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说!”他躲着刀尖,颤着声儿,“我对我那兄弟,最是明白不过,他如今必然在襄阳城中。”
“什么?他在城里?”宁后郎叫了起来,心想我得马上派人四处查找,只要何碎在襄阳,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抓着他!
宁家二房在襄阳经营多年,连水意轩这种上流的门派,都为其马首是瞻。
宁后郎自然有这个信心!
穆芳青却不是他,没有宁家二房的势力可以去运用,她只有手中的钢刀!
“在襄阳何处?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说与你等知晓又有何妨,你们想找他?他其实就在得意坊附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走进来。”
宁后郎冷笑着说道:“他还敢到此?只要他一现身,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何田田也笑了起来,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不咸不淡地说道:“怕是等他走进来的时候,你连这座阁楼都不敢出去!”
穆芳青抖动刀尖,叱道:“费什么话!快说何碎到底在哪里!”
叶云生蹲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道:“若是按照计划,浅浅毒死了我和宁二叔,何碎到这得意坊里来,想带走宁家积存在此地的钱物?”
“按照计划我逃出得意坊,放出暗号,他就会来。”
“这里还有宁家二房的诸多人士,凭他和那几个哥儿,怕是对付不过去吧?”
“所以,等了这半天,我都没有出去,他也不急着进来。”
这话有些难以理解,但穆芳青很快就听明白了,并追问道:“那他还在等什么?”
何田田稍稍地凑到阁楼的窗台边,向外张望了一阵,缩回身子,忍不住喜笑颜开道:“他在等雨来。”
他在等雨来。
这话让穆芳青愣了一愣,认她如何都决计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可同在阁楼中的宁后郎,檀溪三鬼,崔子龙均都变了脸色。
去岁何碎曾使出过一手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绝学。到这一年秋天,消息灵通者不难知晓。宇文清河从北边老山赶来中原,属外来者。穆芳青嫁人归隐世俗之中,对江湖事不再关心,她们两人不知这事,倒并不奇怪。
叶云生侧过身子,看了眼天上的阴云,说道:“这雨,或许不会小。”
何田田直接否认了他的话,“不不,他说过,今天会有一阵雨,小小的,刚刚好……”
“那就等他来。”
“是等雨来。”何田田小心翼翼地纠正。
“他的性子,如何会在雨后过来?”叶云生转身拿了酒壶,对着嘴倾倒。
天上的阴云,不浓,但积聚起来丝毫没有要散去的兆象。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宁后郎与穆芳青一起来到阁楼窗台边上,看着花海中的小径,那儿有个背着一把黑色大伞的年轻男子,牵着一名女子缓步而行。
这男子高高瘦瘦的,穿一身各色布块拼凑起来的花衣裳,衣稍显宽大,在他身上晃荡着,显得滑稽而可笑。
被他牵着的女子一身绛紫色的贞观服,下摆百褶流苏,靠近一边的位置斜斜的大开叉,里面却没有穿裤子,光溜溜的腿便在摇曳的流苏中时而明艳张扬、时而掩落诱惑。
“这就是何碎?那女子是何人?”
见穆芳青问起,宁后郎说道:“他从来都穿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江湖人称‘花衣裳何碎’。后面跟着的女子是他去岁收入账下的女魔头,曾在江湖中为钱杀人,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又号‘千幻电梭’,使起飞梭来凶狠歹毒。”
“怎么看她这般模样,却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叫何家的人给擒住了,如何还做得了人?”
何碎牵着夏芸仙的手,走出了花海,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竟在花海中摘下了许多花瓣,并编成了一串花环,戴在了夏芸仙的头上。可她太过妖艳,这花太素,倒叫她显得不伦不类,颇有些怪异。
何碎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凑过去亲吻。
夏芸仙嘴里并不香,开始会有一股酒味,亲久了就淡了。她最近长喝酒。不知道别的女子是不是也如此,有时候他也会好奇,也想去找几个尝试一下。
可江湖中那么多的事情,又哪里能够分心去做这些?
不提何家那么多亲人深埋地底,隔着厚厚的黄土,依旧像是随时随地都能看着他。就连他自己都害怕,若是出一点纰漏,他那不负责任的死鬼老头子,会不会爬出来再狠狠地抽他一顿。
对许多人来说,江湖上的事情又新鲜又好玩,充满了稀奇古怪的遭遇,偶然能够碰撞出奇迹,获得天大的际遇。
可对他来说,这江湖像一条布满荆棘的荒山野路,稍不留心就要被刺的遍体鳞伤。而更恐怖的是,这条路他还退不回去,不仅退不回去,连停下都做不到……只因在他的身后,有一团深邃阴寒的黑暗,只要他稍有退缩、停歇、犹豫,就要将他吞噬进去。
记得小时候,他喜欢看诗书,喜欢看人跳舞,后来何家败了,他带着几个兄弟,东躲西藏,惶惶不安,再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看诗书,去看人跳舞了。
过了几年,他居然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除了变得时不时吟诗作赋,时不时蹦跳几下,踩着记忆中那些舞女的脚步。
就像现在,他搂着夏芸仙,明明是想等头顶的阴云更浓厚一些,但他既不跟叶云生叙旧,也没有与阁楼中的其他人打招呼。不拿着场面上的礼节来拖延就算了……
反而,吟了一首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首《山居秋暝》是王维十分出名的一首诗,它像一副清新秀丽的山水画卷,又像一首恬静优美的抒情曲调。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何碎方一念完,就双目泪满,流下两行。
这首诗哪里能让人伤心到哭泣?
穆芳青和宁后郎虽然也奇怪万分,却等不及了,两人飞身跃出阁楼,前者出刀,后者挥出三根金线银针。
从速度和距离上,金线银针比穆芳青手中钢刀来得更快。
何碎没管穆芳青,侧身一让,再一退,便将金线银针带了一旁,把穆芳青留给了还站在原地的夏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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