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气势上的变化,也相应的引起了陈桐的应对。
他之前都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可现在却一反常态,双钩一翻两翻,交叉着上下翻转,瞬间就已逼近叶云生的剑圈。
叶云生也将奈落的剑尖上下晃动,不停地在两钩的“锁”外摩擦出一溜儿火星,发出刺耳的兵器搅动碰撞的声响。
两人都站在原地,只以手中兵刃较劲。
相碰十余下,奈落好似有一点神光相随,被赋予了难以言喻的灵性,每每都能从双钩套成的闭环旁掠过。陈桐见还是锁不到叶云生手中长剑,正准备变招,却不料双钩自下翻上去的时候,长剑从中穿过……
之前明明见叶云生长剑晃动,剑尖要往上走,忽然之间就又从下方刺出,其中如何变化的,竟完全看不清楚!
只等剑身大半掠过,陈桐持双钩翻转下去,剑尖已临腹部,不到六寸的余地!
双钩来不及做锁,只能压着钩身,将长剑撇出中宫,至于划伤,那已经顾不得了……
按照陈桐的估计,这一剑能挡开去,但剑入他中宫太深,撇出去的时候,剑势受到影响,会降低一些速度,但剑尖距离他的身子不到六寸,在这个过程中,剑锋势必会划过他的左腰,切出一道一寸许的伤处来。
他用银钩压住了奈落,由于来得匆忙,与之前“虎甩尾”的威势完全不能比较。银钩本是从上往下,自右向左挥动,压到剑上,剑身向前突刺的速度骤减,被钩身架着向一侧荡去。
长剑被压着,被向外架开去,对叶云生来说并不意外。
勾心散人陈桐在江湖中本就少有敌手,在襄阳当属绝顶高手,要是连这一剑都挡不到,那才是意外!
但挡得到,和挡得住,还是有所区别的。
长剑随着银钩一道向外荡去,在陈桐的左腹前,离完全离开左腹还有一段距离。按照之前的预想,这时候剑尖距离他的身子应该还有一寸的空间。
经过这一寸,剑从左腰边缘划过,切开一个伤口,伤不到要害。
可实际上,就在左腹前,本该还有一寸空间的位置。
奈落刺入了他的身子。
银钩忽然一顿。
虽然他强行停住钩身,但还是带着剑锋在自己体内残忍无比地做了一次横割。
叶云生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及时收劲,抽出了剑身。
剑上的内劲并未发作,剑也未有出体贯通,但因为银钩上顺带的内劲与惯性,剑在他的左腹多拉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这种痛苦,常人难以体会!
陈桐满脸冷汗,双手捂着伤处,血从指缝中飙射出来。他躺在了地上,双脚不停地蹬地。
他的同伴,那名腰插两支判官笔的中年男子扑了过来,双掌按住他的胸口,渡气进去。
若只是一个直刺,或者一个横切,以这位同伴的内功修为,足以挡住血流,将伤处以内力包裹,徐徐救治。
但是吹毛断发的奈落先是刺入,再有一小段剑尖在他腹部发生了一次横移,这里面的伤处太大,竟是无法挡住流血。
叶云生早已还剑入鞘,这时一见出血量和陈桐痛苦的反应,立即明白过来——他方才并未想到,只以为是一个刺入的伤口,并不碍事。
他也蹲在了陈桐身旁,同伴看了他一眼,任由他伸掌按住陈桐的双腿。
“明光照神守”乃是吕仙所创的内功心法,说是道家至高宝典亦不为过,在叶云生多年修炼,一朝悟道后更是达到了“无形”的境地。
这股内力从陈桐双腿经脉缓缓而上,很快就接过了他的同伴渡气进去努力守护的伤处。
随着叶云生的内力涌上来,并快速地挡住血流,那名同伴缓缓撤出内力,以防与叶云生的内劲发作起来,在陈桐体内引起气血翻涌。
叶云生与陈桐的比斗已然结束,再看陈桐重伤,叶云生在一旁救治,场边诸人都深觉不宜久留,便纷纷走了。
除了死在不远处的邱刚,坐在廊下又闭上双眼宁息静气的年轻剑客。就剩下陈桐的同伴在场,守着两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约是听得外边消停,好奇出来看一眼的崔子龙,过来给同伴递了一瓶金疮药。
这名同伴看了一眼,却不接过,稍稍掩去脸上的忧心,对崔子龙说道:“多谢好意,我身上带了止血生肉散。”
“万宝楼的止血生肉散?这可是好东西,那为何不给他用?”
“还不到时候。”他沉静地说道,虽没有什么情绪流露,但崔子龙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沉重。
若是里面的创伤不能止住血,外面的口子洒上去再多的止血生肉散也是毫无用处。
“未请教前辈是何方高人?”
“高人哪里谈得上,不过是江湖中一俗客。”他对崔子龙还了一礼,“万宝楼客卿夺命判官曹恒。”
崔子龙吃了一惊,没有想到竟会是他,脱口而出:“曹前辈一手判官笔绝技,威名天下皆知,晚辈可是敬仰得很!”
这曹恒年轻的时候本是江湖浪子,游遍五湖四海,交际广阔。他善使判官笔,拜过不少山野奇人,融合了数种技法,自创判官笔法,名为“逍遥万里山水行”。此法三百余招,精妙绝伦,就以武学一道,在判官笔这一兵器上,可说是开宗立派的人物!
“你与这位是何关系?”曹恒试探了一句。
崔子龙也不隐瞒,说道:“晚辈姓崔,贱名不足挂齿,乃江湖无名小卒,在长安做个小捕快,叶兄是晚辈的世交。”
曹恒心里猜到这人必有不寻常之处,但不好再追问,同时想到昨日还高歌纵酒的邱刚与陈桐,现下一死一伤,他自己偏又发作不得。怪邱刚听了闲人几句闲语,就硬是找来与人比剑?还是怪自己没有阻拦?无论要怪什么,都不能怪到叶云生的头上。
江湖规矩,从来如此。
何况若是有人拿拳头去打树,打折了树便罢了,打折了自己的腕子,难道还要找个斧子来将树砍断了?
跟发疯似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也莫要对我敬仰,我不如这位,若是与他放对,怕是也要躺倒在地上!”
技不如人,有什么好逞强的,只不过丢了性命,总是太过伤悲。希望陈桐能安然无事。
正在这时,叶云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曹恒立马掏出一只玉瓶,拔去塞子,将里面黄色的粉末倒在了陈桐的伤口上。
本来是一道细窄的剑口,在叶云生的内功救治下,竟已闭合住了。
再由着万宝楼最好的伤药止血生肉散覆在其上,没一会儿工夫,就起了一层薄薄的痂。这痂又黄又黑,十分牢固,轻易不会破裂。
曹恒与崔子龙一看这痂结住了,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叶云生仍在渡气,刚刚已被疼晕过去的陈桐这时醒了过来,眨了眨茫然的双眼,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使得什么剑法?”
尽管在渡气之中,开口会消耗更多的内力,叶云生还是换了口气息,慢慢地说道:“无用剑法,第二式,无物不可,心随我行。”
“无物不可,心随我行!”陈桐念叨着,却是没有一丝头绪。
去岁,九难一听这剑式的名字,就能品出其中三味。
但陈桐不是南海悬佛九难,不懂禅宗道法,单凭着字里行间的意味,嚼不出究竟来。
“为何你剑会凭空长了一截,又凭空能再快一些,还有之前又是如何切入的角度?”
“只是解开了束缚。”
这个解释,不仅连陈桐没有听懂,一边的曹恒与崔子龙皆是迷惑。
叶云生见他仍不明白,体内的内息涌动之际,颇有些费力,知道不能再多言。
他注视着陈桐,这是一位可敬的对手,面色发白,双唇颤抖,疼得冷汗直冒,打起摆子,最后撑不住疼晕了过去。可是他醒来的第一句不是别的,竟是问他方才使的剑法。
他又如何能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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