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承棣的声音又在她头上响起，“还请夏小姐回去吧，这么晚了，若是被旁人看到，只怕是要误会了。”

夏姬沉默了一下，承棣亦是如此。

随即，他补充道，“本王可不愿成为……破坏你们感情的人。”

实际上，他所想到的是，夏姬才是那个第一个毁坏感情的人。

不论是她与他的，还是她和承天祈的。

承棣现在甚至看不出，夏姬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究竟有没有对他人付出过真心？

她说自己与承天祈已经没了联系，却又为了他深入漠北，在自己身边找机会寻找遗诏。

她与自己逢场作戏，现在回到京城，却能假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与承天祈重归于好。

夏姬，你是真的没有心吗？

承棣冷不丁地抬头看向夏姬，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只是，与他不同，她看向自己的神态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惹人心疼。

一瞬间，承棣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对夏姬怜悯不已。

可是很快，他的理智又警告自己，决不能产生恻隐之心，否则，会被她欺骗第二次。

她接近自己本来就只是带着目的而已，不要再被她所施舍的，虚假的善意而沉沦了。

承棣握紧双拳，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安抚好自己的心。

“子羿，你恨我也罢，我说过，这都是我应得的。”

就在此时，夏姬忽然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根羽毛，让承棣想要当做她的声音不存在那般轻盈。

但，也正因为像羽毛，所以才让承棣心中像是被雁过留痕一样，轻轻地挠动着内心的柔软之处。

“我现在做的这一切，你或许会觉得我疯了，但我自认为，这是在赎罪。就算你会因此恨我……我也说过，我唯一会恨的，只有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夏姬平静地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坚定。

她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面容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一样，没有波澜。

赎罪？

承棣不解地看着夏姬。

这女人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又逼得他被景泰帝变相的软禁在京城，居然还说她这是在“赎罪”？

听到这样的话语，承棣自然是彻底误会了夏姬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夏小姐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正确？这还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夏姬当然听得出他话语里的嘲讽，只是现在，这些刺耳的声音也并不能让她难过。

因为她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欠了你很多。”

夏姬低声说着，就像是水面上的一串涟漪，在承棣心中泛起微微颤动。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补偿你，让你不会再……”

最后的话，夏姬说不出口。

她知道前一世承棣的结局，只是她不能说，否则，对方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她甚至不能再去想象那个惨痛的结局，仅仅是在闹钟幻想着，哪怕知道这是虚假的，夏姬也会觉得悲痛不已，仿佛一颗心被挖了出来，血淋淋，丢在地上。

“我今天见你，也不是为了向你装可怜，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看看……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知道这些，我也就安心了。”

夏姬说着，抬起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的心情是悲伤的，可是为了朝着承棣露出笑容，她还是皱着眉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

但这样一来，她的笑容却显得比哭还要无助，让人心疼不已。

承棣心头一颤，正要说些什么，夏姬却朝他深深行了个礼。

“谢谢你，总是在我最为难的时候帮助我。”

丢下这句话后，夏姬便转过身，仿佛带着什么决绝的态度，迈步离开了。

承棣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冒出想要追上去的念头。

可是，他的双腿就像是扎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一步。

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直到夏姬的身影消失，承棣才回过神来。

“唉……”

承棣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明明下定过决心，面对她时要收起所有的情绪，不再泛起任何涟漪，可为什么，方才自己的心还是会颤动。

是悲伤吗？是心疼吗？

承棣诘问着自己。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与夏姬打交道了。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能够摄人心魄的东西。

是巫术，是魔咒，是这世上最无法解释，却对他来说是最合情合理的存在。

正因为明白了这点，所以承棣才多次按捺住心中的悸动，让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

甚至，在宫宴之上，他的目光在夏姬身上只敢停留片刻，很快便会移开。

他并非是像夏姬以为的那样对她避而不及，他只是告诫自己，应当理智。

但即便如此，方才的这一番对话，也让承棣彻底打破了理智为他筑起的墙。

长久以来的冷静判断，理智的思考，都在这一刻，被情感的洪水决了堤。

理智说，他应当与夏姬再也不见。

情感却说，他想见他。

而且，分明夏姬做着这样残忍过分的事，可是就在刚才，就在夏姬说她用另一种方式补偿自己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承棣居然信了。

要知道，前一秒他还在嘲笑她口中的赎罪是讽刺，片刻之间，他就相信了。

说到底，也是喜欢作祟。

“……夏姬，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承棣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着，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的逃避，就能让他的头脑清醒一些。

冷静了片刻后，承棣长叹一声，正打算离开，却被地上一个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只手镯。

那手镯就躺在方才夏姬站着的地方，像是她匆匆离去时不小心掉下来的。

不要多管闲事。

承棣的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这样说着。

可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捡起了那只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