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今年四十几岁,大腹便便、体态肥硕,一张圆圆的胖脸笑起来让人感到格外和善。
不过三十几年前他可不是这般模样,那时的他骨瘦如柴,跟随着家人躲避战乱从扶风郡老家流亡到了益州。经过这些年在蜀中扎根打拼,褚承和父母终于积下了不小的家业,并成功地在成都城内开了一家酒楼。虽说两个兄长、两个姐妹因逃难而早夭,父母也在十几年前相继去世,褚家现在人丁单薄,但只要守着这座茗烟楼也可以将家业传承下去了。
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只是褚承却知道自从成为曹魏校事后,这种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就已成为了自己的奢望,褚承倚在柜台后不禁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记得那是建安十八年,也是刘备入蜀后的第三年,两位汉室宗亲为争夺益州主人的位置还在激战,一时间蜀中战火纷飞、杀戮不休。那时起,被战争影响了生意的褚承对仁义播于海内的刘备没有了好感,但他更厌恶暗弱无能、纵容豪强的刘璋,因此他对那位统治自己家乡的曹丞相产生了期盼,希望曹丞相最好派兵来将二刘都扫灭,如此一来自己一家也能有机会再回到扶风老家。
正当他对北地枭雄曹操产生莫名的好感时,曹操见刘备开始攻取益州,就派出大量的细作来到蜀中探听消息。曹军的校事们为了发展成员,就将目光投向了褚承这些草根的北地百姓。经过一番拉拢诱惑,褚承背着家人加入了曹军的校事府,从那时起褚承家的这座茗烟楼就成为了曹军的一个联络点。
回想十年的细作生涯,褚承也不知当时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只是就算有了懊悔之意,要想下船已是不可能之事了。
“店家,还有没有雅间?”一声询问将褚承从回忆扯回了现实。
“还有,小人这就带客人过去。”褚承见来了客人赶紧从柜台出来迎客,他店里的伙计并不多,故而有时也需要他这个店主亲自招呼。
带着这位带着斗笠的客人来到了二楼墙角处的雅间,将门外挂着的牌子翻至有客勿扰的那面,随即又关紧了房门。进门后,褚承并未出声招呼客人落座,而是往左侧墙壁上一处按去,只见一个小门露了出来,褚承当先钻了进去。这客人见状也不惊讶,一言不发地跟着进了小门,这里面竟有个夹室。
褚承将墙上的油灯一转,小门又自己关上了。夹室并不大,刚好摆下一张两尺见方的矮桌,矮桌旁放着两个草垫子。两人跪坐在草垫上,那客人取下了斗笠放在一旁,露出了一脸的络腮胡子。
褚承见此轻轻地笑道:“兄长今日的妆扮倒是差点骗过了小弟,要不是看见了你右大拇指上的扳指,某还真不敢认你。”
“哈哈,白日相见,普不改头换面的彻底点,也不敢来此见你啊。”
原来来人正是王普,昨日他和夏侯月谈过之后,今天就来这联络点向上面汇报情况,而褚承正是王普的上线,既负责传送王普的探报,也负责向王普传达上峰的命令。
“闲话少叙,你今日来此有何重要的消息?”褚承急切地问道。
王普道:“夏侯月已同意归顺大魏加入我等。”
“哦?这可是个好消息啊。”褚承喜道:“如今夏侯月的重要程度更大,她愿意为我等做事不仅仅能够掌握那批军械物资,更关键地是日后要探听西蜀的消息就容易多了。”
“此女可是真心?”褚承高兴完后,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王普回道:“应是真的。这女子从小就心思颇重,以前刘备他们的势力蒸蒸日上,此女不愿下水倒也说得过去。可如今大汉已亡,西蜀国势又衰败不堪,她为了重振夏侯家,自然会抱紧我们魏国这条大腿。更何况我用心兰的死吓唬了她一番,如此一来她因害怕不得不加入我们。”
心兰不是被那朱八见色起意而杀死的吗,怎么王普还能用此吓唬夏侯月?褚承不解,好奇地询问了其中的缘由。王普笑道:“我将心兰说成是我们因她办事不力而将其处决的,因此我对夏侯月说上面对她久不归顺已经很是恼怒和不耐烦了,这一次死的是心兰,下一次可能就会不计后果地将她也杀死。听完我的威胁,她也不敢拿揭发我当筹码了,自是乖乖地答应了我等的要求。”
褚承万万想不到王普能借心兰之死做出此等文章,由衷地赞道:“高,实在是高,小弟佩服。”王普谦道:“某也是急中生智罢了。唉,只是可怜了心兰这孩子,没死于王事,反而死于意外,以后大事得成可要好生补偿其家人啊。”
“这是自然。夏侯月既然答应,下一步王兄有何想法?”
王普冷笑道:“自是按照青雀的计策行事。哼,只不过夏侯月这个丫头还怕我等过河拆桥,非要给她个名分,她才答应交出玉佩。”
褚承道:“哈哈,这个好说,我还怕她不跳上我们的大船呢。待我向青雀禀报后,就给她个名分和保障。只是对她的使用还得一步一步的来,只有完全能信任她,才可让她接触到机密的事务。”
王普颔首应道:“这个自然,某会按照规矩行事的。”
“好了,进来不久了,该是出去点菜吃饭了。”
王普拿上斗笠,笑道:“哈哈,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这儿吃白食的。”褚承见他打趣自己,冷哼一声:“你这老货,我这是酒肆自然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今晚的成都不仅冷得渗人,夜色还重,街上的行人大都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杨清也是如此,不过此时他坐在马车中,抱着一个铜制暖炉,倒是不觉得寒冷。
他自是没钱购买马车和配置车夫、护卫的,这些都是公家配给他的。这些时日他又是献清茶、又是献农具的,立下的功劳很是不小。诸葛亮不好给他升官,见他住在少城,上值路途颇远,故而赏他一辆马车充作代步之用,又命门下督马忠拨出十名亲随护卫保护他的安全。
其实杨清倒是想要些真金白银的,马车虽好可他总不能将其卖了吧,况且他狭隘地猜测,诸葛亮给他一辆马车该不会是想让他早些去丞相府上值而又晚些下值吧?要知道入仕后,杨清大多时候都是按点上值下值的,而丞相府的其他官吏在诸葛亮的影响下多是早至晚归的,颇有后世零零七的风采。
丞相他该不会也想让自己如此吧,杨清在心中吐槽不已,此时车外的周兴敲了敲车窗:“主簿,您家到了。”
周兴就是上次随他去都安堰的护卫,那次羌人从后山悬崖偷袭,杨清的佩剑青渊正是借给此人使用,从而一举扭转了战局。这次选派护卫,杨清就从马忠那里将周兴要了过来充作他的护卫头领。其实他还想要沈达的,不过马忠以沈达军职不低给拒绝了,令他颇为失望。幸好周兴也是是个保护人的好人选,此人刀法纯熟、心思缜密,有他护卫杨清放心很多。
“既然到家了,你就和其余的兄弟早些回去歇息吧。”本来护卫们都应该住在他家里随时保护的,但他这个小院哪里住得下啊,因此周兴他们就在不远处也找了小院租了下来,每夜轮流留三个人在此值守,一旦有事,杨清也可随时呼救。
杨清回到正堂歇了一会儿,就听屋外有人在敲门,两下重的过后是两下轻的,最后又是两下重的,这是他和夏侯月约定的暗号。这个小院与夏侯府的主宅本有道小门相通,只是以前为了外租就被封了起来,自从定下卧底之计后,为了便于隐秘见面,这道门就被偷偷地打开了,当然从外表上看起来还是被封堵住的。
“你来了。”杨清打开门将夏侯月放了进来。昨夜杨清并未回家住,故而夏侯月今日先与韩冲取得了联系,并让韩冲通知他今夜回来相商。
杨清给夏侯月倒了杯热茶,轻松地说道:“事情我已听韩校尉讲了,娘子做的很好,王普那厮已经中计,后面只要按照我们三人定下的策略行事即可。”
“只是......王普那厮想利用奴家......在郎君身上套取机密消息,到时恐怕会......”夏侯月支支吾吾地说道,声音愈到后面声音愈小。
杨清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只见她雪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一张俏脸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娇艳,一时之间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咳咳。”
一声咳嗽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急忙收敛心神、正襟危坐,在心中对自己暗骂了一声。他自是清楚夏侯月适才为何有些支吾,韩冲都已跟讲过了,王普他们竟然定下了个美人计,当时韩冲的表情就很古怪,一副了然的样子,惹得他尴尬不已。没想到回到家中,经夏侯月亲口说出,气氛更加尴尬。
杨清赶紧转移话头:“这个好说,清配合就是。只是接下来娘子就要深入虎穴面对豺狼一般的敌人,我实在有些担心。”
“杨郎君放心,奴家会万事小心的,况且有你和韩校尉的支持,我就更加不惧危险了。”说到潜伏到王普身边,夏侯月一改刚才的窘态,脸上浮现出刚强之色。
杨清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已不能回头,唯有全力应对了,幸好敌人目前并未发觉中计,韩冲卫敏他们又是久经谍海之辈,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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