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脑门挨了几下的军阀,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硬是昏迷了仅仅二三十分钟,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渐渐地,模糊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他随即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
“嘶!”
头痛脸疼的军阀龇着牙,冷吸一口气,忽觉鼻子酸酸的,鼻间似有一些液体,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眼见手背上染上一层血腥的红。这下,他陡然惊醒,忙拾起手边的钢刀,摇晃着身体霍地站起来。
“咦?”
可眼前,既不见令他胆寒的离三,也不见任人宰割的杨永宁,唯剩下萧独夫一人独坐在酒桌前喝着茅台。
“醒了,老裘!”
萧独夫看他一脸乌青鼻血,眼睛瞟了新来的一批马仔,对其中的一个吩咐道:“扶他坐下。”
“那两个人呢!”被搀扶着的军阀悄悄问马仔。“他们现在在哪?”
马仔不解道:“他们?裘爷,您指谁?”
军阀甩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恶狠狠道:“当然是萧爷请来的客人,你把他们绑哪儿了?”
“客人?”
马仔无辜地瞅了瞅军阀,郁闷道:“没有啊,裘爷。我们来的时候,就见包厢里坐着萧爷,地上躺着几个弟兄还有,还有您。”
“没有!”
军阀脑袋一懵,思绪混乱,他一屁股坐在欧式座椅上,两眼看向酌酒的萧独夫,既诧异于他的毫发无伤,又疑惑离三他们的踪影。
按常理,即便萧独夫叫来人,但就算是从最近的点赶到杭城酒店,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多分钟,难道给他留下如虎般气吞万里印象的离三甘愿和萧独夫耗着?
不可能。
纵然是与离三仅有几面之交的军阀,却也深信他绝不会这样。也因此,军阀一时间是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坐着,左顾右盼。
“老裘,别找了,客人已经走了。”
军阀闻言,与对面一脸平静的萧独夫四目相对,忽地面露愧色,略低下头。
“总裁,我……”
萧独夫继续剥开蟹壳,剔掉一些蟹肠、蟹胃等,捏着个头大、肉鲜美的蟹蘸着酱吃进嘴里。吃下第一口以后,他便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粘带的蟹膏,轻声说:“这么美味的蟹,可客人却不赏脸,只沾沾嘴就离席了。呵呵,真是枉费我一番用心啊!”
听萧独夫唉声叹气,熟悉他脾性的军阀陡然惊出一头的冷汗,嚯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认错道:“总裁,老裘我办事不利,让羔羊逃出圈,请您责罚!”
“妈了个巴子!”
萧独夫拍案而起,对他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我看你们就是一群饭桶!娘的,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他娘的五个人,都十只拳头,十条胳膊,可竟连一个小娃娃也奈何不得!”
嘭嘭嘭!
萧独夫气得攥拳头连砸三下桌面,声音一回比一回响,吓得军阀他们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乃至喘气,一个个憋足了气,活像被婆婆教训的受气媳妇,逆来顺受。
这通骂,足足骂了有十多分钟,是他十几年养尊处优里,头一回与自己所坚持的修身养性背道而驰。他仿佛又回去了,变回了当年在东北三省四处闯荡的那个嚣张跋扈的萧四。
“……娘的,老子他、妈一条在东北松花江修成的黑龙,到西曾把蒙古草原的鹰折了翅,和山西那群炼成鬼精的豺狼虎豹斗过法。在南,和两湖南北一帮九头鸟你争我夺,往东,能在虎踞江宁、龙盘深沪的神仙鬼怪眼皮下叱咤风云、翻江倒海……但没想到今晚,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娃娃骑在我的头上撒屎拉尿,他以为他是谁!是哪吒嘛,会三头六臂不成!”
见萧独夫越骂似乎越消气,军阀趁他消停的当口,立马请示说:“总裁,我这就带弟兄们把他们一窝端了替您解气,尤其您说的那个哪吒,我一定把他绑来任您处置。”
萧独夫一声喝止:“站住!”
“你现在要动他们?哼,晚啦!”
望着军阀满脸的疑惑,萧独夫的耳边又一次回荡起当时离三说的——“……买椟但我就不还珠了,原本放里面的珠子手指,我一并代董事长收下了,好不坏了萧总你的一番美意。”
“那个娃娃临走前专门布了一个口袋把我套进去,就是提防着我会翻脸不认账。”
萧独夫说着,不自禁地拿离三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儿子作对比。一相对比,萧独夫心头莫名地生出几分对他的赞赏与好感,像曹操见孙权般暗自感慨一句——“生子当如斯人也”,乃至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收离三当干儿。
军阀轻蔑一笑说:“套?嘿,总裁,您多虑了,那小崽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能给您下多大的套?”
萧独夫仰头看向天花板,颇为无奈道:“是一个连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也得安分的金箍。”
“您太看得起他了,依我看,它撑死不过是一小孩玩的乾坤圈罢了。”
“小崽子?能当着我的面从容离开,临走前还不忘鸣枪示警,你觉得他只是一个小崽子?”
萧独夫看向之前放匣子的地方,眼见现在空无一物,感慨说:“他会是一个人物!”
“总裁,您这是?”
“当年14K的崩牙驹目空一物,自以为在葡澳只手遮天,因而高调投资拍了一部自己的传记,《濠江风云》,哪成想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法庭的呈堂证供。”
萧独夫摇头失笑说:“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这回倒是我也栽了同样的跟头。呵呵,本来只是随便拿一副死尸上的部位吓唬吓唬这些贪生怕死的富豪,逼他就范,却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当真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军阀起先听得稀里糊涂,不明其意,但当他顺着萧独夫的目光看向放木匣子的方向,他惊讶道:“总裁,他把那匣子还有里面的东西带走了!”
“明白了,总裁,那个小崽子是想借匣子里的东西箍住我们。”
弄清根子的军阀皱眉说:“可总裁,那些东西,您也清楚,都是从太平间死尸上弄来吓唬人的,并不是老虎的。到时假如他胆敢交给公安,我们只要把老虎拎出来溜达溜达,料警察也奈何不了我们。”
“你啊,呵呵!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萧独夫轻叩圆桌,开口道:“罢了,老裘,这人,你还有弟兄们暂时不要动他。”
“总裁,他可是搅了您今晚的布局啊,您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萧独夫挥挥手堵住他的话,吩咐道:“他,我自有安排,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剁了羔羊他们一窝,顺带我要你剖皮拆骨把他们嚼碎咯。这,除夕之前你能做到吗?”
“总裁?”
“我不希望除夕夜还能看到他们一家能团团圆圆地上桌吃饭。”
萧独夫瞪大眼睛,眼眶里的珠子亮着精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怎么样,老裘,有困难吗?”
“没有,总裁。”
军阀接过一马仔递来的热毛巾,把它敷在酸疼的鼻梁上,掩着口鼻说:“其实我早就想好该从哪儿对付他杨永宁了?”
萧独夫满意地颔首说:“好,很好啊,到时候我会让地主、买办、班主配合你的。”
“总裁太看得起他杨永宁了,我自己就能办了他们一家。”
“噢?那好,那从今晚起,我的电话就等着你传来他们家破人亡的消息。”
“总裁,您放心,他们绝吃不到今年的年夜饭。”
军阀犹豫了一阵以后,他心有不甘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明,就是您为什么要放过那个娃娃?不是您经常说,斩草要除根,养虎终成患吗!”
见他默然不吭,军阀愣了片刻,立马揣测出他的心思,心急火燎道:“总裁,您不会想栽培他吧?他可看不起来不像一头家猫啊!”
“他是棵好苗子啊,锄了多可惜!”
说话间,萧独夫在脑海又闪过离三临走前的一句话——
“枭也是只鸟,也要栖木,也要回巢,可它不会老在一片森林蹦跶到死,它的心始终会在上面,翱翔到哪天断气。但纵使是断气,那气里也是豪情万丈,不像你,还有老长的气,却哪怕连一丝匪气也微乎其微,倒多了一些奄奄暮气。”
萧独夫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仰头面朝天花板,喃喃自语道:“患得患失,无所不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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