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见到何二的时候, 他拿来的是两条裙子,一看就是年轻娘子才会穿的鲜艳颜色,鹅黄湖蓝, 打开包袱的时候, 裙子上反射的阳光好似流动的明艳,颇为炫目。
“我好容易才得了这两条,这次的价钱要高一些。”
何二的目的明确, 就是为了钱。
颜色是好颜色, 虽然裙子像是被利器划开了一样已经不能穿了,但色彩的确没有损失, 应该是没下过水的,用来洗颜料的话,也比较容易。
纪墨点点头:“是比上次的好些,是… …”
他的话没有问完, 透着点儿暗示的疑猜。
何二的眉梢都要跃动起来, 那样子,充斥着卖弄的味道, 顺着纪墨的话头就往下说了, “是那老太太的儿媳, 哈哈,你没想到吧,那个娘子,平日里可贤惠了, 哪里想到真是把人给贤惠到家了。”
邻里邻居,隔壁就算再怎么想要遮掩, 这一场大戏到底还是没能瞒了他们, 被拖出城外的年轻娘子, 连带着她的儿子,那个奸夫的儿子,唯一遗憾的是奸夫没能捉个现行,现有的证据虽然也足够让人猜测,却因为对方的身份,有那么点儿不好办。
商人不打算再追究了,昨日夜里就拿那一对儿母子祭在了老母亲的墓前,顺势就离开这里了,反正这边儿的房子老旧,没了钱就是个空壳子。
“… …外头还有好大家业,不定娶了几个,哪里会在这边儿耽误。”何二说得凉薄。
这是商人的通性,娶了一个在家伺候老娘,外头行商的地方可以再娶一个,时下可称之为“二娘子”,也是“两头大”的意思,若是再有第三个常去的行商地方,可以再来个“三娘子”,齐头并进的,反正商人家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离得远,古代的女子也不可能千里追夫什么的,知道了也只当自己才是正室,钱财到手,儿女在身边,旁的也不管那么多了。
“一走三四年不见个影子,肯定是外头有家了,不定多亲热呐,也难怪他娘子勾人,好好的年轻娘子就那么空着,肯定受不住啊!”
何二搓着下巴,眼中略有淫邪之光闪过,还带着点儿可惜,“若是早知道… …”
年轻力壮却没钱娶媳妇的小伙子,可不正需要这样一个知冷知热还不用自己负责养的娘子吗?
关键是,不要钱啊!
那些楼里的姑娘,一个个可都是吸金兽,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可是玩不起的。
纪墨已经跑了神儿,想起上次见到的一抹水红色,原来不是错觉啊,那种内衬,本身也证明了某些事情啊!
这场大戏的具体经过,随着商人的离去也算是告终,城外老太太墓前的两个尸体也被发现了,知道那母子两人是被商人所害的不少,流言沸沸扬扬,然而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人去官老爷面前下跪诉冤,也没谁非要追办商人杀人的责任,事情竟是就这么过去了。
哦,也不算过去,说是有盗墓的觉得那新坟的棺材气派,指不定里面有什么东西,结果挖开看了,差点儿没被吓死,没被坟墓附近身首异处曝尸三天的腐烂尸体吓死,竟是差点儿被棺材里不带半丝臭味儿的纸人吓死。
纸人啊,不是真人,不是尸体,而是躺在棺材里、轻飘飘的纸人!
月光下,红漆棺木之中,惨白的脸上带着瘆人的笑容,脸颊上的两团红色,像是喝足了血方才有的好脸色,乌黑而大的眼睛睁着,直勾勾看过来的样… …
明明哪里都不像人,丑极了,难看极了,但在那一霎那,还是把人吓得浑身一激灵,抖得筛糠一样。
两个盗墓贼,鬼叫着在那里叩头拜了又拜,连棺材都没合拢,匆匆跑了,后头传言出来,还有好事者专门去看了看,的确是纸人,还一看就是棺材铺掌柜的手艺。
看习惯了纪墨做的纸人,再看这种纸人,真不知道当年怎么还觉得不错。
有人心思灵巧,问那棺材铺掌柜:“你可有一阵儿不做纸人了,还记得这最后的纸人卖给谁了吗?”
“老喽,不记事儿了,这哪儿能记得?”
棺材铺掌柜把账本丢开手,也不怕人看,他不识字儿,本子上记载的圈圈叉叉,还真是未必有谁能够看懂。
尤其他那个本子,是制作纸钱的草纸用线扎成的,就地取材之下,也着实让人忌讳,不愿意去碰的。
又不是官府查案,当事人又早走了不关注这个了,也没谁能逼问掌柜的说实话,看热闹的人走了还在说“怪道那天觉得棺材轻呐,还以为是老太太都瘦脱了形没剩多少了,哪里想到… …”
“这可真是怪瘆人的,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可惜了那孩子了,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亲爹是谁。”
些许几声飘过,人渐渐远了,半是看热闹半是来交事儿的纪墨这时候才走上前,把上次纸人的价钱跟对方结算完毕,忽而问:“我看您这记性好得很。”
价钱记得分毫不差的,哪家拖了账都记得清楚,怎么可能记不得最后一个纸人卖给了谁,大概是那人也没想到,竟然会有纪墨这号人横空杀出来,否则,棺材铺掌柜之后再做那么些纸人,恐怕还真是不太会记得。
掌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头记的都是钱,其他的都记不住。”
敷衍都懒得认真,还真是… …纪墨笑了一下,他也就是好奇,还真没别的意思,在古代距离案子这么近的情况还真是少有。
“跟您打听个事儿,您知道那娘子家中有人没有,怎么就这样一直扔在外头不管呢?”
头三天是没人敢碰,这种横死的据说都是厉鬼,古人又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些人家真的就会很绝情,出了事儿撇清什么的也正常,避过头几天的热火时候,等人不关注了,悄悄葬了才是正理。
纪墨取竹子的路就在那附近,那是他新找到的小路,顺着那一片当做坟场的地头走,来回的路程都能短一些,就是免不了夏日阴风,多少有几分瘆人。
来回看了几天,也有些不忍,却又不好胡乱伸手,若是这时候出手被当做奸夫了,真有那等要过来兴师问罪的闲人,他那点儿家当,恐怕都不够一通砸的。
“管什么管,那就是个拐子卖来的,当时被那老太太买了,还说命好呐,那老太太,年轻时候就是个爽利人,从来不磋磨人的,可惜,看走眼了啊!”
棺材铺掌柜无限喟叹地说着。
纪墨听着他的口吻,看着他的年龄,想着那老太太的年龄,合理猜测也许年轻的时候他们两个可能相识,并且掌柜的还有些心思,为什么最后没成,原因可就多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对方为了养儿子也是辛苦。
“不是没找到人吗?都说是那儿子带走了假死的娘。”
纪墨随口说着,这等事情带着桃色纠纷,又有纸人代尸的传奇色彩,才几天,就被人搬上了戏台子,唱得恶俗,多表演奸事,有点儿登不上大舞台的色,然而看得人多,传唱度竟然也上去了。
热搜第一,当之无愧。
“假死不假死我不知道,但她儿子要是有这份孝心,我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凳子!”
棺材铺掌柜说得信誓旦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气,显然这其中有什么关于“不孝子”的说头,然而纪墨再追问,他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了,还把人往外头打发。
纪墨不肯走,追着问那家孩子的生辰八字,他这个口才一开,掌柜就不推他了,眯着眼睛看他:“你这是要做死人衣啊!”
纸人又有说法是魂衣,顾名思义,给魂魄套个衣裳,让他们能够在世间再次行走,说是这样说,见是没见过,但死人衣,跟魂衣,还是能够意会的。
纪墨愣了一下点头:“您也知道这个!”
他的口气有点儿惊奇,他是见过棺材铺掌柜的那糙手艺的,看起来就像是乡下把式,哪里想到知道的还不少。
“嗐,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是不会做罢了。”自甩手了扎纸人的活儿,棺材铺掌柜愈发不端着了,直接说,“我倒是能告诉你,我还真知道这个,那时候还送了礼的… …有个死人衣也好,不至于落魄… …不过你可得答应我,过后给那孩子收敛了,算是积个阴德。”
“行,你不说我也要帮着收敛一下的。”用了人家的生辰八字还不给收敛,听起来就不够意思。
纪墨答应得爽快,得了生辰八字,也不耽搁,当天夜里就准备去收敛,碰到那坟头黑影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对方也吓了一跳的样子,在他过来前跑走了,愈发跟个鬼似的。纪墨看出来是个人没去追,想着怕是盗墓的看场地呐,总有那等不专业的盗墓贼瞅着新坟就想下铲子。
结果走到近前一看,愣了一下,那女子的尸体已经被埋了大半,孩子就在她旁边儿,被规整过了,头和身子放在一起,上面还遮了些草叶子之类的才填的土,虽还简薄,却也有个精心的样子了。
本来要过来埋孩子,顺便埋他母亲的纪墨见了,拿出随身带来装了短木把的铲子,一下一下地铲着土往上填埋,直到彻底埋进去了,这才直起腰来,看着邻居那个重新被土填上的老太太的坟墓,又是一叹,是好是歹,且让这一对儿婆媳两个地下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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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是一个完整的言情故事,因苦难歪了心性的女子,和千里追踪而来的竹马哥哥,旧情复燃又有各种矛盾,竹马哥哥想要把人带走,人却舍不得富贵不肯走等一系列故事之后的悲剧结果,更悲剧的是,那个儿子真的是商人的。
很想说医生并不有耐心的,语速快还简短,再次被打发回来了,好在给了药,吃一个礼拜看结果吧!好了就不用再去了。去了两次,回回都跟打仗一样,处处着急,真不想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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