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精简化到金钱论成败,即便你读了十多年的书,是一名大学生,可你什么时候又超过当时我这名钢筋工?“
离三刻意地说出极有可能令赵文斌感到愤怒生气的话语,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伤人的话也许会像一只无形的推手,将徘徊在悬崖峭壁上两难的寻死者,一把推入到深不可测的深渊。
“那都是你踩了狗屎运,居然莫名其妙地让你救了老板的命!”
对于崩溃边缘的赵文斌,即便任何的好话,都可能在绝望中变成恶毒的尖刺,而加上酒精的催化,压抑心底的厌恶与愤怒开始如火山般喷涌而出,无论是真话,或是假话,最终化成的都是无比伤人的话。
“呵呵,别蹬鼻子上脸,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不就是拧钢筋嘛,能挣几个钱,那他吗都是老板赏给你的!”
“哦,是吗?那你知不知道老板承诺的双倍工资,到底我拿了多少?”
见赵文斌摆着O字腿左右摇晃,离三又偷偷地往前进了两三步,二人之间,尚有三四十步的距离,而赵文斌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嗝!多少?”
“二千三。”
离三刻意地增添几分讥笑的语气,“就算没有这双倍,跟你的一千二一比也不过少个一两百,可你想想,你花了十多年读书,花了你父母多少的心血和金钱,结果毕业了才仅仅跟一个钢筋工差不多,或许,等我再拧上个几年,或许从小工变成中工,变成大工,那工钱,就算你呆上4年,也追不上。“
“你放……放屁!”赵文斌满面的通红,气的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踢翻搁置在酒箱前的啤酒瓶。
离三见状,心里一突,但索性赵文斌仅仅晃晃悠悠,并没有一个不留神踩空向后滑落。
“有没有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读了这么久、这么苦的书,到头来跟自己最鄙视的工人一比,结果还不如。”
话虽如此,但离三从内心深处里,并不认同自己的话,毕竟,脑力劳动的的确确能创造出比体力劳动的多倍价值,然而,精致的手艺,勤勉的努力,是能够拉近与一般脑力劳动,换而言之,可以创造出比低级脑力劳动更高的价值。
“有没有更想不通,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单单挣的比你多,而且转行当了司机,竟然可以到钧天地产上班。钧天地产,你学土木的不会不知道土生土长在沪市的这家房地产公司吧!?”
离三现在做的,正是之前阻止马开合干的。然而,眼下的自己,说的做的,却比马开合所谓的“过激”更加的过火,让一旁的马开合都不禁眼角一抽,忧虑地左顾右盼,深怕落人口实。
“钧天地产!”
赵文斌嘴角一抽,羡慕的目光中眨动着嫉妒的眼睛。
“凭什么你总是这么狗屎运,我不服!”他怒吼道。
“不服?有你更不服的,现在我的工资,是你的四倍还要多。”离三淡淡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读的书都喂到狗的身上。”
事实上,离三自己口是心非,他自认为,劳动无论在体力上,或者在智力,都不应该彼此存在歧视链,不管是出卖知识,还是出卖技艺,抑或纯粹的力气,本质都是可贵的劳动,区别只是收益,单纯上只是金钱的衡量而衍生的鄙视假象。
说到底,劳动不可耻,劳动赚的少变成了一种耻辱。
“你,我……我……“
赵文斌只觉心口郁结的一口怒气在胸膛里七蹿八跳,但就是无力由喉咙里化为有力的话语予以回击,而是再次窝囊而又无能地一面跳脚,一面怒吼。
“而且,听说你赌输欠了四十多万?”离三抛出轻飘飘的一句,却是压垮赵文斌最为致命的一根希望稻草。
“闭嘴,闭嘴,闭嘴!”
宣泄之后剩下的十成十的胆怯与悲凉,敏感如他似乎能从面无表情的离三脸上,从他的眼睛里臆想出他对自己的不屑一顾,甚至是漠视轻蔑,仿佛向自己传递着一个无情而又无比真实的讯息——你不行,干脆去死吧。
“我……”
赵文斌扭过头,避开自认为来自离三歧视的目光,心如死灰地看向仅仅一墙之隔的高空,他的双腿,从颤颤巍巍慢慢地挺直,醉醺的眼睛在艰难地开闭间闪烁出一丝苦痛而坚定的光。
“喂!“离三的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
“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站在那边不动,我叫你站着别动!”赵文斌急匆匆地大力一脚踢向空酒瓶。
叮铃,奇臭无比的脚法,仅仅让酒瓶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翻了几个跟斗,根本上不了半空,也蹭不到离三的任何一角。
“看清楚,这是什么?“离三的右手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拿出一张在骄阳下显得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我不用你可怜,老子不稀罕你几个臭钱……“
赵文斌一挥手臂,歇斯底里,“你以为一百块能干什么,你以为老子……老子……“
说着,他双手插兜,使劲而拼了命地想从裤兜里摸索出反击的武器子弹,然而,一手一把的钢镚令他陷入尴尬且疯狂的境地。
“全给你!”他猛然抄起兜里的一把硬币,一角,五角,一块,如暗器般全部地扔向离三,而后头也不回,转身便想彻底地解脱,不用再面对离三的羞辱。
但此时,只闻道:“别急着寻死,有没有胆量堵上几把?”
赌?饱受赌瘾摧残的赵文斌,瞬间两眼放光,如饿狼般回首,望向离三,”你什么意思?“
”像我这样你最讨厌的人,有没有想过真真正正地赢我一把?“离三一面上前,一面蛊惑道。
“赢,赢你?”赵文斌迟疑了片刻,“你想怎么赌!”
“简单,硬币正反猜字花。你不是不服气,不是觉得我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如试试看,看看我们谁的运气高?”
“赌……赌什么?”
“我这里有一万块钱,5局3胜,赢了这钱就全是你的。”离三又从右裤兜里拿出剩余的九十九张大钞,随手在半空甩动了两下,钱的味道,仿佛骨头的美味般,很快扑入赵文斌的鼻间。
“好,我跟你赌!”
赵文斌兴奋道:“不过,老子不跟你赌钱,老子跟你赌命,我输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离三眯着眼,屏气敛息了两三秒,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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