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永宁兄,你来啦。”
萧独夫的脸上是热情洋溢,手上却依然搓玩着狮子头,任凭杨永宁的右手僵在半空,也不握。
“不好意思,永宁兄,现在这手上都是汗,跟你握手怕是不合适。这样!”
萧独夫冲军阀使了使眼色,吩咐说:“老裘,你就代我跟永宁兄握手吧。”
“永宁兄,老裘是我集团里的副总裁,论资历身份,我想应该合适吧!”萧独夫昂着头略俯视着杨永宁,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不容置疑。
“你好!”
离三见状,突然抢先一把握住军阀的手,迎上他们惊愕的神情,装成懵懂无知的样子说:“我是杨董的秘书,我叫李三,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离三手上的劲儿微微加大,右手像虎钳般夹得军阀直喊疼。
“啊!”
杨永宁闻声回过神,大喝道:“李三,你在干吗,收手!”说着他拽回离三的手,忍着笑训斥说:“他裘副总裁的手,也是你一个个小小的秘书能握的吗?哼!没大没小,一点儿规矩也不懂!快,快给萧总、裘总道歉。”
“是。”
离三配合地弯下腰,道歉说:“萧总、裘总,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杨永宁得借离三铺的台阶,依次向萧独夫、军阀做戏道歉说:“萧总,裘总,对不住,我这秘书年轻不懂事,还不清楚这些规矩礼数,犯了忌讳,这里我再次向裘总你道声歉。”
萧独夫眯着眼说:“既然如此,那永宁兄怎么还把他带在身上,不怕给自己埋一颗雷?”
“怕啊,我也怕他什么时候炸出坑害我跳里面。”
杨永宁语锋一转:“不过念在他还只是个新丁,对职场大大小小的规矩都不懂,想来经我慢慢调教也能成个人才,和那些明知故犯、坏规矩的可不一样哦!”
听他指桑骂槐,萧独夫一笑而过,称赞道:“你的秘书的确会是个人才!”
杨永宁转移话题说:“对了,萧总,怎么你亲自下来等我,这不是折煞我嘛!”
“诶,永宁兄,说的什么客套话!今晚既然是我做东,那我这个主人就该好好招待你!”
“永宁兄倒来得准时,你看看,呵呵,不早不晚,正好六点十五。”萧独夫翻起袖口,瞅了眼手表说。
“不过我人要是不在这儿等,改到包厢恭候大驾的话,估计等永宁兄你上去,恐怕你是要迟到啊!”
萧独夫轻捶了一下杨永宁的胸膛,打趣道:“要果真这样的话,依我的脾气,到那时永宁兄少不了得先罚三杯五粮液以示赔罪啊!”
杨永宁对萧独夫的指鹿为马可不买账,他较真说:“六点十五?不对吧,萧总,现在可才十分呢。”
话毕,他又侧头问离三:“拿出你的手机,看看现在几点了?”
“六点十一,董事长。”
“噢!是吗?”
萧独夫重新看了眼手表,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
“喔!萧总戴的好像是伯爵的限量款男表?”杨永宁故作疑惑道。“这可是名表啊!怎么时间走得还不如三四百的小灵通准!萧总,我看还是到专卖店换一只吧?”
“不用了,永宁兄,哈哈!”萧独夫猛地拍自己额头一下,咧嘴笑说。“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是我自己特意叫柜台调快了五分钟的。目的是想给自己提个醒,叫自己时刻别忘了做什么事都要快人一步,不要慢人半拍。”
萧独夫边将袖口翻回去,边说:“俗话说,落后就要挨打。只有走得快跟人并肩了,才不至于担心被其他人打压。而只有走的更快领先了,才能出机会绊倒别人。”
“萧总,你说的有些,我深感赞同。”杨永宁摇头失笑说。“但另外一些,我不敢苟同啊!”
“哦,那我倒想听听永宁兄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一些拙见而已。”
杨永宁直言说:“萧总,我看领先了也不见得非要打压别人,而且也不见得你能打压得过。听说过打地鼠吗?”
“游戏厅里的打地鼠?”
“对,就是这个。怎么,萧总你也玩过?”
“没玩过,可见过。”
萧独夫回忆道:“毕竟我就是从游戏厅开始做生意的,哪能不认识这些玩意儿。”
“既然萧总见过,那你应该清楚,打地鼠的锤子只有一把,洞却有九个。倘若萧总你一味地拿锤子打地鼠,就算把你的两只脚也算进去,想来也来不及打九个洞里数不清的地鼠,最后迟早会有那么几只,甚至更多出来。”
杨永宁言辞凿凿说:“到那时候,永宁兄是继续打洞里的地鼠,还是追地里的?我想恐怕最后一定会精疲力尽,被活生生拖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和后来者共赢互利呢?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尔,一个人想永远独占着利益不与人分,那这人怕是不单单就孤家寡人这么简单,更可能已经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离众矢之的为时不远了!”
“永宁兄,多虑了。”萧独夫打着机锋,回驳道。“船有多少的草人,就借多少箭。可现在的情况是扎的草人很多,箭却还借不够。这样,哪能满载而归啊!”
“草船借箭也要看老天的意思。”杨永宁一手指天,反驳说。“万一大雾散了,那这些拿来鱼目混珠的草人,恐怕是不住人民大海啊!”
“不过现在的天不还没晴朗吗!”
萧独夫谈得了无兴致,话锋一转:“算了,不聊它了。永宁兄,你还是跟我说说你这秘书吧,我觉得他倒蛮有意思的!”
“他?”
杨永宁有意指出:“他就是前些天把萧总你养的那头老虎制服的武松。”
“原来是他啊!”
萧独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离三,啧啧称赞道:“好,好,年轻人,多亏了你,永宁兄才得以保全,而我也不至于被豢养的老虎连累,到公安局去喝茶。”
离三微微低下头,简练道:“萧总过奖了。”
杨永宁微笑说:“听萧总这么说,那看来是不介意多备一双碗筷啦!”
萧独夫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诶,当然不介意。今晚这饭呐,本来就是我给永宁兄摆的赔罪酒。所以甭说是永宁兄你和你的秘书,哪怕是你把你所有的员工都请来,我萧独夫也二话不说,就把整个酒店包下来款待。”
“萧总,你不介意我带秘书过来蹭吃蹭喝,我就很过意不去了。”杨永宁说。“哪里还能叫萧总破费,宴请我公司里的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萧总,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该上去了。”杨永宁提醒说。“我可是刚下航班就过来了,现在肚子是饿得直叫唤。”
“呦!原来永宁兄还没吃完饭,怠慢了怠慢了。”萧独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等我们入席以后再聊。请,永宁兄,”
杨永宁推辞了一番:“不敢,还是萧总你先请。”
“不,永宁兄是客人,还是你先请。”
“萧总先请。”
“诶,那我们一块进去吧,反正门也够宽敞。”萧独夫霸道地抓住杨永宁的胳膊,拉着他一同进了自动旋转门。
……
金樽阁,包厢里容纳着八人,可八人的座却只有四人坐。
萧独夫坐西朝东,军阀坐北朝南,杨永宁坐东朝西,而离三则坐南朝北。至于其余四人,一个个双手负背,并成一排靠在墙前,浑似军人稍息般端正,一对对眼睛闪着尖锐的光看向他们。
“上菜吧。”
萧独夫一举手,守在包厢外的四个服务员随即端着冷菜、热菜共十二道进屋,在转盘上摆上蟹粉小笼、蟹粉虾仁、蟹膏银皮、雪花蟹斗、蟹粉豆腐、六月黄、甬城咸膏蟹等,但这非全蟹宴的主餐。
“阳澄湖的大闸蟹。”
杨永宁不是什么土包子,他一眼认出第五个服务员端来的四龙金黄体橙的是何物。
“萧总,你费心了,这与分的确是吃蟹的好时候。”杨永宁瞟了眼为他备上特制蟹酱的服务员,点头说。
萧独夫起开坛装的花雕酒说:“别急,永宁兄,主菜还有一道。”
“咦?”
见第六个服务员从外面推着小推车,杨永宁一见推车上的菜,微惊道:“帝王蟹。”
“不错,永宁兄,今晚的蟹宴,主角就是它们俩。”萧独夫喝上一口花雕,砸吧嘴说。“原本我是打算再点些澳洲龙虾、虎鲨鱼翅之类的,但后来觉得这样桌上太乱,就干脆定个蟹的主题。所以除了蟹以外,其余那些杂七杂八、几大洋的海鲜,我统统没叫人备上,只是让厨房给我们预留了十二只帝王蟹、百头大闸蟹。”
“怎么样,永宁兄,你可满意啊?”
“当然。”
杨永宁拾起蟹八件里的剪子,剪掉雌蟹的一条腿,轻咬吮出其中的蟹肉。
“很嫩啊!”
“哎!永宁兄,你这样吃未免太斯文了。”
萧独夫掰下帝王蟹的一条腿,咔的一声将其对半折断,而后一口咬下露出的蟹肉。
“永宁兄,放开肚皮吃,蟹管够。来,你也尝尝小日本的帝王蟹。”
杨永宁敷衍道:“好,萧总,等我吃完手里这只。”
萧独夫把视线移到离三,瞧他照杨永宁有样学样地挑蟹心、蟹肠,不由笑道:“李三,你也放开吃,别这么小家子气。”
“好的,萧总。”
离三憨笑着答应,可行动上,依旧照葫芦画瓢学杨永宁如庖丁解牛般吃着蟹。
“杜月笙讲,人有三碗面最难吃,情面、场面、体面。今晚我也为永宁兄煮了三碗面,我自认为把它煮得不差。当然,我希望永宁兄你能赏我个面子,千万别挑剔我煮的面。”
萧独夫看二人不卖他面子,他放下蟹腿,抓起小推车上的热毛巾擦着手,身体随之后倾靠在椅背上。
“老虎的事,归根结底,是我这个当家人没当好家,没教好他们怎么做人。他的错,一多半要算我头上。对此,我敬永宁兄三碗,全当赔罪。”
萧独夫捧着一碗溢出的花雕一饮而尽,喝完他把空碗置于军阀面前,吩咐道。
“老裘,倒满。”
“萧爷,你身体不好,这酒还是我替您喝吧!”
军阀见萧独夫正要满饮第二碗,他忙举起碗,抢头说:“杨总,老虎这事,其实跟萧爷没关系,是我没管教好人,让他整出幺蛾子。”
“老裘,你起来做什么?没看见我正给永宁兄敬酒吗!”
萧独夫摁住军阀的肩强压他下座,却见军阀硬着腿不坐下,不禁恼怒道:“怎么,刚才永宁兄秘书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规矩吗?坐下!”
军阀手上一哆嗦,捧着的花雕酒洒得湿了桌布一片,但他顾不得擦,而是瞟了瞟在埋头吃蟹的离三,看了看隔岸观火的杨永宁,叫屈道:“萧爷,老虎闯下的祸怎么能让您担!”
萧独夫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低声道:“嘘,老裘,别说话!”
“我用不着你来替我推卸责任,该是我萧独夫担当的,我就得扛起来。否则有福就享,有过就推,那以后我怎么服众啊!”
“这话,萧总说得在理!”
杨少敲下铁锤,重重地将帝王蟹的钳砸碎,接着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说。
“菜刀杀人,却把杀人的错怪到菜刀的头上,将罪莫大焉的人撇得一干二净,实在不合情理!”
“听听,听听永宁兄怎么说的!”
萧独夫瞪得军阀面色难堪,教训说:“难怪老虎敢擅作主张,瞒着我向永宁兄捅刀子,原来根子出在你这个带头的身上。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假如连你都不照我的规矩办事,那那些小崽子谁又会听我的。”
军阀被训斥一通,四十多岁的汉子惭愧地低下头,低声道:“是,萧爷,您说得对。我有过,我没能管住弟兄们。”
“算了,萧总,他也不容易,肯愿意背这口黑锅。”杨永宁拐弯抹角道。
军阀一怒下暴起,冲杨永宁发火道:“你!”
“闭嘴!”
萧独夫强按下他,咧着嘴与杨永宁说:“永宁兄,我们别理他,扫兴!来,我接着把剩下的两碗干了。”
他毫不犹豫地干了两大碗,只见他头不晃、眼不晕,嘴很利索道:“这样,也不知道永宁兄你的气消没消。但照我看,光是蟹宴、敬酒、道歉,勉强算是为永宁兄压压惊,还不足以表示我的歉意。这样吧!”
“老裘,把那件赔罪礼拿出来,给永宁兄看看。”
嘎嘣一声,萧独夫连蟹肠带蟹膏、蟹肉吃进肚里,咀嚼着说:“本来啊,我是打算提留着老虎的脑袋给永宁兄赔礼道歉的,但终归是饭局,把脑袋摆到桌上岂不恶心人!所以,我就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请永宁兄笑纳,希望借它能把我们之间的成年旧账,像这张桌布一样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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