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无常无惨

老江和无常恶鬼玩命的同时,距离阴魂谷差不多五千里之外,和大莽林同样接壤的一片深山大泽中。

石榴的身影猛地从地下跳了出来。

这会它身上凄惨的石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石榴的小眼珠子转了转,又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玻璃瓶子,便主动停下石肤的愈合。

还用爪子使劲挠了两下,让自己看上去更凄惨一些。

“黑云,别怕,本怪马上带你去见婆婆。”

石榴拍了拍怀里的罐子。

它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充斥着白茫茫水雾,一望无际的大泽,这里是雁荡池边境,精怪圣地的入口。

轻易不许旁人进入,自成一国。

饶是石榴身为山怪,天生有地脉行走的神异,在雁荡池中,也是不许随便使用的,皆因为雁荡池中供奉着天地圣灵,细辛大娘娘的神庙。

任何精怪在此,都不得冲撞。

小石榴站在石头上,花了几秒钟,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拍打着翅膀,装出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朝着眼前大泽尖叫到:

“救命啊!坏人杀精怪啦!快来人啊!有精怪快死了!快来人啊!”

它这一副嘈杂尖叫,立刻引起了大泽中看护入口的大精怪的注意。

随着地面轰隆隆的隆起,在大泽水气卷动,地面颤栗的场面中,一个身高百丈,穿着兽皮的石头巨人,缓缓的站起身来。

那巨人全身有黑曜石的石肤。

在头顶只有一颗眼睛,手里抓着粗笨木杖,另一只手上缠绕着森蚺一样的大蟒蛇,整个看着憨厚无比。

它们是山神一属。

但不是像镇山婆婆那样出身高贵,眼前这个,只能算是普通山神,但天赋却比山怪这种小精怪厉害多了。

最弱的山神,都是存真境。

而眼前这个,是修神境,已算是大精怪。

这才被安排在这里守护雁荡池的入口。

“石榴?”

那山神歪着脑袋,用大眼睛看着眼前如蝼蚁一样的小石榴。

它疑惑的说:

“你不是,外出给仙盟当监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怀中那个...是黑云?为何把它装进罐子里?

这又是你的新把戏吗?

唔。

挺有意思的。”

“哎呀,藏陀你别问了!”

石榴显然认识眼前这个巨大的山神,看样子关系还不错,它飞到山神肩膀上,大叫到:

“黑云快死了!你赶紧带我去镇山婆婆的庙里,快!要不就来不及了。”

“唔,现在不能去。”

山神们说话总是慢悠悠的,像极了它们的本体一样不善言辞,听到石榴的尖叫,这藏陀山神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它说:

“这最近七日,都是镇山娘娘祭拜常山大神的日子,镇山娘娘庙四周封锁,进不去的,你才出去几天,就连这个都忘了?”

“这...”

石榴顿时有些犹豫。

镇山婆婆乃是常山大神的女儿,人家父女相见,自己跑去报丧,有些不吉利,怕是会引得婆婆震怒。

但它又想到。

江夏之前告诉它,把事情闹大的叮嘱。

它低头看了一眼在罐子里疯狂吼叫的黑云,又想起那些被残忍杀害的雾精,几息之后,石榴一咬牙。

也不顾这慢悠悠的山神阻拦,就那么一头扎进地脉里。

命都快没了!

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禁忌?

藏陀山神在身后大喊着试图阻拦,但石榴开足马力,顺着地脉,咬着牙,不到二十息,就跳出了地脉之外。

它轻车熟路的冲进一处宏伟之地。

此地说是神庙,但更像是个天然塑出的大溶洞,周遭弄得平整,顶部又有奇异苔藓,散发着幽幽而不刺眼的光。

也没有太多贡品。

更没有什么拟人化的泥胎石像。

精怪们天生天养,祭祀万物,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它们讲求的是真心真性情,就算是空手前来祭拜。

只要心诚就可以。

不过眼前这个巨大的溶洞中,却又有一些挺精致的摆设。

在溶洞角落一处,有很女性化的梳妆台,大衣柜,还有明显出自大匠之手的罗幛宝榻,其上放置着裘皮被褥。

在床边还有个小柜子,上面有精致的火烛。

其外形和装饰,与墨霜山施妍长老的闺房装点极其相似,几乎就是复刻了一样,这里除了神庙祭司之外,应该还是一位女性的起居之处。

这...

把祭祀的地方收拾成闺房,在人族修士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但还是那句话。

人家精怪不在乎这些。

雁荡池圣地,自有国情在此。

石榴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了,它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会跳出来一瞬,就看到眼前那个熟悉的纤细背影,正盘坐在蒲团上。

与放在白玉石台上的一方石印轻声说着话。

石榴也不敢多话。

这会跳出来一瞬,便双膝跪地,爪子将玻璃罐抬起,低着头,大叫到:

“有邪修害我精怪,灵泉雾精灭族近在眼前,还有黑云在此!婆婆,我违背规矩之事之后再说,现在,先请救它们一救!”

“婆婆明鉴!”

“现在只有你能救它们了!”

“嗯?”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那位女士和父亲的交谈,也确实让她生出一股怒意来。

平日倒也罢了。

石榴这些山怪顽劣,总是会生出诸多事情,镇山婆婆早就习惯了。

而且已见怪不怪。

但今日不同,自家父上每每沉睡,都要百多年,好不容易得了空,趁着父上稍微清醒,与父上多说几句,聊聊家常。

结果这刚开了个头,就被顽劣石榴打断。

“父上莫怪。”

那女子抚摸着石印,语气轻柔的说:

“此山怪乃是女儿我从小养大的,如子嗣一般,平日里娇惯的很,让它不懂规矩,冲撞了父上...”

石印中传出一道厚重的神念。

并未有发怒之相,也让镇山娘娘稍稍安心。

她又告罪了一句,便起身看向石榴。

这位寻道境的山神娘娘这会并不是本体现身,而是如精怪化形,以自己的神念塑出人形,看不太清楚脸颊。

但其身上打扮,出了些小女子喜欢的坠饰之外,和守在雁荡池入口的山神藏陀没什么太大区别。

同样是兽皮遮身,看着野性的很。

手中握着青森木杖,另一只纤纤玉臂上缠绕着一条玉石一样漂亮的蛇,通体碧玉,两只眼睛如红玛瑙一样。

温顺的很,就缠在山神娘娘手臂上,还探出头,看着石榴,时不时吐出猩红色的蛇信。

要不怎么说人家出身高贵。

单是这条作为山神娘娘象征的小蛇,其本体,就是一条修神境的妖王,而藏陀手臂上那条森蚺,才是存真境的妖将大蟒。

这再一次印证了那个很现实的理论。

人族也好,精怪也罢。

投个好胎,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石榴!平日倒也罢了,你从小就是如此风风火火,性子顽劣,但今日你该知,乃是我与父上祭拜时日。

整个雁荡池都知道,这七日中,我要闭门谢客。

你却赶来打扰。

我平日真是太惯着你了!”

镇山婆婆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她看着石榴,又看了看石榴瑟瑟发抖的捧在爪子里的玻璃瓶,那其中有一团黑雾在疯狂冲撞。

它不成形体,就如黑烟漫卷。

每一次冲撞在瓶中,都会带起灵力震动,荡出火花。

像极了一个被困住的暴躁小魔鬼。

这倒是让镇山娘娘停下了斥责,她乃是寻道境大精怪,自然知晓这等变化绝不寻常,便伸手拿起那罐子,放在眼前看着。

她注意到了从小被她养大的雾精黑云体内,不正常的红光跳动。

寻常雾精,可没有这个。

“砰”

娘娘未有动作,眼前这个法器罐子便自动碎开,黑云脱困一瞬,便化作漫天黑烟震荡开,又在下一瞬凝聚成那三头怪蛇。

吼叫着朝石榴当头咬下。

“停!”

山神娘娘手中木杖轻点地面,扑击的黑云立刻就僵硬在原地,此处神庙乃是镇山娘娘本体所化,在这灵山之中,万物都由她心意控制。

“这是何物?”

镇山娘娘伸出手,探入黑云的躯体中,随手一抓。

本想将污染黑云的古怪力量抓出来,但没成想,以寻道境大精怪之力,竟没能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她只抓出了很小一团黑气。

还有大部分残留在黑云体内,而黑气被抓出来一瞬,黑云就痛苦的嚎叫起来,整个雾气之躯都散落开,疯狂的滚动。

就像是扒皮抽筋,根本再聚不得形体。

镇山娘娘也从未见过如此怪事,她手中木杖再点,庞大的灵气从周遭涌来,一层一层的洗刷黑云这雾气躯体。

想要用这种纯净的力量,将那些污染之物净化。

但黑云却嚎叫的更加痛苦。

而更怪异的是。

那团被镇山娘娘抓在手里的黑气,竟完全无视了娘娘的灵力束缚,如蛇一样,往她这神念躯体中钻去。

这根本不可能!

它能污染黑云不出奇,毕竟黑云只是个练气境的小精怪,但镇山娘娘是寻道境,比黑云高出三个大境界。

双方力量对比,如灰尘与皓月一样巨大。

这古怪黑气,竟能无视境界,沾染到镇山娘娘身上?

“轰”

黑气欲污染镇山娘娘神念的这一瞬,以娘娘本体所化的整座灵山便剧烈震动起来,但并不是镇山娘娘催动的。

这股力量,来自更远古。

来自天地初生!

“父上!”

镇山娘娘也被吓了一跳。

她回身惊呼一句,那用于联系父上的上古石印正在颤抖,似乎代表着某种无言的愤怒。

而在那石印上,已有虚幻的光在跳动,勾勒出一位身披兽皮,臂缠灵龙,手持木杖,长发虬髯的通天巨人。

那是常山大神!

苦木境天下灵山大川之主,精怪仙灵,苦海境大能。

在祂身影现身一瞬,溶洞之中那团黑气便惊恐退散,却又被天地伟力压成齑粉,而黑云身上的黑气,也被这股蛮荒之力冲刷开来。

雾气躯体满满的重新显化,但已变得极其虚弱。

石榴大叫一声。

不只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悲痛。

它见过雾精这种虚弱的形态,这代表着...

黑云要死了。

它要回归天地了。

但此时的事态变化,已容不得镇山娘娘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养子身上,因为在常山大神神力显出一瞬,整个雁荡池的十几座灵山同时颤栗起来。

不只是这里。

天下凡有灵山所在,都因这位仙灵之怒而震荡不休。

就像是一个混乱的源点。

以雁荡池为中心,在一瞬间,扩散到整个苦木境,甚至连高悬于世外的中州灵域,也有灵山颤栗。

常山大神带着怒意的声音,这一刻在整个苦木境群山中回荡。

“邪修蝼蚁,乱吾灵地。恶念滔滔,害吾族裔。南荒诸山,听吾号令!魔出星谷,征伐灭尽!”

“轰”

整个南荒大地上,一瞬便有数以百计的山神被唤醒,如藏陀那样的百丈巨人们从一处处山脉现身。

它们扬天怒吼,回应群山之灵的呼唤,这些顶天立地的巨人,随后又抬起双脚,往星谷之地前行。

精怪,同气连枝。

伤害一个,就是伤害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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