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年前开始身体就出现了问题,痰血气喘心慌腿软,想睡不成眠,腹空食不咽。就一天天干熬着,如今是惜春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贾珍一方面焦虑乃父之不安,一方面又享受着大局在握的意气风发。
在贾敬主持的二十年里,贾氏风气和蔼、低调、宽厚、慷慨,贾珍有时候在心底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好处白白分出去给下面的废物们,简直是浪费!凌三攴步步紧逼,我们节节退让,韬光绥靖之策真是不合时宜啊!
想我贾氏,门下遍布朝堂,江湖上盟友众多,手里资源广阔,小一代如日初生,通过后宫结盟贵戚,通过联姻交通四大家族和蒙元贵婿!
贾家的老敌人天网则分崩离析,甚至请求和贾家联手合作。如今皇帝和凌三攴居然将办报这么重大的权柄拱手让来。这方方面面的强大实力足以允许贾家稍微端起架子,摆上排场,鼓瑟吹笙了。
隐忍,低调?
呵呵。
凌三攴下了朝,坐在车轿中,全身酸软无力,心脏如雷般狂跳数十,暴汗,然后心悸结束,摸摸脉……断续如悬丝。
凌三攴知道自己就要做不动了。如果在临去前办成那件事情的话……
凌宣出门将爷爷搀进后院。
春日的杏梨早已落尽残红,苍翠嫩绿的树林如同美味多汁的一道大餐,随处可见于房前屋角。刚刚更新铺好的黑油油的腐殖土滋养着注定将冲天而起的幼枝细藤,花棱白墙隐隐地透出富贵气息,撩拨着心痒难耐、壮志未酬的少年。
凌三攴在花厅坐定,喝点热茶,询问孙子在家读了什么书,做了什么功课。夕阳透过花窗照在凌宣并不算太好看的脸上,也有三分唇红齿白。
凌宣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凌三攴忽然道:“上面果然得了自己办报的主意。”
凌宣喜道:“孙儿可算是料事如神了吧?爷爷你有没有推荐我出来主持啊?”
凌三攴眨眼道:“你猜?”
凌宣想了想,“若爷爷不提我的名字,就不是您啦……若直接推荐我,就更不是您啦!哦,您找了个替死鬼在前面?哈哈,莫非是那两家一姓?他们家烈火油烹的,要掰出裂缝来……除非用那个傻石头?但是那个出家人肯定不会允许。”
凌相笑道:“除非……”
凌宣恍然:“除非这个消息根本到不了贾敬跟前!为什么?难道他病得快……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凌相:“所以明儿后儿,贾宝玉必然上门。你去见他,毛遂自荐一下。”
凌宣:“等贾敬一死,立刻让贾宝玉捅出几个大篓子,让他自己把贾氏的关系户得罪光。”
凌相:“这个难不?”
凌宣:“让我做他副手就不难。”
凌相开始考试:“何时让贾宝玉犯下忤逆、叛国、欺君之罪?”
凌宣:“贾敬一死,贾珍贾政的把柄……”
凌相:“由谁动手弹劾?”
凌宣:“谁对贾府有恩,就让谁动手弹劾,表明贾氏众叛亲离。”
凌相发挥:“倘若贾贵妃出手……”
凌宣:“哎呀,这个有些难办?”
凌相:“你傻呀,皇后是干什么用的?我再问你……王子腾如果出手拯救贾宝玉或者贾政之流怎么处理?”
凌宣:“王子腾私藏义忠王幼子,购买西域刀甲,裹挟清国甲士马奴,私下送盔甲入蒙,其居心叵测,卖国求荣,该下狱问罪。”
凌相:“如果王子腾请求我救他,怎么处理?”
凌宣:“您身体不好,自然有心无力!我人微言轻,能派何用场?”
凌相:“贾宝玉下狱后,你如何做?”
凌宣:“揭发那地道?”
凌三攴:“没用……已经封死了。”
凌宣:“豢养私兵?”
凌三攴摇头:“戴权是贾氏子弟,潜伏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其意难明,这是抄家灭族之罪!”
凌宣大惊:“怎么可能?有证据吗?”
凌相:“皇帝亲口告诉我的,他也是年前才知道此事——当时差点没绷住。”
凌宣沉吟,“贾氏布局之深远,我不及也。”
凌相道:“行事再密,终有隙缝漏风钻孔。”
凌宣道:“贾氏太大,怕不好斩草除根?”
凌三攴一哂:“朱元璋、朱允文都没有做到全灭他们,我们更不可能。皇帝的意思,可能会留下一二嫡系子孙,让他们读书科举,把他们收到体制内部来,自己去管自己的族人。”
凌宣奸笑道:“留下贾兰那个心理不健康的愣头青?好主意!”
凌三攴继续:“贾敬一死,怕贾珍、贾赦按捺不住,要好好风光风光。咱们推他们一把,先让天下看清楚其极欲淫奢,再揭开些香艳的故事让贾珍出出名儿,比如扒灰、与子侄共享女人之类。”
凌宣:“宁国府真是臭不可闻!贾赦呢?他的痛脚在哪里?”
凌三攴缓缓地道:“内宅贪腐,放高利贷逼死人、收钱帮人打官司吃人血馒头之类。最好让贾宝玉提供贪腐证据,然后咱们饶他不死。”
凌宣:“妙计!只是贾政……这个人比较老实,是个能吏,怎么办?”
凌三攴:“工部账上大笔钱粮物资去向不明,难道不是贾政拿去私造刀兵火枪大炮?”
凌宣:“这个有实证吗?”
凌三攴:“忠顺王在搞夷人钟表术,盯着贾政要钱要人要物资,工部可没有批准忠顺王正大光明地用朝庭的钱!这个账怎么平?贾政目前估计得愁死。哈哈哈哈……”
凌宣不解地道:“为什么贾政不让忠顺王走流程?非得陷自己于危境?”
凌三攴:“因为我不批准啊!哈哈哈哈。皇帝曾经说过,让户部给他经费,但是不要急,慢慢来……他自己性子急,一定要压倒北静王搞出个名堂来,只好去逼贾政了。”
凌宣:“贾政为什么这么软?顶回去不就好了?”
凌三攴:“他的儿子在清国大出风头,拿的是忠顺王的家底,这里头欠着人情呢。”
凌宣摇头,这些人脑子都有病。
凌三攴:“只要贾政流放或者坐牢,贾赦脱爵,贾琏斩首,贾珍罢官……树倒猢狲散,这个千年吸血巨兽必然大伤元气。江湖朝堂有的是食腐动物,哪还用人教?谁不会下手,在贾氏半残的身体上一口一口地吞肉喝血的?”
凌宣吞口唾沫道:“孙儿也不求什么……贾氏女人,嫡女庶女无所谓,给我几个就好。”
凌三攴瞪他一眼道:“就这点出息?”
凌宣:“皇子们都眼馋贾氏女人和丫头啊,能抢到几个就赚到几个……”
凌三攴再出一题:“先别想女人的事儿,如果贾琮求金荣甚至令贵妃、鄢国公主出手保护贾氏,我们该怎么办?”
凌宣沉默良久,“应该不可能吧?鄢国公主多年一直以打倒贾氏为己任,就算开口最多救贾琮一人而已。”
凌三攴:“金荣呢?”
凌宣抖机灵道:“金荣是皇帝的菜,咱们不操那心!”
凌三攴大笑,拍着孙子的肩膀道:“去把这个步骤理一理,把关系树做出来,触发条件想好,战略目标和战术细节磨出来,别功亏一篑。”
凌宣得了爷爷夸奖,乐得找不到北,笑道:“只要此役胜,咱们可就扬名千古啦。”
凌三攴摇头道:“胜利者一定是皇帝,也只能是皇帝!跟我凌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记住,一定要让人家知道,咱们凌家输给了贾氏!江湖上一定隐藏着不姓贾的贾家人,咱们不能出头,别成了皇帝扔出来的替罪羊!”
凌宣愣了半天,“爷爷,既然贾氏已经庞大到了哪怕咱们赢了也要喊认输的地步,为什么咱们要跟他们做对?”
凌三攴眯起眼睛:“天下之权柄,勇者通吃;天下之利,智者全取。贾氏不倒,其他人吃什么?死一个贾氏,天下都能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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