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跟在莫秉中身边儿, 看他一步步操作整个过程,选取合适的油,把控好浸泡的时间和温度, 这方面温度还真是被纪墨忽略的一项,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小诀窍,合适的油温能够让时间在木料表面模糊界限, 加速浸润的效果。
如果要通俗地理解, 就是煎炸时候食物自然变色的原理就是了, 当然, 这里不需要那样高的温度。
等到再取出来, 还要进行擦洗阴干, 之后便是重新打磨, 最后一步契合之前的三分之二,查看是否还留存过多缝隙,需要用木粉填补,填补之后, 可以再次进行打磨, 如此就修复完成了。
还没有看到成品,纪墨已经对此抱有期待了。
莫秉中把那三分之一木梳放到工作室的一角阴干,纪墨小尾巴一样跟着, 有些好奇地问:“若是爹爹来修复, 也会这样做吗?”
“后面这些方法都一样, 前面嘛,我会做得更简单一点儿。”
莫秉中接下来就拿出小工具, 在废木料上表演怎样打孔, 整个过程其实比纪墨所想更简单, 不需要做什么契合的榫卯结构, 只要在需要连接的两个断面上打孔就可以了,一边儿两个孔,总共四个,牙签粗细,再拿出两根契合的木钉一边儿一个分别插、入其中,如同门栓一样。合拢时,凸出来的木钉头正好可以插、入对面的小孔中,这样简单的拼接之后就是用胶了。
胶和木粉的配合使用,再加上打磨抛光的增补,最后的成品几乎看不出来是被修复过的,同纪墨所想的这种复杂修复方式一样,所有的接口都在里面,外面看不太出来。
听完莫秉中的方法,看到他打出来的那个灵巧的小孔,纪墨总觉得小孔之中若有一个嘲笑在那里看着他,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啊,反手在自己脑门上一拍,这样简单的方法他想不到,非要用榫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就能够体现自己的技艺吗?
若是做不好,以莫秉中的修复方法来说,若是不能够完成第一个层次,退到第二层次还可以继续做,不过就是用木粉把那个小孔堵上罢了,若是利用得好,说不定也会如同焦尾一样有名。
而纪墨的方法,若是这般再不能修复,后续的第二个层次和第三个层次就不用想了,几乎没有退一步的可能,如同不成功就成仁的背水一战,实在是过于莽撞了些。
这种莽撞可以说是对自己的技艺有信心,但实际上,果然还是有几分炫技吧。
纪墨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这里面的思路走偏显示出他的心态有些飘了,因为已经会了那么多技艺,又碰上这种大综合,似乎能把以前所学用上一些的技艺,就难免有所自矜,觉得自己在某方面的技艺不弱于人,尽情展示的同时也忘了什么才是根本。
见到纪墨低着小脑袋,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莫秉中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修复是需要省工省料的。”
这一行业的利润,刨除那些宛若造假一样的高昂利润,真正值得赚取的利益并不高。
瓷碗破碎,选择修复,有可能是因为此为爱物,不忍见它破损,有可能只是因为没钱买更好的,不得不修修补补继续使用。
前者可能会出高价,后者,大部分的后者,若是能买好的新的,谁又会去用修补后的旧物呢?
其中的价值就很难赚取了。
若是每一样修复都如此精心细致,恐怕最后的结果就是修复师在传出名声之前先饿死了。
从这一点上来讲,很多修复师选择从事造假,也不能说是没有原因。
纪墨不知道莫秉中这一句话中的深意到底如何,只觉得这一个“省”发人深省啊!
以他们的家底,的确是要省着来的,修复所用的各样材料,若是总接这一类修复的活儿也罢了,长久用下来,浪费不算严重,但若是如莫秉中这般不时跨越类别来修复,所耗费的就大了些,一些配料,便如浸木梳的油,本身价值就不便宜,浸泡过后就没用了,岂不是浪费?
再要修复木器,利用上这些油,又未必还是这样的情况了,哪里有个定数,如此,修复师的成本估算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些东西。
再有瓷粉木粉之类,若是能够自己研磨,花些时间总还算是便宜,但若是要购买,不说渠道难找与否,就说量上,除非是高价少量,否则就要大量低价,两种选择,怎样都看不出来哪里占便宜了。
买的多用不上都是浪费,买的少价格高也是肉疼。这种跟钱沾边儿的问题也足够困扰的了。
贫寒人家,是培养不出一个修复师的。
这条学习之路上所耗费的资源就能够让一个贫寒人家直接富裕起来。
富贵人家,又没必要培养一个修复师。
他们有的是好东西能够浪费,不需要修补什么,坏了再买新的就是了,也没必要让自家子弟投入到这种严格来说还是“工”字头的行业上去,平白掉了档次的感觉。
怪道后世修复师越来越少呐,传承不易啊!
【主线任务:修复师。】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22/100)】
木梳完成的那日,涨幅略喜人,怎么说也是纪墨亲手做完的,后面的上色步骤算是看着莫秉中完成的,也是学习了。
摩挲着做好之后都看不出拼接痕迹的木梳,纪墨的成就感上来了,又对新的任务跃跃欲试,满脸都写着“我还想做”的话,让莫秉中看得好笑,喜欢是隐藏不住。
莫秉中也真的给了他几个木器修复的活儿,纪墨接过来看了看,都是有所侧重的,一方面是考虑到了他的年龄还小,拿捏不准太多的东西,力量上的欠缺,一方面是偏重于某方面的考较。
比如说缝隙的弥平,这就涉及到木粉和胶的使用,还有打磨的手段了,再有雕花的拼接,这就是雕刻方面的技艺要求了,让碎裂的花重新拼凑完整,重现那镂空的花纹。也有几个实用的上色方法供纪墨参考使用,怎样做出好似包浆那样的光泽感,除了浸油之外,也有打蜡的做法。
相较于油的价值,这蜡又贵了一层,可见修复师的学习是有多耗费钱财。
纪墨知道这些资源来之不易,只看他们现在还居无定所,一天三顿饭,两顿都是粥或菜汤,就知道家底几何了。
为了能够尽量减少配料的损耗,纪墨每次做什么之前,都会在头脑之中揣摩再三,确定这个方法可行,这才会进行现实中的实践操作,其中偶尔也会有些差错,却都是可以改正的那种,一次不好,下一次就精进了,也能看出进步来,算是积累经验了。
纪墨是从木器类开始上手修复的,直到两年后,对各种木器的处理了然于心,什么干裂脆皮之类都能轻松修复之后,莫秉中才让他接触瓷器类。相较于瓷器类,木器就软多了,从软到硬,手感首先就需要适应一番。再有瓷器易碎,跟木器的坚韧又不同,所需工具也更硬了些,再有水磨法等多种方法以供使用。
瓷器类比木器,多了些脆弱感,修复时也愈发要小心那年代久远的缝隙难以供工具摧残,稍稍有所触动就会有瓷粉下落,单纯内部的瓷粉倒也没什么,关键还有外部的,瓷器多有花纹釉色,瓷粉剥落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造成表面的花纹釉色受损,花纹可上色,重新描绘,相差仿佛,釉色就难以完全模仿了。
尤其是古瓷,年代已久,很容易就会破损,其壁极薄,也没有打钉的可能,只能是用胶来弥补。
虫胶,树胶和鱼胶是最常用的三种胶,偶尔也会两三混合,按照一定的比例调和之后再做使用。
总的来说还是那几个步骤,清洗、补缺、打磨、打底、上色、上釉、做旧。其中上釉这一步需要用到的还是一种调和胶,若干种材料混合之后发生反应,之后再做使用。
纪墨觉得这其中发生的是化学反应,也就是说这种胶已经不是天然材质了,犹如涂料,在瓷器表面涂上一层,自带柔光。
“瓷器修复之时,要做到色分五彩。”颜色深浅过度,不能平铺过去,必要有其层次感,修复的好与坏,有的时候就是修复师的问心之旅。
很多外人看不到那表面光鲜之□□现的技艺功底,多一步少一步,细一点儿粗一点儿,他们都看不出来,唯有修复师自己知道。
修复师的省工省料可是多方面的,若是价钱少,瓷器修复上,青花一朵俗艳,用还能用,就是缺少一些艺术美感,若是价钱多,那青花便可高洁难攀,若在万丈崖上,难得亵玩。
这里面的差别,省得就是“色”,少一笔就少了一个层次少了某种立体感,让整体失色,而又不能说没有被修复好,毕竟功用犹在,外表完好,花纹图案无一所缺。
便是买家想要找茬都没有合适的理由,因为修复得不如原来好看就不买账?笑话,若是修复过后的比新的更好,又何必那么多人去买新的?
修复本来就是一种补救的手段,但救回救不回,还要看修复师愿意省多少了。这就成了良心买卖,而大部分人,都没什么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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