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白玉京!”
一共上来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一个不说话站在后边,另一个上来就对上玉京,语气咄咄逼人。
“是!”
玉京不卑不亢道。
“听说你诱骗人家女儿,把人家的传家宝骗走了,还签了份霸王条款,我告诉你,在诱骗的情况下签的任何不合理协议都可以酌情作废。”
这就把罪名扣下来了?看来是志在必得喽!
玉京理了理衣服,现在人群中间,振振有词:“诱骗不敢当,她女儿都满十八了,我才十六,我要是能骗得了她女儿,那只能说明她女儿是智障。”
“噗嗤……”玉京强大的逻辑让不少人觉得有道理,笑出了声。
警察也挺尴尬,回头扫视的一眼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至于床是谁家的,我也得说两句。这床是我家传下来的,她为了霸占我的东西,编出这套瞎话骗执法人员,你们应该依法处置。”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玉京凭本事不按牌理出牌,把俩警察也干一愣。
“什么?这怎么回事?”
那文君急了:“白玉京,你刚才不还拿着字据给我看么?警察同志,我敢发誓,这要不是我家的东西,就天打雷劈。她就是个小骗子,赶快把她抓起来。”
白玉京也不甘示弱:“这位同志,在执法人员面前你就算被雷劈死都没用,现在是法制社会,尤其在执法人员面前是要讲证据的。
你说我给你看了字据,可我并没有字据,你又说床是你家的,你知道这张床有什么秘密么?”
玉京表特别有底气,完全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那文君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搞什么花样,一时间不敢乱说话了。
整张床都是繁复的镂空雕花,这床她比任何人都熟悉,就连哪块灰积的多,她都知道,怎么可能有秘密。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殊不知她这一举动无疑于心虚。
玉京笑了笑,耐心的等她遍脑子。
“照这么说,你知道?”
“对啊,照你这么说,你知道?”
打头的警察也不知跟她什么关系,立刻跟着质问玉京。
白玉京坦然的用力点头:“当然了。”
这可把那文君吓一跳,眼睛不错珠的找,恨不得把雕花上的老灰都抠下来,可怎么看都跟原来一样。
“我告诉你白玉京,在警察面前你要是敢瞎掰,可是要进局子的。”
玉京心里冷哼,谁知道你在哪找来的警察!是真是假?
“哎呀!你连这都不知道,还说是你家的,啧啧啧……”
白玉京淡定的看向警察:“警察同志,这张床如果是她家的,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对不对?”
警察警惕的看着她:“你知道在哪还不快点说。”
玉京:“不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不仅知道,而且这个秘密还跟我有关。”
“跟你有关?”
一群人都愣了,这转折也太大了,就连自己人都懵了。
“嗯。”
当玉京像变戏法一样把刻着如意的板子卸下来,举起来给大家看,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说了吧,这张床的秘密跟我有关,你们还不信!这块板子后的秘密只有我跟我爸知道,我的名就是我爸起的,这下你们该信了吧!”
“白玉京,你大逆不道,你爸都死多少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忽悠人?”
玉京好笑的看着那文君:“我爸都过世这么多年了,还得被你随便编排,你的良心呢?”
他俩吵起来了,可不少人都被那块板子吸引了,好奇的挤上来看。
板子后有几排特别小的楷书,字特别漂亮,就是刻的年头有些老,许多地方都是灰尘,有些模糊。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啥意思呀?”
徐瘦子拍了下工友的脑袋:“笨,这是诗仙李白的诗,天上才有白玉京,意思就是说咱玉京是老天派下来的宝贝,大家伙说说,除了亲爹亲妈谁会这么想?
还有啊,五城十二层据说是昆仑山上的圣殿,昆仑山知道不,道教说那是神仙住的地方。最后一句才有意思,‘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是啥意思呢?就是代表着一种美好的祝福,谁睡这张床谁就能被仙人摸脑瓜子,还能长生不老。”
屋里的人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玉京笑在心里,面上还装得一本正经,对他的解释十分认可的点点头。
“徐哥你说的没错!我爸就是因为这块木板上的诗才给我起的名字。”
刘彬彬笑眯了眼:“难怪咱玉京这么特别,能考上一中,小小年纪还能管理这么大的施工队,真厉害!你说我咋没这么个有文化的爹呢?”
徐瘦子嘿嘿一笑:“光有爹没用,还得有传家宝啊!”
一直站在后边的警察忍不住上前,这会儿正霸占着木板津津有味的看。
“嗯,不错,不错。诗好,字也好,与唐代书法大家的字很像,可是又不追求结构的工稳,独取其生拗古拙的一面,增强历史感,气息古朴拗峭,在楷书中别具一格,我可以确定与清代书法家的笔体一般无二。”
“对对对,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我姥姥是告诉过我,床板后头藏了几行诗,是我忘了。警察同志,这张拔步床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全村子都知道。”
眼看情况不好,那文君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她找来的人说了一堆听都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倒戈,那文君急了,可是她又说不出个四五六,什么诗啊,书法啊,她全都两眼一码黑,只能也说知道这块板子后的秘密。
玉京轻描淡写:“拔步床而已,谁规定只有你家能有了?我这张跟你家的只是像而已,但不是同一张。你让别人评评理,你家的床都糟践成什么样了?保存有这么完好么?有小秘密么?”
“你……你强词夺理!”
说多错多,那文君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千万别听这个小骗子的话。”
这警察看向另外一个文绉绉的同事:“老刘,这可不能儿戏,咱们是执法人员,得秉公办案哪!”
那人温和一笑:“这事已经很明朗了嘛!这位女士说年头久,忘了板子后的诗。那既然她们都说是自己家的,又都说知道板子后面有诗,事情就好办了!
其实刚才我已经给出答案了,现在就看她们俩的了。”
那文君彻底懵了,不知道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以为她咬死说知道板子后头有诗,就会扳回一局,谁知道还有后文?
活了这么大岁数,突然面对这种局面,考官还是警察!她脸上冷汗直流,妆都花了,惨不忍睹,嘴跟上了封条一样,紧紧闭着。
白玉京藏起眼神中的狡黠,淡定的对文绉绉的警察笑了:“答案就是您刚才说的两个书法家,唐朝的书法大家是颜真卿,而清朝的书法家是王铎,王铎擅长模仿颜真卿的字体,又自成一派。”
玉京眼神坚定:“因为这块床板后的秘密,我父亲从小就特别痴迷王铎的字。”
“好,不错。”
姓刘的警员连连拍手叫好。
大局已定。
“这位女士,您说您家的床,床板后也有秘密,但很显然,这一张并不是您家的,你们都是同村,有类似的家具应该是正常的,不能因为人家的跟你家的类似,就冤枉别人,一口一个小骗子。这件事算是解决了,你们二人跟我们回趟派出所,各自取一份出警记录。”
玉京一听高兴坏了,警察能主动出示出警记录,那说明这位心里是偏向她的,有了这份警员介入的记录,那文君想闹什么幺蛾子,都不好使了。
“劳烦二位跑这一趟了,我跟你们去。”
“姐!”
一群人还没走出去呢,琼玖就来了,看到白玉京要被警察带走,他激动的挡在警察前头。
“警察叔叔,我姐是冤枉的,我这有证据!”
琼玖把那些收来家具的字据全都粘在一起,工工整整的交给警察。
玉京朝琼玖挤了下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这么好的机会不连窝端可惜!
她一本正经的说:“警察同志,这位是我弟弟,我办公室里那些家具都是他靠给同学辅导功课换来的报酬,这些就是交换的字据。原本那些家具很多都是坏的,后来被我的工友们修好了,椅子之类的平时就给工人们休息时坐。但我不知道他们从哪知道,我们把家具修好了,今天突然跑来,就想把换给我们的老家具拿走。虽然东西不值几个钱,但事没有这么办的。这件事,还要麻烦您也帮忙协调一下,不胜感激。”
和什么人在一起说什么话办什么事,白玉京成天跟杨子骞混在一起,把他那套学得炉火纯青,正和这位警员的胃口。
翻看了一下字据,对方频频点头,内容调理清晰,有时间,有签字,但最让他眼一亮的是,这些字据上的字全是模仿王铎的书法。
他看了眼琼玖:“好啊!”
“咳咳……”刚想赞扬琼玖字写的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办公。
“那个,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我觉得既然作为报酬把老家具换给人家了,那就不应该再无偿索要。你们啊,思想觉悟太低了,还不如孩子,都应该进行思想教育。”
那些来要家具的村民跟鸵鸟一样恨不得把脸钻地缝里,生怕被人家点名叫去上课。
这件事算是圆满解决了。
白玉京斜倚在床上,仰望着床上的每一处雕花,手里抱着软软的抱枕,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却不觉得冷。
他临走的时候的嘱咐竟然歪打正着帮了她。
白云山喜欢王铎,琼玖打小就受父亲影响,也跟着临摹。
所以她认识王铎的字体,更知道王铎是仿写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
大胡子曾经夸奖过琼玖的字工整,但她没想到的,他也写了一手漂亮的书法,真正一般无二的是他!
古董值钱,有故事的古董更值钱!
难怪他叫她卖床的时候,要酌情杜撰故事,他竟然把她名字的诗句刻在床板后,还为了抬高价格,用的是清代书法家的字。
这套瞎话,到哪都说不漏。可想他卖罗汉床的时候是怎么忽悠人家的!
玉京裹着被子咯咯笑了!
棉被褥上还有熟悉的香皂味,玉京认得。
每次他在工地洗完澡,屋里就会到处有这种干净味道!
让人安心。
窗外飘着雪花,玉京窝在被窝里,小脸透过厂子老旧的窗户望向外边,看着雪一片一片落了下来!不自觉的想她傍上的木匠。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她开始舍不得了,舍不得卖掉这张刻着自己名字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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