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上的两名道人之前在观中前殿演武场练剑,见了急匆匆的长行子,问了几句,马上就下来找叶云生。
这两人一人道号长丰子,与叶云生同辈,排行第十。另一人道号玄正子,排行十二。
两人见叶云生不答,更是气愤,玄正子高声喝问:“叶云生,你既未携剑,因何登山?”
叶云生仍是跟阿雨说话:“观云道长只看了我一眼,便道,‘此子不过学武一年,我那几个弟子,六七年本事学下来,如何比得?以后再说吧。’昱王剑师傅反而逼着他,要我与他座下弟子比剑。”
“爹爹,天上的人又问你啦!”
叶云生头也不抬,压着内息道:“他们明知故问,我又何必回答?”
“师祖昱王剑,是江湖名号吗?”
“是的,叫的人多了,就成了江湖名号。包括师祖,也是这么称呼自己了。”
“那爹爹你呢?”
“我……我是人间无用。”
“人间无用是什么意思?”
叶云生问阿雨:“你知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和观云道长的几个弟子比剑,结果怎样?”
阿雨笑嘻嘻地说道:“肯定是你赢了!”
火龙子与冲霄子也来到百步之内,站在竹海之上,两人在东,而长丰子与玄正子两人在北,由上往下看去,东在叶云生右边靠后,北在叶云生前面靠右。
两边随着叶云生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而犹如绑了两根绳子,分毫不差地跟着向前而去。
只不过叶云生背着阿雨走在山道石阶,四名道人走在竹海云端。
冲霄子提一口真气悠悠然地说道:“都退出江湖七年,为何还要念念不忘江湖中事?叶云生,你不该上小神山!”
火龙子脾气最是暴躁,说道:“在江湖中混不下去而怯懦逃跑之人,还有脸回来见掌门师伯?”
阿雨仰着小脑袋,可脖子都酸了也没有看见竹海上面的人。
她小声说道:“又来了两个,他们是神仙吗?”
叶云生轻声与阿雨说道:“是几个道士,曾经都是爹爹的手下败将,每天都被你爹爹揍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的!”
“哈哈哈哈!”阿雨张大了嘴笑起来。
火龙子“呀呀呀”地喊了起来,拔了剑就要下来竹海找他比斗。
即便没有见着,听了这番动静,也知道上边是怎么回事。
冲霄子一把拉住火龙子,劝道:“四师兄,你怎么又发火了,还真要去跟五师兄杀个你死我活?”
“我就没有看他顺眼过!难道我这个当师兄的,教训他都不行了?”
“那你别拔剑啊,快快,收回去。”
叶云生微微一笑,可笑容很快就变得苦涩起来。
他被这几个同门学艺多年的师兄弟一再相逼,心里早已有了火气。
所以才会跟阿雨说了那句,激得火龙子暴跳如雷。
就如许多年前……
在上清派观中的第二天,莫名其妙地,就被师父推上了场。
只学了一年的剑。
对面站了三名少年,手上是道门练剑所用无刃圆头剑,无论刺砍皆破不开皮肉。
对了,这种剑最早就是上清派的一位剑仙研究出来的,为得与人研习剑术,另有一种名字,叫“长生剑”。
普通长剑是用来护身断生死的,而用长生剑相斗,难有死伤,可得长生……
虽如此说,心里还是发憷呀,以前跟师父对过招,这种无刃圆头剑就跟铁片似的,抽身上那叫一个疼!
若是两者差不多,他也不说什么,对面有三个少年郎一看就十多岁的年纪,他才六岁……这怎么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观云道长叫来了阳山师叔,总归这位一心武学的师叔不甘寂寞,带着一众弟子赶到了。
然后,面对的,就是十多个少年,有比他年纪小的,也有女孩子。
有胖的,有瘦的,有高的,有矮的。
手里都拿着长生剑。
没错,当时只想着,要死在这里了。
但当接过一柄长生剑,从六师妹的手里,啊,那时候六师妹长得像北山的梨花枝,又瘦又黑。
可手里拿住了长生剑,不知道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失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师父得意地笑了,观云道长与阳山师叔俱都失声说了句话。
天人御剑。
当时不知道,后来拜了观云道长之后,他说,圣人读书,看到书里,就如进了书中的世界,不知身外时光流转,天地变化;而练剑之人呢?会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了手中的长剑,连自己的身子都感觉不到了。
在道家以剑入道的境界里,这就是天人御剑。
而要达到这种境界,要么练了一辈子的剑,要么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那时候连败数人,甚至连六师妹这个小女孩,也没有手下留情,几招打飞了她的剑,还惹得她哭了鼻子。
也惹得还是个胖小子的火龙子红着眼,把长生剑当成大刀一样砍过来。
“叶云生!你的剑呢?”
一名道人站在前路上,背上负着一柄古剑,长须随风而动。
“神仙!”阿雨喊道。
叶云生对阿雨说道:“那是大师伯。”
阿雨脆生生地喊道:“大师伯好!”
大师兄灵元子对着阿雨露出微笑,颔首说道:“好,真好!”
一派仙风道骨,丰神俊逸,目光撇到叶云生脸上,瞬间换了神色,冷冰冰地说道:“你没有带,我给你带了。”
灵元子一只手背在身后,这时向着叶云生一甩,一柄长剑像条细蛇,弹动着落到他的面前。
叶云生两指夹住剑身,横剑于身前,一指弹出,将这柄长生剑弹回给灵元子。
“这柄剑,不是我的。”
灵元子将长生剑提了起来,已是捏住了剑诀,寒声说道:“那么,你的剑呢?”
大师兄从第一次被打了个平手,往后就一直不服气,也是整个上清派师兄弟里,最喜欢找来切磋比剑的。
“你未带剑,非江湖中人,也就不是我派中人,还上小神山做什么?嫌伤得师父还不够深?想让他老人家再痛心失望一次吗?”
曾经的时光啊,就这样无法挽回地沉淀在了记忆里。
那些少年时的无忧无虑、春光灿烂的美好画面,都在岁月的长河里,翻滚浮沉,而变得越来越让人心痛与沉重。
怎么忆来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快乐,反而在笑容里,多了许多无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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