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不可思议地翻看着面前的一叠供状,他原本只是为了报复于筠而抓走他的儿子,准备给他安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不料一番刑讯后,于唯铭居然招认了他父亲私通北隋的事实,现在不是北隋了,是私通周朝,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令李元吉欣喜若狂。
他立刻令道:“速去请崔先生来。”
侍卫飞奔而去,李元吉眉头一皱又问道:“这份供状不是屈打成招吧!”
“回禀殿下,绝不是屈打成招,卑职审问了至少几百人,是不是屈打成招卑职很清楚,再说供状里还有长安情报署参军高瑾的名字,是于筠的外侄,这种东西不可能是编出来的。”
“那这个高瑾现在在哪里,他说了没有?”李元吉用手指点着供状问道。
“他说原本是在青云酒肆,他给父亲送过几次信,但自从青云酒肆烧掉后,他也不知道高瑾的去向了,但他父亲于筠应该知道。”
李元吉又仔细看了一遍供状,不由歇斯底里地狞笑起来,“于筠,这次你落在我手中,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时,崔文象快步走了进来,笑道:“这么晚,殿下找我有急事吗?”
“我给先生说个笑话,我们准备栽赃的那座青云酒肆,你猜怎么样,它居然真是长安情报署的耳目之地!”李元吉连声冷笑道。
崔文象一怔,“殿下,真的这么巧吗?”
“你看看这个!”
李元吉将于唯铭的供状递给崔文象,崔文象当然知道于唯铭被抓,抓捕方案还是他一手策划,他仔细看了一遍供状,不由又惊又喜,“殿下,真是阴差阳错!”
“其实我觉得并不奇怪,我知道很多大臣都暗通张铉,以为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但于筠居然是长安情报署参军高瑾的姑父,这才是最大的惊喜,我们可以借这次机会挖出长安情报署这个毒瘤。”
“殿下说得对,这确实是一次良机!”
“那先生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崔文象年纪轻轻便能做到王世充的相国,他确很有才干,也善长谋略,只是他人品卑劣,心狠手毒,谋略基本上都是毒计。
崔文象沉思片刻问钱怀英道:“于家人来过监狱了吗?”
“听说管家来打听过消息了,塞给我手下十两黄金,让关照于唯铭,我手下不敢收,向我汇报了。”
“于筠来过吗?”
“没有,听管家说他似乎不在家。”
崔文象点点头,又对李元吉道:“于筠还没有亲自来救他儿子,说明他还不知情,殿下要火速行动,立刻派人去抄于筠的书房,他的书房内一定藏有张铉的信件,也有长安情报署的线索,我担心于筠一旦得到消息,他就会立刻毁了证据,而且派人去通知长安情报署撤离,倒时拿不定证据,他就会向天子告状,说殿下将他儿子屈打成招。”
崔文象回头又问钱怀英,“我说得没错吧!”
钱怀英有点胆怯地点点头,“那小子很硬气,我已经割了他的耳朵和两根手指,他就是不说,后来我用尖刀挑开他的卵子时,他才终于招认。”
崔文象又对李元吉道:“殿下明白了吗?于筠可是关陇贵族,如果殿下抓不到他的证据,又伤了他的儿子,于筠岂会善罢甘休,关陇贵族也不会答应,殿下只有抢先抓到于筠通敌的证据,关陇贵族才会无话可说。”
李元吉本身就是一个胆大妄为之人,加上有崔文象的毒计辅佐,更加让他肆无忌惮,不计后果,他当即对钱怀英道:“立刻给我点一千士兵,我要亲自去搜于筠的府邸!”
……
夜色中,于筠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他刚刚从陈仓县公干回来,劳累一天,身体已疲惫不堪。
于筠刚下了马车,管家便奔了出来,急声道:“老爷,公子出事了。”
于筠心中一跳,“出了什么事?”
“公子被玄武精卫抓走了。”
于筠的心惊得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一把抓住管家胳膊,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是国子学陆先生派人来通报,但陆先生具体也不知情,家中无人做主,夫人便让小人去打听情况,小人打听到一点消息,公子今天中午和十几名同窗在酒肆喝酒,好像其中一人是周朝奸细,玄武精卫便将所有人抓走了,公子一起被抓。”
于筠可不是这么容易被人糊弄,他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国子学的太学生怎么会是周朝奸细,恐怕这只是抓人的借口,一群太学生中唯一特殊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他们真正目标应该是抓唯铭才对。
于筠又想起青云酒肆事件,李元吉一直沉默,但他又岂会放过自己,他心中着急起来,他来不及进家门,立刻坐回马车令道:“去皇宫,我要去面圣!”
太子不在京城,秦王又去上郡练兵了,现在除了圣上,没有人能救自己的儿子。
于筠的马车刚走了十几名,只听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有无数骑兵奔来,于筠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知道出大事了。
三百名杀气腾腾的骑兵将于筠的马车和十几名家将团团包围,后面又奔来上千名玄武精卫士兵,将于筠的府邸团团包围,这时,李元吉骑马出现在于筠的马车前。
“于筠,我父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父皇,出卖大唐!”李元吉厉声喝问道。
“楚王殿下,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心知肚明吧!我问你,高瑾是何人?”
于筠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一定是他儿子招供了,于筠的眼睛顿时红了,他知道自己儿子外表柔弱,但内心坚强,不知李元吉用了什么残酷的手段才逼迫儿子招供。
于筠心中愤怒异常,手指着李元吉颤声道:“你……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死到临头还顾着儿子,想想你自己吧!”
李元吉冷笑一声,喝令道:“给我搜府!”
钱怀英就等着这道命令,他手一挥,“跟我来!”
数百名玄武精卫士兵冲进了于筠府第,钱怀英目标明确,带着数十名士兵用刀逼迫管家带路,直扑于筠的内书房。
于筠并不担心李元吉会搜到长安情报署的线索,他当然知道和高瑾的联系方式,但并没有留下任何纸面线索,这也是因为青云酒肆被烧毁后,他提高了警惕,不会把任何他和长安情报署有关系的证据留在外面。
这时,于筠猛地想起自己藏在内书房中的一封信,那是当初张铉写给他的亲笔信,他当然舍不得烧掉,便将信珍藏起来。
于筠顿时心中大急,对李元吉厉声道:“速令你的士兵退出来,你忘了武川血誓吗?”
所谓武川血誓就是在大业元年武川府成立之时,十五家关陇贵族核心家族在武川石前滴血盟誓,关陇贵族团结一心,一家有难,其他家族绝不会袖手旁观,参与盟誓的人中也包括李渊本人,武川血誓原本是针对隋帝杨广,虽然杨广杀了不少关陇贵族,但武川血誓并没有被激活。
随着独孤家族和窦氏家族的矛盾激化,关陇贵族内部已经被分化了,武川血誓早已名存实亡,今天于筠在情急之下又将这件事提出,企图让李元吉投鼠忌器。
但李元吉本身就是一个胆大妄为之人,从来就不把关陇贵族放在眼中,更不用说武川血誓早已经名存实亡,而且他又抓到了于筠的把柄,他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退却。
李元吉冷笑道:“看来我们于监令心虚了,我们做个交易吧!如果你肯配合我,让我将长安情报署一网打进,我就放了你儿子,我们的私仇也一笔勾销,如何?”
于筠怎么可能上了他的圈套,他盯着李元吉咬牙切齿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我儿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父亲来向我赔罪也没有用,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元吉脸一沉,“大胆!你胆敢妄提我父皇,想造反吗?”
这时,钱怀英从府中狂奔出来,手中高举一只精美的玉匣,“殿下,我找到了!”
于筠看见了玉匣,他眼睛慢慢闭上,他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的性命恐怕难保了。
李元吉打开玉匣,顿时欣喜若狂,玉匣中的一封信正是张铉写给于筠的亲笔信,他深深盯着于筠狞笑道:“于筠,你上个月拒绝我之时,会想到有今天吗?”
于筠冷冷道:“老夫乃堂堂从三品匠作监令,长平郡公,按照唐制,有罪当由天子发落,轮不到你这种卑劣小人来羞辱我,我现在就去向天子请罪,去皇宫!”
李元吉怎么可能放他走,他给手下使个眼色,百名骑兵挥刀便杀,顿时响起一片惨叫,连同马车夫在内的所有随从全部被杀死,李元吉喝令道:“连同马车一起带去军衙审问!”
于筠大怒,眼睛喷火一般的盯着李元吉,“李元吉,你好狠!”
“等会儿我会让你看看我真正的狠,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让你牢记得罪我的下场,带走!”
数十名骑兵围在马车左右,一名士兵驾着马车向精卫军衙驶去,马车内,于筠痛苦地紧闭着双眼,他想到了自己幼子惨遭的酷刑,不由心如刀绞,他并不畏死,但他却害怕自己熬不住刑招供了情报署的老巢,一旦长安情报署被一网打尽,将来张铉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家族?
罢了,反正都是死,不如舍生取义吧!于筠一想到李元吉即将对自己的侮辱,他心里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长叹一声,“可惜我于筠看不到此贼授首的那一天了。”
他从皮靴里拔出了锋利的匕首,狠狠向自己的心脏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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