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姐夫的面儿,还说脏话!”
柳咏絮眉梢一扬,红颜俊俏的妍容瞬间如祸水洪涝,汹涌似猛虎,一下子令昂然抖擞的军队硬汉,周辅军猛地一哆嗦。
“哎呀,咏絮,你看我,一不留神没控制住。”
他在枪林弹雨数十次演戏中冲锋陷阵,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眉头都不曾一皱,更不必说胆怯,独独听到宠爱娇妻一丝半点的意见,便畏惧如虎。
“姐夫,你看我……”
洞察到柳咏絮面色不虞,周辅军慌乱中,忙打眼色求同为连襟的林哲欣打个圆场,不然回去又得按家规,跟小学生似的,罚抄脏话一百遍,他堂堂一个王牌师的参谋长,说出口都嫌丢面儿。
“哈哈,咏絮啊,顺口一说不妨事的。辅军以前带兵,骂人嘴上不带点狠,那些兵又怎么会畏惧呢!”
林哲欣前脚替妹夫打掩护,后脚一反常态,与威严的仪表截然不同,趁着庆生会的兴头半开玩笑,揶揄道:“我想辅军不论在部队,还是在家里,应该深有感受。”
那能一样?一个老子训兵他们挨骂,一个妻子驯夫我挨骂,不但挨骂,偶尔还挨罚。周辅军撇撇嘴,愣是不敢直说,咧嘴干笑。
“呦,你小子还在这啊,好的很,好的很,来来,呆会儿我们喝几杯。”
走回座位时,周辅军偶然一瞄,只见偌大身形的离三坐在谢蓉的身旁,两人既隔着长辈,又隔着林微琴黄雅莉,宛如自设了一片小天地,显得极为亲密,不住地诧异。
“刚刚听你提到山西,是不是蓉儿出去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林哲欣、谢咏柳不方便开口提,聪慧机敏的谢咏絮总是会心领悟,也因这点,谢家的老爷子尤为偏爱最小又贴心的“棉袄”。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个山西来的煤财主,恰巧碰上了那个咏絮喜欢听她歌的明星,叫虞……”
“小姑父,叫虞柔若。”谢蓉提醒道。
周辅军描述道:“对,叫虞柔若,那混账玩意儿仗着有俩臭钱,又喝了点酒,就动歪心思大概有强迫的意思……我到的时候,正巧咱们的侄女也被这犊子套桩(土话:让人盯上),得亏有这小伙子拦着,不然我没赶到前,不知道这帮人会怎么着!”
“有这事!?”
谢咏柳五十左右,半老但徐娘风韵,容光未曾在岁月中黯淡,韶华的美貌反而因阅历变得端庄而焕发,雍容华贵,平淡淡中流露着贵妇人的仪态,处事不惊,与人和善。
可即便再安然的性格,一听到骄傲的贴心肉掌心莲,遭恶犬垂涎,心头一紧,随之一怒。
“后来怎么处理的?”谢咏柳关心则乱,竟把眼前疑似侄女亲密的男性朋友搁在一旁,分不清主次。
林哲欣也不阻止,他拥有着大人物该有的一切特质,气定神闲,同样,作为一名姑父,他无比坚定地相信谢家的凤凰可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一无是处沦落宰割的山鸡为伍。
他跟他的夫人,感兴趣的点完全不同,就像他们生活的品味态度,自己倾向理性,喜欢文墨看书,尤其是史哲地,而她,如身处的职位,品好优雅,感性而复杂,就连听音乐,不同的时间,也要区分不同的类型,早上戏曲,晚间歌剧,装点陪衬的点心也随之不同。
“拦住五六人,光靠身板是震慑不住人。你还会点功夫?”
离三谦虚道:“司机兼保镖,勉强胜任。”
“诶,小伙子,你这话可就不真,就你刚才那几下,我练个兵看得出来不简单。”
素来热衷近战格斗讲究技战术的周辅军,一听离三的拳脚,直来直去的性子使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一番。
“不过,就不知道现在你这样的小伙子,酒量行不行?”他说着,便举起小碗盛的五粮液,示意碰杯喝酒。“来来,既然坐下了,那就不要拘束……”
“说不拘束,那肯定是假话。”离三的真挚直接,显然一旁的谢蓉也想不到。“毕竟是林书记的家宴。”
“我还以为你要么不认识我,要么年轻但稳重。”林哲欣笑道。
“故作镇定罢了,让您见谢了。”离三不卑不亢,“但凡在杭城工作,哪怕只看过几回新闻,也不敢不认识您。”
还算老实,但也小有心机。谢咏絮见惯了一些不大不小或者只低不高的人物,在碰见或面见林哲欣,自家老哥谢兴光等人时,那份举止不安宁与激动,转眼忽然来了一个表现过于稳重的“司机”,一开始觉得稀奇,慢慢便是揣度与怀疑。
也许,这就是凤凰男的心性吧,没有这般的忍耐与成熟,哪里来得了苦寒开。
“那就先喝三杯,酒壮人胆吧。”林哲欣同样不会想到,眼前自称的“小人物”,其实在徐汗青等人的历练下,早早地摆脱威压下战战兢兢的幼稚相。
“本就如此,谢蓉邀请我来,就是向您敬酒,荣幸之至。”
离三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起身,却不料一直支吾的黄雅莉哪来的勇气,嘟囔道:“用酒杯算什么敬意,要喝就像个男人一样,连干三碗。”
谢蓉不说话,但瞪视的眼里,透露着不高兴。她又转过头,却见离三居然老老实实地放下酒盅,绝不犹豫地自顾自往瓷碗里倒上五粮液,而且几乎倒满。
“如果不嫌我费酒,自当可以。”
离三说完,便牛饮下一碗,安安静静,没有梁山好汉里咕噜的入喉声,碗的边沿也没有一滴酒液哗哗而流,真真切切地一饮而尽,而且喝完,依旧面不改色,古铜的面庞波澜不惊。
之前一副酸味口吻的黄雅莉,此刻张了张嘴,怎么也想不到离三到底是憨实可爱,还是从容淡然,居然会想到当着自家表哥,谢家的姑侄,不重风度像土豪老板谈生意讲求酒来酒去,人来人往,与桌上西餐葡萄美酒的风格格格不入。
熟悉官场酒文化的林哲欣等人,早已司空见惯,也不吃惊,仿佛敬酒不是敬他,浑如局外人一般轻轻摇晃下手中的高脚杯。
香醇的酒味在摇晃中四溢而出,与此同时,浓烈的五十二度酒精再次飘逸在谢蓉的鼻间,她满腹忧虑地目睹着离三喝下第二杯,就像平常酒桌上,老公被人劝酒的妻子,一样幽怨又担心。
离三的确给林哲欣、柳咏絮他们带来不同的新鲜感,别人生日会敬酒总会在喝酒前说些祝福语,语气口吻里讨好谄媚裸露得几乎巴不得让人知道他在奉承你,然而,离三却无比自然,让人感觉无欲无求,单纯只是一个晚辈,在礼敬长辈,非常舒服,更不碍眼。
想着,离三喝完了第二碗,气不喘,面不红,脑袋灵光地甚至自己又给自己满上,看得旁边的谢蓉终于收起了莫名的挂念与担忧。
“还能喝吗?”
周辅军以平常宴会那般端着的年轻人看待离三,略有好感的他不无关怀地提醒,“可以缓一缓,不必拘着。”
“没事。”
浅浅二字,平平无奇,就像景阳岗三碗不过岗,可武松照样喝了十八碗,当时的度数低,而五十二度的五粮液,对于离三,也不高。
在他短暂而繁忙的杭城秘书生涯里,之前被杨永宁、赵瑞泽引路领略的职场拼酒场,与那些小职员为求一张油水少得可怜的单子喝得昏天黑地,为了不惹小领导嫌隙委曲求全般地喝得上吐下泻相比,如今天这样的酒局,简直文明到另一个境界高度。
而离三,腰杆挺直着,像一个真正的人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敬着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