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呼啸,大雪翻飞。
宁远的一声噗笑,惹得百官回头看去,面色冰冷,眼神更是宛如吃人一般。
宁远却仿佛没看见似的,也缩了缩脖子。
朱厚照见状,心间存疑,小声道:“老宁,你为何无故发笑啊?”
宁远打哆嗦:“因为,冷啊?”
“冷?”
“是啊!”
宁远点头:“因为冷,故而作笑,此为冷——笑——话。”
朱厚照略微一琢磨,仿佛学到新东西似的,问道:“笑出来,便不冷了吗?”
宁远想了想:“大抵可以稍微缓解些许吧。”
朱厚照了然,挺胸抬头,酝酿片刻,张大嘴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底气长足的笑声在殿前徐徐扩散开来,本已回头过去的百官又缓缓扭头,皆是眼珠子瞪得老大,愕然中又带着气愤。
朝会最为严肃而庄重,君臣礼仪规格最高,朱厚照突然发笑,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除了百官,巡卫的禁军也都瞠目结舌。
太子殿下,疯了吗?
无端端的,竟是这般狂笑。
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朱厚照根本没理会众人,完全沉浸在大笑之中。
笑着笑着有些笑不出了,他仍不作罢,扯着嘴巴,仰着脖子尽力的干笑着。
足足过了片刻,他已是口干舌燥,再看向宁远,意外而欣喜。
“呀,老宁,你还别说,大笑起来,也就是这冷笑话,还真能御寒,神了,哈哈,本宫学到了。”朱厚照激动说道。
“嗯嗯,笑一笑总是好的。”宁远随口应和。
哪里是大笑御寒,而是大笑之时,身体震颤,血液加快流淌,自然就会暖和几分。
这时,便见朱厚照兴冲冲的走到百官跟前,得意道:“各位大人,这天也忒冷了,快笑一笑吧,宁千户可是说了,大笑能御寒,此为冷笑话也!”
文武百官,一个个斜瞥,快速扭头过去,半点不想搭理朱厚照。
朱厚照以为百官不信他,心有不甘,来到刘健跟前,雀跃道:“刘公,您站立多时,早已身体透寒了吧,快来试试大笑一场吧,特别有效,真的。”
他满眼的天真无邪。
刘健不动如老道,严声道:“殿下莫要胡闹。”
朱厚照又转头看向谢迁、李东阳:“两位师傅试试吧,真的有效啊,李公您看,您的双腿都打抖了,还有谢公,您脸色都冻僵了,呀……更僵了,您可别端着了,试试吧,算本宫求您了可好?”
李东阳、谢迁二人忙先后斜侧头躲避。
朱厚照见了,只好一声长叹,百无聊赖的走回宁远跟前。
“老宁,诸位大人不信本宫啊,哎,本宫都亲自试过了,他们还不信,真是……”
说着,眉目一顿:“跟本宫与父皇说蓟州无事,父皇也同样不信,简直一模一样,哎……”
宁远也平和下来,道:“会有信那一天的,那一天,很近,很近的。”
朱厚照又抄起了袖子,佝偻着身子,喃喃似的道:“谁又能想到,这大明脊梁骨的软硬,竟是系与本宫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身上呢?”
宁远没说话。
朱厚照又笑了笑:“当然,也有老宁你的功劳,虽说不如本宫吧,却也不小。”
宁远也笑了。
不多时,弘治皇帝驾临,早朝开始。
宁远与朱厚照跟在百官后面有序进去,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最后面。
朝拜之后,弘治皇帝开口第一句话,并未询问政事,反而阴沉着脸,四处扫视。
“太子与宁远何在,滚到前面来。”弘治皇帝寒声道。
后面,宁远二人快步上前,向后面看了看,又挪步站在了一侧。
弘治皇帝扫了一眼,却是没理会二人,沉声道:“朵颜使臣来贡,朕本应立即召见,奈何政务繁忙,这才耽误了。”
说着,叹了口气,道:“宣朵颜使臣吧。”
当即有太监传声。
很快,一道褴褛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正是帖木儿。
帖木儿鼻青脸肿,灰头土脸,一脚向前迈,一脚则在后面拖着,换脚之时拖着的脚快速点地,又忙换上另一只脚,像个活脱脱的跛子。
来到御下,帖木儿噗通跪地,声音颤抖:“臣,帖木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百官望着模样凄惨的帖木儿,惊愤交加。
这可是使臣啊!
有明以来,任何一个使臣,不说光鲜亮丽吧,着装也应大方得体。
可这帖木儿……实在是没眼看啊!
尤其是那一身破烂的衣服,哪里是使臣,分明就是街上的叫花子。
旋即,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转而望向侧方。
哪里,站着导致帖木儿如此凄惨景象的始作俑者。
众人眼中冒着怒火。
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内阁那边,皆是下令释放帖木儿等人。
可结果呢?
太子殿下跟宁远跑去诏狱,虽说也放了帖木儿等人,可在释放之前,却是将帖木儿等人暴打一番,且把所有人都打晕了,鼻口流血。
此等丧心病狂行径,简直就是跟朝廷公然作对!
弘治皇帝也暗瞪了宁远二人一眼,扭头过去,正色道:“卿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快平身。”
帖木儿仍旧扣地:“臣为大明、为陛下尽忠,甘之如饴,此番,臣带了一千只羊,想来已经到城外了,臣谨以此礼,恭祝大明盛世永昌、陛下万万岁。”
群臣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这话听起来漂亮,可却也暗示着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赏赐!
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使臣来朝贡,岂能不赏?
换做往常,自是有固定的赏赐规格,赏金赏银、布匹、茶叶等数量不等。
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
帖木儿虽未明说蓟州的问题,可其意思以呼之欲出,大家又不是傻子,自也心照不宣。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卿家有心了,朵颜三卫为大明,劳苦功高,朕岂有不赏之理,此番,便赏银千两、绸缎布料两万匹、茶叶三万斤,卿以为如何?”
折算下来,已是将近三万两银子。
这等赏赐,岂止是超规格啊,再多一些,说是赔款都不为过了。
可听了这话,帖木儿非但不接受、感恩,反而又是一头扣地:“吾皇万岁,朵颜将士、百姓生活疾苦,万请陛下多赏赐些啊。”
弘治皇帝面色沉了沉:“卿家以为多少合适呢?”
“臣不敢奢求太多。”
帖木儿果决道:“只请陛下赏布料五万匹、茶叶十万斤、生铁十万斤!”
嘶!
刹那间,百官倒抽凉气。
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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