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国将军府的前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小孩子的哭泣声。
那是一个约四岁出头的小女孩,长得倒是肉嘟嘟的,就是这乌蓬垢面的小模样看着有些可怜,像是街上被人抛弃的流浪猫。
姜晚倾半蹲在孩子面前替她包扎伤口,将小女孩的断指接了回去。
小女孩断的是小尾指的半截,出了很多血,前面一大片衣服都是。
刚开始,小女孩哭得很崩溃,但也不知是不是饿得太厉害的缘故,边哭边盯着桌上的糕点。
姜晚倾给了她一块点心就立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因而,姜晚倾给小女孩处理伤口时还算顺利,没有很费劲。
蒙雾在旁边看着,也是有些不忍心,但目光落到这小女孩的父亲身上时,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凌厉了起来。
就连盛准心那么软的一个人也是疾言厉色的。
男人就站在边上,脸色苍白而满头大汗,是给疼的。
他的左手食指一直在出血,只是用一团布压着伤口止血罢了。
但在座众人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不错,这个男人就是小女孩的父亲,但小女孩的手指却也是他砍的。
男人先砍了自己的手指,之后又砍了自己女儿的。
男人看着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女儿,心下不忍,而当瞧见女儿嘴角沾上了糕点沫子时,本想帮着擦掉,但小女孩一瞧见他靠近,猛地往后缩,惊恐不已。
比起父亲跟着满屋子的陌生人,她更害怕自己的父亲。
男人心如刀割,只能往后退了退。
众人看着,均没有一个人同情他,脸上都是厌恶、不屑、轻蔑。
作为一个父亲,自己用苦肉计去威胁别人也就罢了,竟还把自己的亲女儿拖下水,甚至是直接砍掉了自己女儿的手指。
残忍,简直枉为人父。
唯有姜晚倾面无表情,不恼也不鄙视。
包扎完毕后,姜晚倾把男人叫到了内堂,小女孩她则是留给翠花照顾。
百里跟蒙雾几人也跟了进去。
啪——
一进到里堂,姜晚倾忽然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动作是下意识的,身手显然很敏锐,但他却只是动了动,到底是没躲开。
男人僵硬在原地,低着头,显然也是很羞愧的。
姜晚倾冷冷的看着他,抬手又是一巴掌,左右开弓,力道是一点都不含糊。
男人的脸又红又肿,甚至嘴角都被打破了,但还是没有躲避。
“你就这点能耐吗。”姜晚倾仍旧是面无表情。
男人没有反驳:“我没有办法,不这样做,门口的护卫是不会可怜我们,而你……也不会见我。”
“你想说你是有苦衷的吧。”姜晚倾冷笑,“无能就是无能,少给自己找借口。”
她说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风轻云淡的抿了口。
虽说动了手,但她却并不疾言厉色或者跟旁人那般表现出任何的厌恶跟轻蔑。
“你简直不配为人父。”
一向沉稳的蒙雾也忍不住开口骂他,而盛准那一脸反感的模样,就差没往男人的脸上吐口水了。
比起他们的激动,姜晚倾情绪似乎是过淡了,她看了一眼略有些混乱的场面,让他们先离开。
“我有些话想要跟他说。”
这话一出,更让蒙雾几人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一个未达目不择手段,甚至伤害自己女儿的男人嘛,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不用问,出去先。”姜晚倾没有多加解释,却让他们先出去。
蒙雾几人都明白她的性子,她所做所说,一定都是有她的道理的,但跟一个会武功的男人独处,他们多少担心。
百里提议:“不然属下还是留下来吧。”
“出去。”
姜晚倾声音很冷,一字一顿,带着极强的威慑力,不许旁人质疑。
如此,盛准几人也不好说什么,百里虽然是担心,但命令就是命令,无法违抗。
偌大的厅堂,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姜晚倾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她端起茶杯,嗅了嗅清新的茶香,抿了口:“你就是那天刺杀我跟尉迟桑壹的刺客吧。”
她说,抬眸看着他,笑得讽刺,“你千方百计的想要见我,又是死追着我的马车,又是伤自己女儿的,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该不会是来想我寻求庇护的吧。”
男人整个人就震惊了,他愣愣的看着姜晚倾,那种发自内心的惊讶,是难以言喻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是暗卫还是杀手,人杀多了,给人的感觉总是很不一样的。”姜晚倾说,忽然又抿了口茶,微微一笑,“巧了,我对这种气场,很熟悉。”
被人杀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杀手暗卫跟寻常人最不同的就是他们身上的那股狠厉,以及从眼睛透出的阴鸷。
这种气质,跟上阵杀敌的将军将士不同,他们是有信仰,说为了保家卫国,是正义的,因此是不会有那种阴暗的杀戮气息,但暗卫跟杀手,就仅仅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他们没有信仰,没有要捍卫的东西,所以,他们有的,就仅仅是戾气。
姜晚倾在人物的观察上面,向来是最仔细的。
男人都找上门来了,自然是不想隐瞒什么,他忽然一下子就跪在了姜晚倾面前,双膝重击地面,之后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阿姜小姐,您聪明伶俐,神通广大,一眼就知晓我就是当日刺杀你的刺客,我想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在说到后面时,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说话已经是带着哭腔的了。
从开始认出男人的身份姜晚倾就知晓他是来寻求庇护的。
说实话,姜晚倾还是很佩服他的勇敢。
这换作别人,谁敢啊,救不救还不好说,搞不好连自己的性命都没了,但如此的孤注一掷,向曾经自己的刺杀者求救,想必也是走投无路了。
“给我一个理由。”姜晚倾看着他,“不杀你,跟帮你的理由。”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善人,更不是什么感性的人,见他,也只是因为瞧见那稚嫩的小手指,触发了内心的母爱,想到了她自己的孩子。
每一个做母亲的人,或许都无法对一个孩子残忍。
“阿姜姑娘,您可能不知道,那日刺杀您跟九皇子的全部暗卫、我的兄弟都死了,包括他们的妻子、孩子,父母。”
男人哽咽着,眼红了,“而我的妻子、父母、儿子也都没了,我就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
说都后面,男人流泪了,似乎是终于无法忍耐,他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不断地用手臂擦。
这场刺杀,杀的是姜晚倾,但最后却差点杀了尉迟桑壹。
尉迟桑壹是羌国储君,可却差点死在了南燕,此事一旦事发,那背后的人,就算被灭九族也不会让人觉得是重罚。
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姜晚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了她能为女儿豁出性命的决心,但她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说过,我不是大善人,你的需求我明白了,但我的需求,你又是否明白。”
“您想要的,也就是我想要的。”男人双目猩红,恨到极点,看着自己手,哭着笑:“我们做的事都是最肮脏血腥又见不得光的,年轻时可能觉得无所谓,可有了小孩后,你不知道我们又多害怕被孩子知道父亲是一个坏人,怕小孩以自己为耻……”
男人泣不成声,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好像含了血一般狰狞,“可是结果呢,我们出生入死,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到头来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而那些人却权利富贵两手抓,凭什么……”
说到后面,男人狠狠的咬住了牙,脑门青筋暴跳,似乎只要一松口,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怨恨而暴躁的心。
他是真的恨,心在滴血。
如今只要一闭上眼,他眼前就都是兄弟惨死,父母妻儿惨死的模样……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会来找姜晚倾,那个他曾经要杀死的人。
姜晚倾这边很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而男人是真的害怕他会把自己赶出去,拒绝对他提供帮助,跪着爬到了将为年轻的面前,双手合十,卑微的哀求说:“阿姜姑娘,我是相府的暗卫,是相符一支分队的首领,我是有用的,一定能替你作证,扳倒相府……”
姜晚倾眉目一沉:“你是相府的人?不是徐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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