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阳光从围墙处切出一个斜面,女子的绣花鞋碾过青石板砖里长出的杂草,对着偷钱未遂的少年步步紧逼。
少年惊恐地瞪大眼睛,哆嗦着手把荷包掏出来,求饶道:“姑奶奶饶命,荷包还给你,这就还。”
他双手递上精致绣花荷包,腿肚子都在打颤。
少年名叫四宝,从外地逃难到宛平县,他今年十三岁,家里已经没人了,跑到了宛平县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被当地的地头蛇抓住,地头蛇逼迫四宝每日要偷一些能抵钱的好东西,不然就得挨打。
四宝身上青青紫紫的很多鞭伤,因为他笨手笨脚偷不到好东西。
地头蛇骂他:“没有那个少爷的命揣着少爷的慈悲心,你配吗?”
四宝确是不配,他只是擦干了地痞呸在他脸上腥臭的口水,默默地寻找一些钱多的富人下手,好像这样就能减少负罪感。
沦落成贼,还要什么道德呢?四宝低着头盯着白裙女子的脚尖,心如死灰。
这个女人是鬼,他是不是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他还没有存够路费,原本想存够了钱就逃离地头蛇的魔爪去领州府……
他终究要辜负柳大哥的期望了。
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没有什么比等死更让人煎熬的。
四宝听见女鬼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四宝愣了愣说:“我叫柳四宝。”因为太过恐惧,他说话的声音像是蚊子叫。
“柳……”
“呵呵……”白裙女鬼忽然冷笑,像是被这个姓氏刺激到了,她掐住四宝细瘦的脖子,怨毒道:“姓柳的都该死……”
白裙女子的面纱掉落在地,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随着她说话时情绪的激动,伤疤上面溢出黑气。
女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光风霁月的白衣书生,眼中泛起泪花。
她忽然喊了句:“柳郎……”随后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四宝涨红了脸已经开始翻白眼,女子眼神清明了一瞬,松开掐住四宝的手,痛苦地抱住脑袋尖叫。
“咳咳咳……”四宝从窒息的状态脱离,止不住地咳嗽,脚底松软无力,他像是落水后刚被救上来的人,意识迷糊。
女鬼的尖叫声穿透耳膜,四宝心神一震耳朵流出血来,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地往巷子外面走去。
整个巷子里回荡着可怖的尖叫,伴随着女子的哭声,幽怨哀泣,含着莫大的苦楚和怨恨。
————
三日过去,付弦越来越粘人。
他每天早晨都守候在院中,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她,什么也不说也能看很久。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搬到了男鬼的隔壁,换衣服什么的方便多了。
不过某只鬼每天锲而不舍地来找她论道,从天文聊到地理,谈天论地,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
牧萱赶也赶不走只好让他找点事做,昨日她突发奇想说想看看山茶花,付弦不知从哪找来了山茶树苗,耐心地用锄子刨土,种进去,浇水。
他蹲在树苗旁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十足的傻白甜。
在清溪村的后山上长着漫山遍野的山茶树,春日一到就钻出许许多多白色小巧的花苞,宛若豆蔻少女。
白色的山茶花,花瓣纯白无瑕,薄薄的花瓣包裹着金丝一般的花蕊,煞是好看。
牧萱偶尔闲暇时会去山上挖野菜,找一些草药卖钱,运气好说不定能抓到野兔,改善伙食。
三四月的时候,气候温暖,山上草木生长,山茶树大部分都开花了,一朵朵洁白绽放在绿叶与树枝间,风拂过时露出金色的花蕊,里面或许会有蚂蚁藏在里面。
蚂蚁的存在说明了山茶花中有花蜜,若是去得早说不定还能采集干净的花露。
付弦捣鼓着山茶树,等到正午时分阳光灼热起来,他就得退回到房间。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牧萱两手搭在窗户边,撑着脸问外面那只鬼。
看书累了就逗一逗男鬼,不失为一种乐趣。
她将古籍放回樟木箱子中,爱惜地整理好每一本的位置。
付弦说的陪葬品书籍有满满两大筐,里面还有不少已经失传的孤本,牧萱这几日如饥似渴地翻阅那些书卷,受益匪浅。
男鬼转过身来,手上沾着泥巴,笑意盈盈道:“公子觉得烦了?”
付弦拍了拍头,苦恼道:“公子冰雪聪明,应当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个。”
“那说来听听。”牧萱饶有趣味。
男鬼又重新背对着她:“青箬想离开了,可我不想放你走。”
“迟早是要去乡试的,等我考完就回来看你,不用担心我会忘了你,毕竟你明微国色天香,我怎会一去不回呢。”牧萱用一副渣男语气,戏精十足地说。
竟然说他国色天香,这人真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
“你这个负心汉,说好一直陪着我。”男鬼怨念深重地念叨,一锄头下去把杂草都清除。
他知道书生总会离开去科考,但骗骗他不行么,男鬼委屈巴巴。
牧萱笑了:“我什么时候说‘一直’了,来,你过来。”
付弦依言过去,不大开心,“什么事?”
“嗷!”头上被敲了一个暴栗,男鬼夸张地嗷嗷叫,“公子为何出手伤人!”
牧萱唇角勾起,笑容蔫坏蔫坏的,“这叫朋友间的互动,怎么,很疼?”
她勾勾手指,温柔道:“你自称是我的前辈,为何说话跳脱用词不当,负心汉是这么用的吗,来,我来教你什么情况下能用这个词。”
书生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衫,腰间束带,玉冠束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付弦望着“他”的笑颜,如同被蛊惑了过去矮身问道:“你要教我什么……”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印在他的额头,伴随着幽兰馨香的入侵,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付弦脑海中轰然炸响,呆呆道:“你……做什么?”
牧萱抬起他的下巴,常年执书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点,带着暧昧的轻佻,“做一个负心汉呐。”
“!!!”
男鬼绯红着脸倒退,撞上了不远处的廊柱,他结结巴巴地说:“你……”
“对不起,是我孟浪了。”书生认错快到让被轻薄的男鬼反应不过来,他傻了,听见书生低低笑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欢喜。”
她补了一句:“只要对很在意的人才会这样做。”
书生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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