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不一会儿归晨便勒了勒缰绳慢了下来,檀渊和成阳见状也降下速度来与她保持同行,归晨扭头看向成阳这才问道:“询问的结果如何?”
成阳也料到她是要问周围的农户对这件事是否知情,于是没做思考直接答道:“有几户一口咬定那两亩地是文家的,还有几户都推说自己不知道,我问那荒地是什么时候被开垦的、由谁开垦,他们却都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不清楚,总之周围村民的话对曹大婶很不利。”
他停顿了片刻,像在思考什么,接着又开口说道:“也许我们是因为看那曹大婶可怜所以心中偏向她,可能那地本来就是文家的。”
成阳话音未落,便被檀渊打断:“不可能,文家既说这地是祖产,他们也是在一个月前才发现地契,那周围农户怎么会一口咬定地是他家的?除非是提前打了招呼,他儿子是秘术师,又任安户之职,让那些村民说什么他们敢不说?”
家中有在郡府任职的人在当地说话是非常有分量的,尤其又是这样的小村庄,而且曹大婶说文家的地都租出去了,那周围的农户就很有可能租种了他家的地,这样自然是会向着文家说话。
“你有没有细问那些农户是否租了文家的地,租种了多久?”檀渊继续问道。
成阳向来细心,这些问题当然问过,于是便答道:“周围有八户租了他家的地,时间最长的足有十六七年了。”
这数量着实不少了,那个小村庄一共不过二十来户,竟有将近一半的人都租种他家的地。
檀渊淡定地点了点头,像是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一样:“那两亩地土质与旁边的荒地相差无几,根本没耕种几年,一般耕地要施肥,待到秋收之后还会将剩下的根茎直接翻进土里用来养地,所以耕种的久了土质会发生变化,那两亩地现在还是如此贫瘠,若是祖产的话说明早已荒了多年了,可是开垦了荒地却不种,有些说不过去吧。”
成阳顺着他的话思考,却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地根本不是祖产,那个人是在骗我们?”
檀渊气定神闲的操纵着缰绳道:“他只能这么说,毕竟他早在十六七年前就已经不再务农,而是将地租了出去,那怎么可能还要去开垦荒地呢。”
家中产业不少却要费功夫开垦荒地,光这原因他就解释不清,所以只得推说这是祖产,这样一来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就都可以含糊过去。
成阳思考了片刻又开口说道:“可若是祖上开了地没种几年便荒置了也是说的过去的吧。”
归晨听了成阳的话后如同被人击中了头部一样觉得思路转了个弯,本来她也认定这两亩地是曹大婶的,可成阳的话却点醒了她,曹大婶先来的郡府,全家又都是穷困潦倒的模样,造成了她先入为主的观念,可秉持着这样的念头是没法做到公正的,所以她现在便要从反面来猜想这地是文家的合理性,若是怎样想都不合理,才能确定地是曹大婶的。
檀渊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成阳会站在文家的立场来考虑,可他只考虑了片刻便连忙答道:“这地可是要收税的,只要未在郡府消过地契即使荒着也要交税,文家为什么不把地租出去或直接卖掉,反而要荒着平白交着一笔钱呢?”
归晨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回答并不能完全解释成阳的问题,两亩地闲置了应该也就忘了,税应该也就没再交了,两亩田地的税钱对于富足的汝南郡府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加上他家还有不少良田商铺,每年上缴的税钱数量可观,谁还会记得讨要这两亩地的税金,最主要那文家有个在郡府任职的儿子,作为同僚谁愿意做这种得罪人的事讨要这点可有可无的税金?而且若不是因为忘记了,又怎么会让曹大婶和她丈夫去种呢?
成阳显然与归晨想到了一处,虽然他没再开口,却眉头深锁,仔细思考着什么,分明就是觉得檀渊的回答并不十分在理。
檀渊应该也是看出了归晨和成阳的怀疑,所以换了个角度说道:“我们先不从那两亩地来考虑,先说那地契,归晨检查过,两张地契一模一样,印鉴也都出自郡府,根本分不出真伪对吧。”
归晨和成阳点了点头。
檀渊继续说道:“既然两张地契的内容一模一样,那就定然不会是在丈量土地时出了差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其中一张是按照另一张来仿造的。”
这话说的在理,归晨和成阳都表示认同。
“既是仿造的,我们却找不出造假的痕迹,那说明什么?”
归晨沉思了片刻,明白了檀渊想要说什么,于是低声答道:“说明伪造之人能够轻易接触到郡府的印鉴。”
归晨仔细检查过两张地契,曾认真比对过上面的印鉴,都是出自郡府公印无疑,不仅如此,纸张、墨迹、用笔、印泥也都是出自汝南郡府,那这就说明两张地契一定都是汝南郡府出具,可同样的土地不可能有两张分属不同人家的地契,那只能说明伪造之人通着郡府内的门路。
想到这些,归晨和成阳均是面色凝重,再多的推论也比不上这个结论这样有说服力,一个家境贫寒孀居的寡妇和一个儿子在郡府任职的富户,谁更有能力伪造一份地契。
檀渊见归晨和成阳都没再开口,便知道他们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于是就没再多做解释,而是提出了当下最严峻的问题:“我们现在得到这个结果靠的不过就是我们的推论,没有实际证据,可单凭推论是没有办法为曹大婶讨回公道的,对方既然敢伪造地契侵占他人田地,定然是做好了准备,我们必须要拿出足够让人信服的证据。”
檀渊的话归晨深以为然,她扬了扬嘴角说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得揪出那个伪造地契的人。”
成阳此时也对土地的归属没有了异议,于是接过归晨的话答道:“这个好办,那文大叔都说了他儿子在郡府任职,所以他儿子定然脱不了干系,待到我们回去后找到证据,就直接向郡伯禀告,这种人根本不配做秘术师。”
可归晨却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伪造地契的绝对不止他儿子一人。”
成阳疑惑地看向她:“难道还有其他人牵扯进来不成?”
归晨答道:“郡府内文武之事向来分得清楚,秘术师专职武事,即使是浩瀚也难接触到用在文书上的印鉴,伪造的是地契,隶属文事,光凭一名莘蔚怎么可能办得到?可若是有位掌司作为帮手就简单多了,事文掌司无论高阶低阶,只要有文书经手定然要用印,那伪造一份地契就容易多了。”
成阳听完她的话后再次皱起了眉,倒不是因为不认同归晨的观点,只是想要知道这个帮手是谁谈何容易,于是他迟疑的说道:“郡府内的事文掌司何其多,每个人都有接触到公印的机会,想要找出来只怕不容易。”
谁料归晨却一脸轻松的答道:“不难,你还记得我临走前对曹大婶说了什么吗?”
成阳努力回想着,只记得归晨当时好像是叫曹大婶放心,定然会为她讨回公道之类的,可他想不通这和找出伪造地契的事文掌司有什么关联。
一旁的檀渊笑了笑小声提醒道:“归晨临走前说回府之后要调查卷宗,这话可不仅仅是说给曹大婶听的。”
这下成阳终于明白归晨为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了,这话哪里是说给曹大婶听的,分明就是说给文家人听的,侵占别人的土地总归是心虚,最怕被查出个蛛丝马迹,现在知道有人要去翻阅卷宗,那文大叔定然要第一时间告知儿子,他儿子听说这件事后一定要遮掩此事,不是阻拦他们就是将卷宗藏起来,而拿走卷宗这种事最合理的做法就是让事文掌司打着整理或查阅的名头将卷宗调走,俗话说得好,一事不烦二主,既已有人帮他伪造地契,没道理还要另找他人做这件事,那么他们现在去卷宗库守株待兔,哪位事文掌司去调土地文书那么他的嫌疑就最大。
归晨一脸得意的说道:“本来事情还不明朗,我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那个胖大叔,打压一下他嚣张的气焰,谁知竟然歪打正着派上了用场。”
檀渊见归晨笑的灿烂也一脸宠溺的说道:“你那话确实派上了大用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赶回郡府去吧。”
三人没再多做交流,策马扬鞭疾驰起来,朝着汝南郡府所在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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