥:“不疼的,只需要一下就好了。”
许樱哥懒得和这个小丫头玩心眼子,直截了当地道:“多谢,不用。”
冯珍儿的嘴委屈地瘪了起来,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不请自入。不待青玉喝问,那人已对着许樱哥浅浅一揖,朗声道:“许二娘子有飞马救人的胆识,难道就没有这正骨的勇气么?”
许樱哥眯了眼睛沉默地打量着来人。竹叶青的圆领缺胯袍,衣料上乘,做工精细,眉眼有些类似张仪正般的深邃漂亮,却比张仪正更多了几分柔和,笑容温和,举止文雅自若,胆子奇大,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非富即贵,但既然敢不请自入,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人。许樱哥沉默着不言不语,青玉上前将她掩藏在身后,正色同冯珍儿道:“冯家三娘子,男女有别,还请您把这位公子领出去。不然嚷嚷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冯珍儿为难地看向那男子,得到首肯后方低声道:“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表哥,是因为钦佩许二姐姐义气勇敢才乐意施以援手的,不然,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许樱哥已猜到此人为谁——多半是康王府那位宣侧妃所出,据说温文儒雅,十分知礼懂礼的康王四子张仪端。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间对自己感兴趣,并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套近乎,但她没有白痴到沾沾自喜地认为雄性生物往雌性身边靠拢就是因为异性相吸。在她的认知中,她此生但凡遇到皇室子弟,就没有一次是好事。
许樱哥趁着冯珍儿还没有直接表明来人的身份,就赶紧扶着青玉的肩膀起身往里走,摆出一副十分惹人厌恨,并十分冷淡的态度道:“没有哪家的姑娘会莫名其妙把自家表哥私底下引到女客面前。冯珍儿,我念你年龄小,不和你计较,你若再不懂事,就不要怪我不给大家留脸面了。梨哥她们就在隔壁的院子里吃茶,我一喊,她们就会马上过来。不想丢脸就赶紧走。”
冯珍儿红了眼圈楚楚可怜地道:“我不过是好心,许二姐姐就算是不肯接受,也不要说这种难听话,难道我是起心不良?你爱疼着,我却怕过后有人怨怪我们家狠心,不会待客呢。”
许樱哥自是懒得理睬,目不斜视地往里走。根据她在镜子前的多次比较,晓得自己此刻的面目肯定是假装清高而虚伪,倨傲而惹人厌憎的。要是个正常的有自尊的公子哥儿,都该厌憎地拂袖离去才是。
一旁的张仪端却不按她的剧本演戏,虽然恼了却赖着不走,反倒闪身上前拦在她主仆面前笑道:“医患不避嫌,今日我还偏就要管这个闲事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好好一桩事儿,我怎么就成了坏人,珍儿怎么就得罪了许二娘子?我们就成了不守规矩的人?还请二娘子说道说道。”
许樱哥微微皱眉,觉着此人果然是和张仪正一锅熬制出来的狗皮膏药,一样的黏糊。一般人要听了这话,肯定要么解释,要么就和他争论,但不管怎样,总要和他纠缠不清,也就上了他的贼当。许樱哥果断将左臂扶定了右臂,“哎呀”一声就往青玉身上歪过去,她装死总成了吧!
这位许家二娘子果然是个妙人。张仪端出身王府,什么把戏没见过?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暗自好笑着正待要戳破许樱哥的把戏,就听门口有人长笑一声道:“哟哟,四弟什么时候成了正骨郎中?哥哥我怎么不知道?”接着张仪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紧张无奈的武玉玉。
因着自己出门就撞鬼,不得不引了这个太岁到这里来,武玉玉本就十分的抱歉,此刻看到许樱哥的样子更是顾不得,先就跑上前去扶住了许樱哥,连声道:“快扶进去,可怜的,这是疼的吧?”
青玉又委屈又气愤,半是告状半是倾诉地道:“可不是,疼也疼死了的,更不要说还要被人这样的欺负。”
冯珍儿柳眉微竖,随即又放平了,将帕子捂住半张脸,微泣出声:“玉玉姐,这都是误会,我真是好心,我表哥说他会正骨……”
张仪端则有些恼火,但还是带了笑道:“你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怎地睁眼说白话?”
“你问人家名字干嘛?”张仪正袖手旁观,唇角微带讽刺,笑道:“四弟,不要吓唬人家小丫头么?瞧,一个给你活生生吓死了,一个给你吓得哭。不要太凶哦!不是我做哥哥的说你,你和珍儿这样鬼鬼祟祟的潜行而来,又硬逼着要给人看病,吓不死人才怪。”
许樱哥悄悄掐了青玉一下,青玉伤心地哭起来:“武家娘子,还烦劳您使锦绣姐姐去隔壁院子里把我们三娘子请过来,二娘子像这样儿,婢子是怕了……”
武玉玉无奈,只得使唤锦绣去把梨哥等人请过来,自己跟着青玉一起把许樱哥扶进了里屋。
张仪正沉默地打量着许樱哥的背影,微微蹙了眉头。却听一旁的张仪端愤愤不平地道:“弟弟要和三哥请教,我正大光明,好心好意,哪里是鬼鬼祟祟的?三哥最懂礼,又如何会来这里?这是什么礼?”
张仪正掸掸袍袖,施施然在先前许樱哥坐过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道:“当然是正理。谁不知道我最是懂得正骨之术?我可是武家表妹三请四揖,求了又求才请了来的。你却是不请自来,人家赶你走也厚脸皮的赖着不走,胡搅蛮缠,啧……康王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真正强词夺理不说还倒打一耙,谁才是脸皮厚的那一个呢?张仪端被气得倒仰,真想好生质问张仪正一回,但他晓得此人歪缠功夫向来了得,又不要脸,且习武之人当然懂得正骨之术,自己武功比不过他,当然不能和他比。既然缠不过他,便不再缠,张仪端垂了眼帘掩去眼里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展颜一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告辞了。”
他说走就走,干干脆脆地转身离去,冯珍儿犹豫得很,咬着嘴唇想跟了他走,却又舍不下张仪正这里,有心厚颜跟着喊一声表哥,却又不敢开这个口,正自绞着丝帕在那里为难,张仪正已经不阴不阳地乜斜着眼睛望着她一笑:“珍儿妹妹芳龄几何呀?”那模样实在太不正经。
冯珍儿吓得花容失色,话也不敢答一句,提溜就跑了。张仪正懒得搭理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大喇喇地大踏步往里走。冯家留在一旁伺候的两个婆子面面相觑,然后一个往前堆了满脸谄媚的笑容去拦阻张仪正,笑道:“三爷您要什么?奴婢这就给您送过来。”另一个则转身飞速奔出去通知冯宝儿。
张仪正不理那婆子,在门前默然立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凶蛮地一掌推开那婆子,“唰”地一下掀起湘妃帘来,大步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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