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杀了他!”
祝容再次逼迫, 他已经把所有的道理都说尽了,就看纪墨是否能够做到了。
纪墨依旧犹豫不决,他是不想要杀这样的无辜之人的, 祝容的眼神都冷了:“连一个乞丐都不敢杀,你要怎么复仇?!”
他像是无法忍受纪墨的软弱。
却不知道,其实纪墨也是杀过人的, 真正论起来, 不算多,却也绝对不少了。
杀人,杀死一个无辜之人, 对纪墨来说,更多的是对原则的挑战,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引发什么心理问题。
但祝容怕的,显然是后者,觉得纪墨是因为性格或者心理问题这才没有办法对一个乞丐下杀手。
“师父, 别人不可以吗?找那些死刑犯练习, 可以吗?我能够保证, 对那些人,我绝对不会手软。”
纪墨再次询问, 这一次, 声音仿佛也都被祝容的气势压下。
“死刑犯?”祝容的声音都带着嘲讽, “你要跟官府说你可以通过乐声取代刽子手的职责吗?”
那样就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差别了。
心乐,一度被视为邪魔之乐。
演奏心乐的人, 也到处喊打喊杀。
这种状况, 认真说起来, 还是要怪祝容的。
从山上搬下来之后, 日常接触的人就多了, 纪墨借口好奇什么大案要案之类的玄奇事情,便听一些人说过。
有关心乐的案子,真正说起来,还是三四十年前的那个时候最为轰动,算得上是轰动全国的大案了。
传说中已经没有了关于祝容这个人的名字,只说是某妖人,凭借邪魔之乐控制他人,以此牟利,同时犯下若干杀人案,因被杀者部分很有权势,且不在一处,这个案子的传说也就越来越广,很多人都将其妖魔化了,连那杀人的方法都好似鬼杀人似的,充满了传奇色彩。
可要说具体的,又没有人能够说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被杀,只能说是妖人恶行,完全不讲道理的恶行。
这样的名声听起来就不好,纪墨不知道祝容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听得很不舒服,还曾想过要帮那故事之中的妖人说话,可他又实在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也不好张口。
后来回到家中,他还询问过关于这件案子的始末,祝容当时只是讽刺一笑:“不过是心生恶念罢了。”
具体如何,他再没说过。
反正自那件案子之后,心乐也成为官府必须围剿的妖人配备,在官府面前暴露这个,简直是找死。
“不,我是说,我可以找那些该死的人,让他们体验一下不同的死法。”
纪墨已经接过了祝容递来的匕首,抓着匕首,冰冷的匕首被他捏得仿佛在发热,看着祝容,那一张满是疤痕的丑脸这时候严肃起来,像是也多了几分令人恐怖的威严。
祝容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低语:“那是官府的……”
一个人是否该死,全看官府的判决。
可,官府的判决真的公正吗?
他们说的死刑犯就是真的死刑犯吗?
纪墨那明显越俎代庖,替天行道的叛逆说法,祝容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等到想明白了,不由缓和了眼神,能够有这样的想法,纪墨这个弟子就不是胆小如鼠的那种。
“所以,还是不杀?”
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乞丐,乞丐还躺在那里呼呼大睡,仿佛什么都毫无所觉。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不杀”而找借口。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纪墨的某些本意,本来要生气的要愤怒的,可说了这么长时间,再听到纪墨这样的说法,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他不对,他显然比自己大胆,即便是最后自己报仇的时候,祝容都没想过完全不理会官府的想法。
他对官府的敬畏是来自本能一般的,像是对朝廷的敬畏化为了更具体的方面,可现在……
祝容想要夸纪墨的胆大像他,却又觉得连一个乞丐都“不敢”杀,实在是称不上大胆。
天色渐渐暗了,他们要赶在天黑下来之前回到镇子上,没有时间在外面耽误了。
“我只杀仇人,恶人,该杀之人,无辜之人的鲜血,不应该沾染我的双手。”
纪墨依旧坚持。
他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换乞丐的性命,所以,如果祝容一定要逼迫他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那么他的原则也只会落空,他会选择保全自己的性命,但,那是不得已的情况下,若是可以,他希望两全。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你所愿。”
祝容这样说着,忽然捏住纪墨的手臂,压着他,匕首向前,一划,乞丐的鲜血还是热的,红的……
纪墨怔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他真的没想到明明祝容都已经快要同意了,却还是……
他对祝容已经很了解了,刚才明明敏锐察觉到他不会再逼着自己动手杀人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要说不是自己杀的,确实是祝容拿捏着他的手臂做出来的,但——
“第一次杀人,这样是正常的,习惯就好了。”
祝容见到纪墨发怔,以为他嘴上说得厉害,其实还是无法面对这样的情况,多说了一句,让他学会适应。
“想要报仇,就要学会杀人,哪怕你到时候不用亲自动手,却也要习惯。”
祝容的表述不是很清楚,但他的意思是明白的,是要让纪墨学会适应,适应杀人带来的心理上的转变。
“是,我知道了。”
纪墨的声音有些低落,却还是应了下来,人已经死了,为这个发生争执就没什么必要了。
这一年,纪墨把匕首递还给祝容,让他再给自己脸上加一刀的时候,他闭上眼等待,祝容却半天没有动静,他等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看,发现祝容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以后都不必了,你的脸上,也没什么地方能多加一刀了。”
除了靠近耳侧的那一小条地方,面颊额头,连鼻梁上,都被疤痕横越过几次,乍一看,已经全是层叠的疤痕,有些经年的疤痕颜色淡一些,还有一些这是近几年的,颜色会深一些,也就是一般人不会仔细看,否则,看着那深浅不一的疤痕,就能够发现这并不是自然的疤痕。
不过,一般人也没什么人仔细看,会深究别人脸上的疤痕是如何留下来的。
容貌毁到这个样子,就是以后用上祛疤的好药,也未必能够恢复完好的容颜,如此,多一刀少一刀,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了。
“诶?好。”
纪墨高兴应下,倒不是为了疤痕的事情,能够少一些伤痛,同样少一些被感染的风险,总是好的。
镇子上过年的气氛挺浓郁的,却也只浓郁在家里,外面多少还是有些冷清,尤其是大雪积起来之后,很多人都有点儿忧心忡忡。
穷人家的房子没有多么坚固,万一被雪压塌了,那可不是单单损失财产的事情了,还有可能一不小心要了命。
除了这样的危机之外,天冷的时候,烧炭也容易发生意外。
纪墨为此,特意制作了铁皮炉子,连了个木质的排烟管道出去,安全性增加了,取暖的效果也更好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衣服放到炉子旁边儿,不必直接挨上,就在附近就可以了,等到天亮的时候拿过来穿起来,暖融融的,真的是不必羽绒服逊色。
说到羽绒服这样的利器,纪墨是想过要自己制作的,但那些鹅绒鸭绒的,委实不太好收集,古代少有人大规模养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家养上那么几只,不是为了吃蛋就是为了吃肉,拔下来的羽毛,可能还能做成鸡毛掸子,可那些风一吹就飞的细绒,就没有多少人收集了。
纪墨还想过挨家挨户地去买,可这种东西,多少钱买合适呢?给得少了,人家懒得费那个劲儿,给得多了,自己好像一个冤大头。
也就是李寡妇比较配合纪墨的想法,愿意帮纪墨留意一下,几年时间满满积攒下来,才有了一个麻袋洗干净也晾晒干净的绒毛。
到了衣裳的裁剪制作上,纪墨又把事情交托给了李寡妇,把那一麻袋的羽绒分成了两份,一份给祝容做个坎肩,一份留给李寡妇,让她做个半臂短袄。
过年的时候,李寡妇把给祝容的那个坎肩送来了,纪墨一看就知道,其实里面的羽绒只多不少,看着就厚实,全是李寡妇的心意。
祝容却只念纪墨的这份孝心,纪墨怀疑,自这一年开始免了那一刀,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了。
天长日久,就是颗石头心,也该被熔成水了。
纪墨私下里又给李寡妇帮了些忙,把自家做的炭分过去不少,他本来做得就多,考虑着要给李寡妇还人情,有充足的余量,这也无需经过祝容的同意,他把木炭装筐,给李寡妇挑过去就是了,连那铁皮炉子,也专门给李寡妇家安好了,告诉她一些使用要点,又得了对方制作的过年用的各种零嘴儿,她像是把纪墨当小孩子一样,总是给准备那些带糖的点心给他。
纪墨推拒不过,只能在之后再用别的还礼,一来二去的,倒也把关系加深了很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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