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姥姥聊完,范晓娟去了店里。
这会儿客人差不多都走了,大家吃过晚饭都在店里收拾,张烨在外面敲着计算器算账,杨珍肖姐等人在搞卫生,大家忙且开心着。
今天又发奖金啦。
张烨算完账,直接把范晓娟的那一份拿过来,用红包包着,其他员工也按照比例发,最后一份是老板娘她自己的,算完账可真不是一笔小钱,张烨开店的收入,都能赶上当年韩军工程队赚钱的速度了。
她也不乱花,计划着拿着这笔钱去给韩佳栋买个房子。
当娘的心。
其实很早前就听杨珍说过土地征收的事情。
听说土地要征收,按照户籍跟面积要补偿,这事儿说了好久了,只是一直没落实下来,现在总算是要发钱了。
杨珍也盼了好久了。
她不是一直想盖房子么,存了一年多,手里头还没过万。
眼看着人工和造价越来越贵,杨珍也急啊。
早两年,盖个房子也就两万块钱的事儿,可现在人工涨了一倍不说,水泥钢筋火砖那些无一不在涨价,杨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攒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的人。
可土地一征收,她就有钱了,一说起征收大家都替她高兴。
肖姐笑眯眯的说:“以后也别让小意种菜地了,有了征收的钱,还差这点么?”
杨珍笑:“是啊,这几年小意也吃了不少苦。”
范晓娟:“小意这孩子是不错,又有礼貌又懂事,是个好孩子,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既然有了地,还有了征收的钱,杨珍也可以自己盖房子了。
有了房子有了地,杨珍还会看得上这份工吗?
杨珍想了想:“我到时候再看看。”
这话说的就很有保留了。
范晓娟不来找她,她也想找范晓娟呢!
她也算了一下,家里户口本上面就两个人,她跟小意的,这样可以补贴出来一万块钱,然后还有死鬼男人当初的一亩多的地,又是两万多,加起来就三万块钱,这些年她辛辛苦苦的存了几千块,紧吧凑合着也能盖三四层楼了。
农村土地很多年才会重新分一次,她跟小意落户以后,村里就没重新分过地,现在家里种萝卜,种大白菜的土地,都是在死去的丈夫的责任田上。
范晓娟笑着问:“你家有多少地啊?”
杨珍叹了口气:“本来说是十年分一次,我嫁进来前一年就分过一次,后面就没分过地了,好在小意爸爸的土地还在,能分三万多呢。”话锋一转:“不过咱们都是沾了国家的光,前几年征收可没有这个价,还不是因为咱们附近都建工厂了,这块地才值钱起来。”
确实是这样啊。
以前到处都是农田,征收起来一点都不值钱,早先被征收的土地,有些人是连居民区都一锅端了的,赔偿也不好,好多人只有去城里买房住鸽子楼,或者往更远的地方搬。
都是拆迁户,命运也差距很大呢。
“那够盖房子了。”范晓娟知道杨珍心心念念就是盖房,索性开门见山问:“老板娘其实关心的是,你以后还会不会在这里干呢。”
杨珍脱口而出:“怎么不会呢,我也没有富裕到躺着收租就能吃饭的地步啊。”
钱到手也紧巴巴的,但是看见肖姐她们羡慕嫉妒恨,杨珍也不说自己钱不够的话。
钱不够有钱不够的活法,这店里现在就她发了“洋财”,她还要说些酸不拉几的话,徒惹人家反感,所以肖姐恭喜她,她也大大方方的接受。
在这方面,杨珍比很多人强。
不靠着房子吃饭,倒是个有志气的,范晓娟在心里暗暗的点头,两人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瞎聊。
杨珍说:“我这一年,光在老板娘这里卖菜,卖凉皮,还有工资啥的,不瞒你都有七千多,今年是种不了萝卜了,要是能种萝卜还能多几千,不过我看小意也大了,这都三年级了,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当个二混子。”
“对,你教好小意,比什么都强。”
“范姐,我跟你打听一下盖房子的事儿,跟你老实交个底,如果拿了补偿款,我手里头差不多有四万块钱,我那片地基,就想推掉重盖,你帮我看看能盖多高?”
杨珍家面积不大,三间正房,三间后边儿的房子,连带着旁边的自留地,和前面的空地,也就两百多平,以前人盖房子村里也不拘着,到现在批下来宅基地就没以前那么自由批了,再过几年只怕是更难。
范晓娟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帮她想了想:“你索性都盖上,门口留个七八十平停车,其他的地方都盖上也就只有一百五十平,楼梯间都要占十来个平米了,可你还能往外面伸出去一点儿做阳台,这样你楼梯间上去,左右一套,正对着楼梯间做两套,也即是两套两房,两套一房,这些钱,做三到四层应该是够了。”
四层呐,一层四套,一楼留一半出来自己住,还有十四套可以出租。
平均一套五十块钱的话,一共也有七百,这一年就得有八千多呢。
达不到富裕的程度,但是生活肯定比以前要好了。
小意也能安心去读书。
想到儿子,杨珍嘴角挂起浅浅的笑。
“那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帮忙,你们买瓷砖是在哪里买的,我拿到钱就先把东西买了,还有工程队,也趁早定下来,我也不算着日子开工了,这房子建出来越早,就能早点赚钱是不?”
“那是,你要是算着日头长了再动工,得要等到盛夏,天气热不说,工人师傅也吃不消,中午还是得休息,你现在造好,一个夏天晾一晾,入了秋赶着年底前赶紧把房子租出去,也好过个好年。”
“那我得赶紧了。”
“先别说那么多,咱们领完钱,我就去给你敲定师傅,你还是跟我一样,搞框架结构,地基下深一点,造房子可千万别怕花钱,别出毛病就行,我那个师傅人靠谱,造出来的房子结实。”
“那可得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便的事。”
单套的房子越小,出租就越划算。
范大舅现在就后悔了呢,当初建小一点多好,还能多出租一点钱呢,不过看着下半年工价飞涨,范大舅也就不纠结着了,以前一个小工一天十块,瓦匠十五,因为造房子人多,小工涨到了十五一天,瓦匠二十。
两人聊着聊着就高兴起来。
杨珍跟范晓娟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领钱,又跟肖姐等人说,等领到了钱请大家吃大餐。
肖姐自然是恭维她一番,看杨珍这样还想在这里久做的。
大丫这样的简直羡慕的不得了,还是杨珍有眼光啊,十年前怎么能想到种地的能发财呢。
晚上又跟秦江说了会儿话。
到晚上十点多还是挺兴奋的,虽然秦江不懂她的兴奋点,两万多块钱至于么,可对于范晓娟来说很至于啊,毕竟征收的快乐不是谁都能懂的。
征收的意义不仅仅是这两万块钱,等到以后村里面规划起来了,原来的居住地就会更值钱,她跟范晓军盖的房子,也会超级值钱啊,到时候大家的生活只会更好了。
第二天范晓娟起了个大早。
先是化了个很有仪式感的妆容,借了姥姥的卷发棒给卷成了大波浪。
衣裳也换成出门必穿的华英厂旗舰大衣。
羊皮小靴子搞起。
昨儿跟张烨请了假,今天不用去店里,等到秦星辰起床看见妈妈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妈妈,你也太漂亮了吧!”
“嘴甜,有糖吃?”
“以后都得这样打扮。”范姥姥是个讲究银儿,上下扫了扫,觉得哪里不太满意,大概是眉形,她让范晓娟坐着,亲自给她描眉。
姥姥一画完,范晓娟再照镜子,觉得这个妆容更适合自己了。
现在她相信姥姥是血统纯正的民国千金,时尚审美过了几十年都不过时呢,抱着姥姥一阵夸赞:“姥姥化的眉毛真好看啊。”
姥姥正了正被她蹭歪了的小帽子,银色的小卷发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银光,得意的轻哼:“那当然,那会儿你太姥更会化妆,那一身身的旗袍都是找师傅量身定做的,你瞧着现在的化妆师,那都都批量生产的妆容,姥姥能看上的可不多。”
姥姥说的上的,那都是后世很有名的化妆师了。
再给不乖的外孙女扫了个阴影,范晓娟觉得自己整个妆面都立体了。
这就是化腐朽为神奇手?
吃过早饭,就往村里头去,才进村子里头呢,范晓珍姐妹就迎了上来。
用她自己的话说,今天连买东西跟理发的人都没有了。
晓敏也休息一天。
跟在两姐妹后面的是杨珍,杨珍也是早早就起来了,请了假,等着去村里头分钱,看着精神抖擞且亢奋。
“说是九点半开始,拿着户口本领钱,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杨珍上下扫了她一眼,觉得小老板娘今天怪好看的。
范晓娟搓了搓手:“我也睡不着,早上送完秦星辰,就过来了呗。”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黑眼圈呢!
这天也够冷的,但是村里面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氛。
范晓珍搓着手说:“也不是没见过钱,这回怎么这么兴奋呢?”
晓敏:“那是你没有尝试过在路上捡到钱的感觉,先是心跳加速,再就是眼睛放光,不光有多有少,总之那种感觉跟看到自己钱包里面的钱是完全不一样的。”
范晓娟深表同意。
就是这个道理呢!
再说住在这个村里的,都是认识几十年的老熟人,大家都发财,大家都高兴,谁不是这样想着的呢。
见到老熟人多少要打个招呼。
七婶子。
八大叔。
九爷爷。
村里头长寿的老人也不少,有些老人因为年纪太大,以前被子女嫌弃,现在要领钱了,一个个孝子贤孙都来了。
杨珍凑在范晓娟面前跟她讲:“那个拿着户口本的是白大叔,他今年八十八了呢,手里头两个人的地,一个人的户口,你看看他儿子,现在跟在他后面像不像小哈巴狗儿一样,就夏天的时候,白大叔生了病,他儿子都懒得买药呢,最后还是闺女借他去卫生所看病。”
现在有了钱可以分,白大叔的儿子就“孝顺”起来了。
白大叔身子骨还硬朗,拿着户口本的手稳稳当当:“你跟着我干嘛,我的钱我自己拿着,我就不配养老,不配花钱,你自己没钱吗,户籍人口五口人,家里头的地有三个人的,你哪里缺钱了?”
儿子恬不知耻:“您年纪大了,我给您保管着,也不乱花你的钱,我搞个小本本给你记账呢。”
白大叔翻了个白眼儿:“你给我记账,记到爪哇国也不一定,你放心,我没有老年痴呆,也没有精神失常,我的钱,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闺女远远的过来了。
白大叔的闺女嫁的远,在隔壁镇子上,回家一趟要骑车二十几分钟,一周回来给她爹收拾一下,白大叔要不是得了这个闺女的照顾,估计夏天就没了。
要没了,这地不是成儿子的啦?
所以说,人都有命呐,他活着,地就是他的,钱是谁的他说了算。
儿子急了眼:“她一个出嫁女,有什么资格来?”
白大叔冷哼:“她老子分钱,看一眼都不行,你这么霸道啊?”
“你....你就是这样,偏心!”
“不偏你就是偏心,你咋这么能呢?”
几姐妹都笑了。
白大叔以前干过生产队长,以前是个厉害人,范晓娟小的时候就记得白大叔的凶悍,全村鲜有的不重男轻女的优良品种,可惜没赶上好时候,改革开放的时候都七十几岁了,再厉害的人老了,都要靠子女,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孩子一定孝顺。
范晓珍“嗤”一声:“我妈不是也这样,这几天有事没事过来找我,还说要给我看店,我可不敢让她给我看店,给我把店都抬走都不是没可能。”
想到大伯娘那个样子,晓敏也捂着嘴开始笑。
姐妹几个玩笑了几句。
征收分钱,可真是分出世间百态来了,多少被嫌弃的老人现在扬眉吐气,又像白大叔这样自己拿着户口本的,也有被子女骗到了户口本,现在一脸无奈的看着几个孩子打架的。
说个不好听的话,有的人穷是因为时代受限,等国家富裕起来了,他却老了,有的人穷就是真穷,死穷,一辈子都愿意去相信别人,在同一个坑里跌到无数次,再爬起来继续跌。
范晓娟搓搓手:“到底在哪里分钱啊,怎么都跑出来了啊。”
可冻死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之前写错了,应该是“征收”。
村里的房子没拆,征收的是农田。
农村里面的地,一般很多年才会重新分一次,不会因为短期内人口的增加或者减少就重新分配。
一般征收按“亩”算。
你现在看着四环很核心了,但是那是91年啊,那会儿还是农村呢,不过因为附近开始征收改工业用途了,白山村就算比较发达的农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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