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的月光被卷云遮盖,树叶沙沙作响后跟着风一起卷落,在地上打了个旋,之后紧紧依偎在树根附近,落叶归根。
夜半时分,工地里也没了白天轰隆的声音,只剩一片寂静。
简易房吱嘎,被推开了,刘彬彬睡得迷迷糊糊的,朝公用卫生间晃了过去,伸手解开鞋带穿的裤腰带,闭着眼睛释放了膀胱里的存货。
抖搂几下之后,刘彬彬隐隐听到存放物料的地方有动静,让他昏昏欲睡的瞌睡虫立刻跑了。
刘彬彬有个毛病,夜盲。
到了晚上,视力特别不好,他出来解手,也没拿手电筒,黑灯瞎火的又摸了回去。
“瘦子,哎,老李……存物料的地方有动静。”
大家被他一霍喽,都醒了,满屋打呼噜的声音都停了,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各个把臭脚丫子套进鞋里,随手操起工具,一群人跟打游击似地,还迂回包抄。
“哎呀……你们干什么?”
刘瘦子上前把军大衣撩开,竟然是龚柏青施工队里,负责物料的组长。
“怎么是你呀?大半夜的到我们存物料的地方干什么?”
对方极其不满:“我干什么?当然是来还物料了,跟你们借点料,瞅你们档案员,一天催八遍,我还要问你们呢,你们干什么玩意,给我一棒子?”
大胡子住在办公室,离这里最远,听到动静过来以后,直接看了眼物料,黑灯瞎火也只能看出来,跟那天接走的差不多。
“给,既然你们都过来了,那就把字签了吧。这是我们把物料还完了的字据。”
大胡子看了眼递到他眼前的签字本,手都没伸。
“这事等明天白玉京来了,跟她对接,我们管不着,大家回去睡觉。”
说完就叫大家散了。
“哎,我们把物料还完了,你们怎么还不签字呢?那丢了算谁的?”
“你大半夜来卸货,跟谁打招呼了?”
大胡子呛他一句,立刻把他憋没火了,大家伙轰然大笑之后,解手的解手,睡觉的睡觉,没人搭理龚柏青的组长。
“呸,什么东西呀……”
那组长看着他们走远了,也折回自己睡觉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白东海就如约将物料拉到老地方,卸货之后,直接到玉京的办公室。
玉京也刚到。
“呦,白叔,来这么早?”
白东海拧开保温瓶蕴了口嗓子:“当然了,眼看过阵还有雪,之后就要大范围降温了,你们这工期得往前赶了,争取这两天封顶才好。”
这是大实话,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能封顶,她跟工人们商量好了,哪怕累点,也必须加班加点,把尾收好。
就连庆功宴的菜单,她都吹出去了,鱼锅和烤全羊。
为了庆功宴,玉京还特意去请宋老出山,好弄点美酒。
玉京叫白东海在屋里坐着,跟以前一样,她亲自到物料处验货。
回头看到另外一边的货,扫了一眼,白玉京心里就有数,所幸白东海每次送的货都多一些,这些足够封顶用的,那些货就等会儿再验吧。
办完正事赶紧回去跟白东海交接。
等忙完这边,玉京直接去龚柏青的办公室,平常都有人的,可今儿却没人。
她晃到龚柏青的工地。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光把人家的物料还了,自己用的怎么没准备?”
龚柏青正在工地呼喝,脸臭得跟一早在茅房洗的脸一样,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水。
组长一脸憋屈:“龚头,那现在怎么办呀?”
“怎么办?怎么办?供货商一天那么墨迹,上回打电话呀!”
白玉京还没走过来,转身就要走。
被龚柏青看到了:“小白,别走,别走,龚大哥正有事要找你呢。”
“早啊,龚头,这一大早的什么事?”
龚柏青麻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玉京跟前,揣着手,一脸笑容贼猥琐。
“那个,龚大哥这边又缺物料了,你那边不是物料充足么?再借大哥点呗。”
白东海送的货就足够了,之前下料的时候,她就是按照封顶的量计算的。
没想到龚柏青会还这么早。
“那行,您昨儿晚上叫人搬来的,叫人都搬走吧!”
“呦,那真谢谢你了,妹妹。”
白玉京叫龚柏青先出接货手续,龚柏青也没含糊,立刻叫人把对接表哪来,双方签字。
“小白!”
玉京还在这跟人签字呢,刘彬彬就跑了过来:“咱们的货怎么都被人拉走了呀?”
白玉京回头看了眼龚柏青,龚柏青也一脸眯瞪。
“拉多少?”
“把白厂长早上送来的都拉走了。”
白东海刚拉来的货可比另外一批多不少,这些人是故意的吧。
这下玉京看向龚柏青的脸色就难看了:“龚头,你手下是瞎,还是不识数,不知道自己昨儿把货放几号物料棚里了?”
龚柏青还没被人这样直怼过,可是,他这边是过错方,再气也忍下来了。
“黑灯瞎火的,他们可能也没记着,那什么,我立马叫人把多拿的都给你们送回去,消消气,消消气。”
白玉京把一式两份的物料单撕走一张,转身就去物料蓬盯着了。
跟这样的人共事,心太累了,一眼不看着,就整出事。
玉京到存放物料的地方时,龚柏青已经叫人把料送了回来。
一堆料被卸得到处都是,钢筋被随便堆放,水泥有些因为暴力装卸,很多连袋子都漏了。
只能凭水泥袋上印着的厂子分清哪些是白东海送来的。
她亲自带人清点完毕,数量都没问题。
“可以了。”
这笔烂账终于算完了。
龚柏青的物料组长拿着昨晚的物料对接单,递给白玉京:“没问题了,麻烦在这签字。”
还完还借,之前的对接单就要销掉,这没什么问题,白玉京最后大笔一挥。
工程如期结束,他们这两栋楼比龚柏青的工程结束的早,封顶这天,大红色的绸子从楼顶垂了下来。
上面写的都是封顶的吉祥话:封顶喜兆欢歌舞,顶上添花事业旺,大吉大利万事顺,福运昌隆美名扬。
随着四条红绸子从两栋楼上齐齐垂落,震天响的鞭炮声,平地炸起。
“辛苦了,辛苦了,各位,今儿咱们工程结束,一会儿到玉京家的饭店去吃烤全羊!”
这是杨子骞正儿八经干的第一个建筑项目,怎么招都值得庆祝。
甭管过程多不讨喜,可结果是丰硕的。
这两栋楼像大家的孩子一样,从地基一点点建起来,一砖一瓦,一捧沙子,一瓢水,对大家来说都是有感情的,何况这位老板从来都不吝啬,还有他们的小白,也从来没在吃的上叫他们失望,叫工人们觉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房子封顶老板请吃烤全羊,这么大的手笔在其他工地想都不要想。
龚柏青的工人没有一个不眼馋的,这会儿连手头的活都停了,人家干完活,跟搬家似地,连简易房都搬走。
工人们光顾着热闹,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去庆功宴。
“都看什么看,赶紧干活!还想不想拿工钱了。”
同样是老板,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简易房都是租来的,琼玖掏弄来送大胡子的家具可不少,不能跟着简易房一起搬走,只能提楞个租了辆车,把家具单独放好。
原本没觉着,等摆车上,才发现,东西果然不少,足够一家人的家什物件了。
“看来我得租个大一点的房子。”
虽然东西多,可是大胡子一点没觉得是负担,心里竟有些充实。
“等我家房子建完,你乐意放我家也行。”
白玉京光明正大的占便宜,大胡子伸手在她头顶细软的发丝揉了揉,毛茸茸的手感好得叫人忍不住多揉了两下。
“想让我省租金,也行!你租我房子,我租家具给你,各取所需。”
“脸呢!怎么这么大?”
正当他俩互掐的时候,一个中年人在装着家具的车边徘徊不去,左瞅瞅,右看看,盯着那张罗汉床都快走不动路了。
“小兄弟,这些家具是要卖的么?”
开车的司机,指了下大胡子:“不知道,你问他。”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话永远都能给人带来希望,可这次的希望,有人一点都不领情。
男人一上来,就说:“我是个收藏夹,家中有一张与此极其类似的,我很中意这张罗汉床,想要买下来跟家中的凑成一对,不知道能否请小兄弟你割爱呀!价格么好商量。”
听说有人跑这来买这些破家具,不少工人都过来起哄了。
“老伯,这个是大林哥娶老婆的老婆本,您想买怎么招也得出个高价,他才会考虑呀。”
那男人笑得斯文,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手串,一直在拨弄着。
“这样吧,我也是诚心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出三万,怎么样?”
三万!
一张破床值三万?
镶金边了么?
工人们从没正眼看过这些家具,顿时都瞪大眼睛,嘴张得像能装下鸡蛋一样。
“不卖。”
“什么?”男人有些不可思议,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小兄弟,三万可不少了,你确定不想割爱?”
大胡子也不跟他绕弯:“大叔,老婆本卖了,拿什么娶老婆呀!”
收藏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说服大胡子,最后还是不放弃,给大胡子留了张名片。
“眼神儿!他没看出来那些贝壳都是后贴上去的,还收藏协会会长呢。”
大胡子把名片随便揣进裤兜。
“贝壳看不看得出来不知道,但象牙是个玩收藏的都看不走眼,走吧,咱么也赶快去店里。”
至于这张床,只能在他租到房子前,送到厂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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