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殊是十二三岁时被凌霄仙尊带回昆仑的。
那时他的家乡遭劫,整个村子一夜之间被人屠得干干净净。他在一口枯井下躲了三天三夜,直到有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他托浮上去,像个温暖的拥抱。
那道白光散去后,他便看见了他的师尊。
刚到昆仑的那段日子,祁殊尚未从家破人亡的阴影中走出来,顾寒江便与他同吃同住,悉心照料。
上药不是第一次,脱衣服更不是。
但放到今时今日,此时此景,祁殊却觉得古怪极了。
尤其是他师尊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严肃,好像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的只有祁殊。
祁殊恨不得立马甩张遁地符逃走,可顾寒江还按着他的肩膀。那力道很轻,掌心很凉,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于是,他只能颤抖着手,在自家师尊的目视中,亲手解开了上午精心穿好的腰带。
仙袍柔软如丝,祁殊刚拉开领口,那衣物便沿着肩膀滑下。
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肩头。
祁殊自己心里有鬼,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师尊猝然移开的视线。
以及稍稍乱了一瞬的呼吸。
“转过去。”顾寒江声音都沉下来。
祁殊“哦”了一声,乖乖转过身。
他后肩处,一道深深的伤痕横在那里,颜色还是鲜红的。
这是那日在雾影山除妖的时候,被蛟龙挠了一爪子。那畜生的爪子上估计是带了毒,受伤后好几日都没愈合,加上又是后肩这种不方便处理的地方,祁殊便随它去了。
“可能会疼。”顾寒江低声道,“忍一忍。”
祁殊连和那妖龙鏖战三天三夜,弄得里外一身伤都没皱一下眉头,这点疗伤时的痛楚自然不在话下。他刚想点头,身体却骤然紧绷。
顾寒江的手沾了药膏,轻轻落到他肩上。
许是怕弄疼了他,顾寒江动作轻柔细致,这让本就细微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伤处的皮肤本就敏感,被那样用手指轻柔拂过,药膏冰凉的触感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渗入骨髓的痒意。
祁殊侧身靠在椅背上,手指在衣领里紧紧攥着,又下意识咬住嘴唇。
活生生把上药搞成了上刑。
“有这么疼?”感受到掌心下那肌理的颤抖,顾寒江问。
“……嗯。”祁殊不动声色地蜷了蜷腿,忍得眼眶都有点发红,瞧着倒真像是疼狠了的样子,声音都在发虚,“还、还没好吗?”
“好了。”顾寒江直起身,眉宇不悦地蹙起,“让你下山游历,怎么反倒比以前更娇气。”
才不是娇气,他这是克制,怕吓到师尊而已!
祁殊在心里愤愤的想。
他起身整理好衣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师尊的意思是说,让我下山游历,的确是您的吩咐?”
凌霄仙尊的闭关和祁殊的下山游历,事先都毫无征兆。
祁殊还记得凌霄仙尊闭关那日,他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来向师尊请安,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直到上早课时,清澜长老宣布自己将代理掌门之位,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修士闭关少则数月,多则三五载,师尊这样不告而别,祁殊心里自然不悦。可他只是弟子,不能对师尊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那段时间,他不修炼的时候就跑去灵虚洞的洞口外,一待就是一下午。
就这么等了一年多,等来的却是代掌门的命令,让他下山游历一段时间。
昆仑剑派从不勉强弟子下山游历,对方说得隐晦,什么他修行已成,年纪也不小,该下山看看,见见世面。但明里暗里的意思,祁殊听得出来。
凌霄仙尊现在修行正到关键时期,他日日守在灵虚洞口,恐怕会影响其修行。
祁殊看着代掌门那一脸为难,以及桌上提前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法器,甚至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所以,当初下山的时候,祁殊心中是有点怨气的。
听见这问话,凌霄仙尊难得有些迟疑。他缓缓将药膏放下,端坐回主位,才轻声应道:“是。”
不出所料。
祁殊轻轻舒了口气。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心中就算再有怨气,也早就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祁殊也觉得自己当年有点过分。谁家徒弟天天正事不干,跑去自家师尊闭关的洞口守着,还一守就守了一年多。
他师尊当年没有直接把他打出去都算是给了他面子。
祁殊诚恳道:“弟子当初不该打扰师尊清修,弟子知道错了。”
“我从未——”顾寒江话音一顿。
祁殊眨了眨眼。
这倒是件稀罕事,凌霄仙尊高高在上,受万人推崇,又是个冷清严肃的性子,说话何时像现在这样迟疑过。
顾寒江:“……没什么。”
祁殊:“可师尊方才明明要说什么的。”
“没有。”顾寒江显然不想与他多说,面无表情地赶客,“身上有伤,就早些休息,回吧。”
.
祁殊又做梦了。
梦里,凌霄仙尊端坐于崖顶的一块青石上,闭目打坐。山崖之巅大雪纷飞,却丝毫不能近他身侧。
他运功并不安稳,眉宇紧紧蹙着,眉心隐隐泛起一道黑气。
师尊——
祁殊想叫醒他,可就如前几次那样,他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靠近。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气愈发浓烈,逐渐将顾寒江周身的灵力流光吞没,再无孔不入地将他拢住。
顾寒江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忽然,他周身一震,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面前的雪地染上血色,祁殊抬起头,对上了师尊那双已经成了鲜红、冰冷无情的眸子。
……
祁殊捧水洗了把脸,水滴顺着下巴缓缓滑落。
他的梦越来越离谱,却也越来越真实了。
祁殊蹲在屋门前的水池边,望着天边沉沉夜幕和高悬的月色,心中颇为无奈。
做这么离谱的梦也就罢了,每次都从梦里被吓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祁殊叹了口气,抹净了脸上的水珠正打算回屋精心打坐,却忽然听得夜色中传来一声脆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整个百丈峰上就只有他和凌霄仙尊两人,这声音从哪儿传出的不言而喻。
“师尊,您醒了吗?”祁殊轻手轻脚来到顾寒江房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祁殊皱起眉头。
屋内很安静,烛灯也早就熄灭,不像有人醒着。
可方才那声响绝不是假的。
祁殊等了片刻,轻声道:“师尊,得罪了。”
他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一片黑暗。好在修真者视力绝佳,就算是在黑暗中也不影响视物。祁殊轻车熟路来到内室,却见到任何人影,只看见了碎在地上的茶杯。
床上的被褥凌乱,祁殊伸手进去摸了摸,全凉透了。
祁殊忽然有点慌。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不过一觉醒来,他的师尊便不见了踪影。
他不会又……
祁殊正想起身,忽然感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靠近。他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拿剑,下意识化掌为刃,用力往身后劈去。
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了手腕。
那双手力气很大,握住他手腕轻轻一拧,便将祁殊整个人压进了床榻里。
冰冷的身躯从身后覆上来。
祁殊认出这是谁了。
朦胧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祁殊转过头,清晰地看见顾寒江那张俊美非常、无悲无喜的脸,以及眉心闪过的一丝黑气。
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才写到第三章,全世界都看出小殊当不了攻,除了他自己。
好惨一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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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预收放太久了,来看文的人好少,大家喜欢要记得收藏评论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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