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幼卿双眸幽暗不明, 问道:“皇上的马一向训练有素,怎会突然狂躁?”
庚寅答道:“回督长, 太后已命内廷锦衣卫严查上驷院,如今尚未有结果。”
谢幼卿冷笑:“太后派人去查,这会怕是早将证据清理干净了,从皇上开始练习骑射时,我便叫你们盯着点马场的动静,你们此前可有观察到什么异常之处没?”
庚寅答道:“回督长,今日皇上的马牵出去以后,属下便潜入马厩,从食槽里抓了几把草料带了回来。”
庚寅从怀里取出一只布袋递给谢幼卿。
谢幼卿接过, 用指尖轻轻捻了一下草料,凤眸微敛:“拿下去查验, 看里头是否下了药饵。”
庚寅道:“是。”
谢幼卿沉吟了一会,“京郊的马贼近来越发猖獗, 之前马贼刚过关之时, 我选了辛乙和丁卯去当卧底, 他两如今进展如何?”
壬辰答道:“回督长, 马贼当时正在大肆招揽人手,他们两个身手好,经过比试,已经进了马贼内部, 辛乙在二当家手下当中锋,丁卯在后勤部队运送劫来的赃物和粮草。”
谢幼卿道:“好,让他们继续潜伏,暂时不要有异动。”
壬辰道:“是。”
谢幼卿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身出了暗室, 他刚一出门口,身后的烛灯立马就灭了,这地下室里房间众多,谢幼卿每一回进的房间都是不同的,若非熟稔地图,极有可能出来会转错方向,那就得有好一会儿出不来地下迷宫了,但谢幼卿从未犯过这方面的错误。
谢幼卿回到书房,在书架前略一凝神,然后取下一部兵书,才刚坐在书桌前,门外便已经晃过淡清的身影。
谢幼卿淡声道:“进来!”
淡清轻轻推门而进,呈上弘亲王的密使给他送来的密扎。
谢幼卿不用打开也知道,必然是皇上受伤的消息。
谢幼卿打开只扫了一眼便合上了,用指尖往烛火边轻轻一推,淡清会意,就着烛火,将那封信笺烧成了灰烬。
淡清无声地退了下去。
谢幼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兵书,低着头翻阅着,双眸在橘黄的灯光下炯炯发亮,让人看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看书还是在思索,过了半柱香时间,他忽然起身,来到院子里的一棵雪松下,伸手摘了一枚叶子,回到书房,将它夹到了那本兵书中,合上。
随后,他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淡清闻声进来,谢幼卿拿出一个檀木匣子,将兵书放入匣子内,他眼皮未抬,只吩咐道:“将这本书送到弘亲王府,交给弘亲王。”
淡清接过匣子,应声道:“是。”缓缓退了出去。
当夜,夜色静寂,湉园书房里的银烛直烧到三更天才灭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晨曦透过灰蒙蒙的云层,照射在湉园的青瓦和鸱吻上,倒也颇有一种天枢重宅的气势,街衢上还是一片寡静,只有偶尔几辆朱顶的官轿悄无声息地走过。
谢幼卿正抬腿从东花园的角门出来,便感觉有丝不对,他眼角的余光往旁边掠过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眼睛笑成个弯儿的娇嫩面孔。
沈蕴如手中提着一个雕漆小食盒,站在角门门口,见谢幼卿走出来,晨曦的薄光打在他的面颊上,清透如玉,她顿时展露甜美笑颜,“早呀,谢哥哥!”
谢幼卿充耳不闻,径直往停在门口的坐骑走去,沈蕴如赶紧趋前几步走了过来,却让身旁的淡清伸手拦住了。
沈蕴如呈上手中的小食盒,说道:“谢哥哥,这是我从境泽酒楼给你带的杏仁茶,央烦孙以安大厨亲手做的,这杏仁是用小石磨慢慢手磨出来的,特别香醇,你要不要尝尝?”
谢幼卿正欲上马,闻言微微一顿,他倏地回头,然后长手一探,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小小的食盒里,用瓷碗盛着一碗雪白如琼浆的杏仁汤,还氤氲地冒着香气,他的目光在上面停了一会,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
谢幼卿将盒子盖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微一哂,“你以为,谢某会吃你送来的东西?”
沈蕴如瞅了他几眼,很快便咂摸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差不多等于说,你以为,我还会在同样的坑里栽第二次?
沈蕴如端正神色,举起左手,做出一个发誓的动作,“我、我以人头保证,这杏仁茶绝对没有问题,何况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只有报恩之心岂会有害人之意呢?”
谢幼卿跨上马,懒得再看她一眼,冷冷地嗤了一句:“你的人头值几个钱,别自作多情了!”说罢一弯腰,夹紧马腹,那马便嗖地一下顺着街跑远了。
沈蕴如今早五更天就爬起来了,辛辛苦苦找孙以安大厨做的杏仁茶,冒着砭骨的寒风站在门口等他出来,谁知他一点都不领情,还呛她,她气得胸口滋滋地冒烟,哼声道:“不喝就算了!我自己喝了。”
沈蕴如揭起食盒的盖子,端起杏仁茶,一口气喝干了,喝完还拍了拍胸口,打了个饱嗝。
她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谢幼卿绝尘而去的方向,龇了龇漂亮的糯米银牙,“过两天我还来,你能奈我何?”
淡清转身回去的时候听到沈蕴如的嘀咕,不免回头多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轻轻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回去了。
花糕和几个家丁都藏身在对街的小巷子里,花糕探出头来,远远地观察着小姐在湉园的动静,看见小姐又吃了憋,花糕可心疼了,小姐向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哪里这般低声下气过,这谢二公子,真不识好歹。
谢幼卿骑马不过半柱香便进了东华门,按照惯例,谢幼卿的马在外廷的隆宗门前便停下了,然后昂然往上书房的方向而去。
谢幼卿方步入上书房,自鸣钟便当当地打了七下,此时方卯七时,若是平日,小皇上早坐在书案前一边温习昨日的功课一边等他来讲新书了,如今书案前空荡荡的,倒是小皇上的总管太监高玉英早候在一边,见他进来,忙向他说明了皇上马场受伤的消息,还宣了小皇上的口谕,请他到万寿宫东暖阁一趟。
小皇帝想见他,说明对他已经颇为信任和依赖了,何况谢幼卿也想亲自探知皇帝的伤势到底如何。
高玉英拂尘一扬,“请谢詹事跟咱家来吧。”
谢幼卿漆眸炯炯一亮,“有劳公公了,微臣也心系皇上伤势。”
不想谢幼卿与高玉英方走出上书房,前头便来了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夏东海。
夏东海生得高胖,他这一来,仿佛把日头都挡住了,光暗了几度,一双眉眼瞧人的时候,总有种阴阴的感觉,他看了看高玉英,又看了看谢幼卿,问道:“高公公,您这是领着谢詹事上哪儿去?”
高玉英笑了笑道:“咱家这是奉皇上之命,领谢詹事到万寿宫去。”
夏东海道:“哦,咱家赶来上书房,正是通知谢詹事,万寿宫你不必去了,太后刚陪着皇上服下药,皇上已经睡下了,不宜再见臣工,太后还有一道口谕,皇上手伤未痊愈期间,谢詹事每日在上书房写一篇《孝经》课稿交给皇上自习,另,今日辰九时到宏德殿议事。”
“是。”谢幼卿微微低首,长长的睫影覆落下来,让人瞧不见他眼里的神色。
夏东海嘴角嗪了一丝冷笑,视线又在他们面上微微停了一停,才转身而去。
高玉英望着夏东海的背影,眼神里闪过几丝复杂。
谢幼卿前脚刚踏回上书房,后脚与谢幼卿一同为皇上讲学的三位老师傅便进来了,他们都是出身翰林的内阁大学士,陈师傅和李师傅是已退归林下,由先帝特诏复起为小皇帝授课的,而许师傅则是有名的儒学家,时任礼部尚书。
三位老师傅进来还未跟谢幼卿打声招呼,却都让高玉英叫住,传了皇上的口谕回去休假了。三个老师傅虽露出担忧的神色,却也只能捋着花白的胡子回去了。
小皇上的书桌在正北边面南,而谢幼卿的书桌则在左边面西的位置,谢幼卿在他平日的书桌前坐下,很快便有上书房的随侍太监过来研墨铺纸。
谢幼卿不动声色,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上书房里的人,多是太后派来监视小皇帝的耳目,今儿开始,便是来监视他了。
等谢幼卿在书案前下笔如飞地写完《孝经》的讲课稿,便已经过了辰八时了。他将课稿交给高玉英,便去了宏德殿。
宏德殿是小皇帝听政的地方,正中设一张紫檀御案,因是隆冬,御座上铺着明黄缎的貂皮坐褥。御座之后,则另设一座八扇可折叠的明黄色纱屏,纱屏后又有一座,那便是许太后坐的位置。
殿内两侧各置了金丝熏炉,里头烧着红彤彤的银骨炭,烘得殿内温煦如春。
殿上的御座空荡荡的,只有御座后的纱屏中映着许太后雍容华贵的身影。
殿内早已经到了一众议事大臣,弘亲王,首辅尚任位列太后左右侧。看这场面,今日的会议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
谢幼卿入内,躬身俯首道:“微臣恭请太后圣安。”
纱帘内没有答话,许太后透过明黄纱屏冷冷地看着谢幼卿的脊背,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要交给你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鹅这个时候已经在长开很漂亮了,但是从鹅子的视角里体现不出来,因为他真的挺清冷禁欲的,不会被美色所迷,鹅子视角下女主的长相描写很少,在一起了才会有。
这篇文,我是自割腿肉产粮,鹅子女鹅我都很爱他们,我慢慢写,有耐心的读者可以慢慢看,会认真写完,不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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