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羊汤,一字之差,天南地北两种风格。
羊汤饭馆售卖羊杂汤,羊肉烧麦,羊肉馄饨,羊肉面,就是没有羊肉泡馍,就像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没有陕北热情奔放的米脂美女那般的豪爽。
“好像没有羊肉泡馍。”
虞柔若把墨镜从细滑的鼻梁拉下来,透过帽檐眼镜狭窄的缝隙,粗粗地看向摆在门口两边的菜单。
“吃点什么,两位可以看看菜单?”
门口的服务员无精打采,一天的忙碌在片刻的清闲下彻底释放,毫不遮掩脸上的倦意,如果多看他几眼,或许会误以为摆了张臭脸。
“不过,有烤羊腿,烤羊排,鱼羊片……”
虞柔若好奇道:“鱼羊片是什么?”
服务员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可能从早到晚都有问同样问题的新客,反复应付有些烦躁,极其敷衍地道:“就是鱼肉羊肉这样那样炒一块……”
看着一个个挂在前台墙壁上的价码牌,离三不免地松了口气,虽然能够请大明星吃一顿饭,是多少老板富豪们争先恐后都求之不得的机会,不少当红影星歌星陪吃一顿饭都是六位数七位数计,但他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荣幸,也没有半分的受宠若惊,更多的警惕与猜疑。
“虞小姐,我看还是换一家。”
十点的饭馆,生意仍然红火,大堂圆桌方桌上都是慕名而来的食客。要在这里像保镖一样遮掩虞柔若的身份,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虞柔若抿了抿嘴,扫视着埋头啃羊腿吃烧麦的人,一块饼干垫吧的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咕轻叫。
“那就打包吧。”
离三瞟了眼,侧面而视,娇美是娇美,可人是可人,宽松一号的衣服依然掩藏她多年控制饮食保持健美塑造的身材体型,但落在陕北冷娃眼里,完全是一种消瘦,如果娶媳妇,按李家村的说法,上得了窑洞上不了炕。
他不免心疼,看到她,仿佛看到当年病弱削瘦的李婶,拍板道:“老板,鱼羊鲜,鱼羊片,满汉羊腿,烤羊排,羊肉烧麦,羊棒骨,都来一份,打包。”
“李先生,这么多,我……我吃不下。”
虞柔若一惊,平日里她只吃点鱼肉鸡肉,半点的猪羊牛不沾,今晚这一餐,恐怕把一个月的荤腥全占了。可想归想,她的喉咙还是不自禁地蠕动了一下,光报菜名就让人口中生津。
“我也还没吃,老板,再来两碗羊肉面。”离三笑道。
“好时机,孔胖子,快拍,多拍几张!”
提前打前站的丹姐,早早跟孔胖子坐在角落的方桌,对桌上两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羊肉馄饨了无兴趣,全身的注意力,和定焦镜头一致,齐刷刷地对准离三虞柔若。
一个专业的记者,尤其是一个专业入行多年的狗仔,室内室外使用什么相机,绝对不会放下赵婷当初在图书馆偷拍时的低级错误,而且在追求劲爆清晰的前提下,他们会选择最佳的实际,就像美丽的烟花绽放至绚丽的最高点,毫不手软地拍下。
孔胖子飞快地按下快门,手指小幅地振动,竟把不支持连拍的相机人为制造出连拍的效果。一个狗仔,另一个重要的原则,料足量多。
“哎,你看那人在干什么啊?”隔壁桌一名吃面的女人推了推对面的丈夫。
男人看了看孔胖子,又转头瞧了瞧等在前台的离三,还有他旁边的虞柔若,一时好奇变成了疑惑。
他操着一口东北话,刻意压低嗓门道:“这大晚上的,又戴帽子又戴墨镜,那姑娘要么是什么脑子烧糊涂了,当自个是明星,要么她还真是个明星,所以那男的咔咔在照相呢!”
“可不像呐,没瞧出是谁。”
望着虞柔若、离三拎着大袋小袋离去的背影,女人搜刮了她家庭主妇以来看过的所有电视剧广告,一无所获。
“问下不就知道了。”
东北男人挥动粗膀子,厚重有茧的手掌拍在丹姐的桌上,粗声粗气道:“喂,你刚才拍谁呐!”
孔大胖子正陷入升职加薪发奖金的喜悦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他全身抖动,下意识地回答:“虞柔若啊!”
……
国庆七日,就算假期尾巴,杭城的西湖,在白天依然人满为患。断桥下,水流荡漾,断桥上,人流涌动。
然而,再美的景,被深夜笼罩,也会失去它独特的美,全部消失在黑暗中。
石砖小路上,在几盏不灭的路灯照耀下,虞柔若跟离三肩并肩同排走了一会儿,挑了一张长椅,把留有余温的羊排羊腿等搁在他们之间。
“李先生,刚才那碗面吃完我就饱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了。”
羊肉面刚出锅打包,虞柔若就在百万豪车里,没有架子没有偶像包袱地吃着面条,卸下了所有的矜持,狼吞虎咽,顺便把一屉八个烧麦风卷残云,要不是亲眼见证,离三不敢相信虞柔若说的肚子饿夸张到这种程度。
离三套上塑料手套,伸入袋中一抓便是几根羊排。他在虞柔若的面前,同样从不伪装,没有那种谦谦君子不真实的进餐礼仪,所谓的礼仪,只是将食物及进食方式形成一种身份认同,不同阶层的人吃着不同的食物,在餐桌上进行不同的饮食礼仪,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派儿!
而土豪与富豪的差别之一,也在此处,土豪不会不装,尚未改头换面学会圈子的基本入门技艺,也压根装不了,几杯酒下肚,几番谈话交流,言行举止,该漏的底,都漏,该丢的面儿,都丢。
哪有什么派儿。在阶层下面,穷人看他是豪,在阶层上面,贵人看他只有土。
离三啃得干干净净,吃完一块,丢一块进多余当垃圾的袋子。他边嚼,边道:“虞小姐,前面就是断桥,可惜天黑看不清,秋天也没有雪。”
噗嗤,虞柔若忍不住发笑,望着廖星夜空,感慨道:“不用看,我一听到是‘断桥’,就很满足了,能有机会坐在这儿,望着那儿,我的眼前,仿佛能回想起雅芝前辈的白娘子,又听到了梅芳大师的《断桥》唱词。”
“原只想拜佛早回转,文殊院粉墙高似天。听鱼罄只把贤妻念,那几夜何曾得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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