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间,气氛紧张急了。
非是刘员外被吓的瑟瑟发抖,其余人见了也是心底生寒。
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宁大人,可能要杀人立威了。
那刘员外买了地,只是未曾到官府交割,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这位宁大人却是打着欺瞒君王的幌子,要砍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宁大人,这……是不是有些严重了。”有人小心开口。
宁远斜瞥:“严重?怎地,你也跟这刘员外一样,买地未到官府交割?你可知这是死罪?”
然后,本准备替刘员外求情的人,都纷纷闭嘴了。
没办法,这帽子太大了,谁也受不起。
宁远见众人被镇住,转而看向地面上的刘员外:“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这……”
刘员外被吓都不会哭了,神色僵硬。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他若是认了这死罪,可就是真真的死路一条了。
可若不认罪……剑还架在脖子上呢,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不会抹下去。
莫看这宁大人照顾百姓们,十分的宽厚仁慈,但,能在朝堂之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哪个又是简单之辈?
在这生死危机的一刻,他忽的灵机一动,急忙开口:“宁大人,草民有罪,草民偷税漏税了,草民愿意认罚!”
宁远眉目一顿。
好家伙,挺上道啊!
他正愁着怎么处置这些私藏土地之人呢,枕头就来了。
原因很简单,对于不法之人,如极力反抗,那该杀就得杀。
但……也不能全部都杀了啊,那样极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若一个都不杀,就如当下这刘员外,犯了事,大庭广众的查了出来,怎么办?
按照律法处置,那基本就等于没有,便只得放过这刘员外。
左右两难。
然后这刘员外给出了一个极好的解决办法。
补税!
单单补税哪能成啊,还得加上罚款。
银子这不就来了?
丈量土地这些大量人工的消耗,不就有了?
“哼,简直玩笑!”
他故作愤怒道:“你要知道,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的,本官当下没时间处置你,来人,把这刘员外压下去,言严行看管,晚些时候本官再审!”
然后,刘员外就被带了下去。
丈量继续,不过一个时辰,又查出十多个买地未到官府交割的乡绅,照例给压了下去。
跟着宁远蹙起眉头。
不对劲啊,查了这么久,竟还没发现一例真正私藏土地之人。
难道山西这边私藏土地并不严重?
不可能啊!
他很清楚,私藏土地一事,山西不是最严重的,但数量绝对不会少。
怎么就查不出来呢?
“有问题,本公子就不信了,地在这里摆着,跑也不掉,挨着查过去,绝对能查出问题的!”
宁远按捺着,继续带头丈量。
终于,在中午时分,查出了一片有问题的地。
“这地是谁的?”宁远直接问。
那持着鱼鳞册的数院学子翻找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大人,这上面没有啊。”
“好,很好。”
宁远哼笑出来,看向诸多前来认地的百姓:“你们可知道这块地是谁的啊?”
却是无人作声。
或者说无人敢说话。
宁远见了,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无人指认,就说明这块地是私藏土地!
“很好啊,很好,王文素,这块地先记着,咱们继续丈量。”宁远吩咐。
丈量继续。
令人惊骇的是,接下来的数片地,皆无人指认,核算下来,足有五万亩!
这么一大片地,有人在耕种,却无人来认!
宁远都气笑了:“看,都给本官好好看看,这片地,一眼望不到边,却是无主之地,乔大人,乔燃,乔知县,你来告诉本官,你这父母官是怎么当的?”
“大人……”
乔燃吓的直哆嗦。
这位宁大人,手段十分不简单,刚开始丈量土地就抓了十多个乡绅,显然要铁血到底。
而现在,这把火烧到他的头上了。
“大人。”
乔燃脸色煞白,凑前几分,低声道:“这片地咱……惹不起,干系甚大,您知道,咱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有些事只能装作没看见。”
宁远心里门清。
在这蔚县的背后,有着一尊大佛。
以乔燃的身份,惹不起,装作没看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放着这么大一片地,数万亩,你视而不见,乔燃,你这父母官就是这么当的?这是严重的渎职!”宁远严厉的斥责。
乔燃低着头,却是不敢言语。
没办法,这位宁大人明显就是不讲情面,公事公办,诉苦也没用啊。
继续丈量,又揪出了一批未曾到官府交割之人,直接给抓了。
眼看着天色逐渐暗黑下来,宁远也疲乏了,准备休息,可就在末了,又查出了一片地,无人认领。
宁远大手一挥:“查,继续查!”
而后又查出了一大片地,足有七万亩!
前前后后,核算下来,总私藏的地,足有十二万亩!
这蔚县的账面上总共耕种的田地才二十五万亩,一日之间,竟是查出了十二万亩的私藏地,将近一半了!
“真是触目惊心啊。”宁远冷笑着。
他有种预感,这一次他亲自带人丈量土地,可能比先前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可怕。
晚些时候,知县乔燃找了过来。
他十分焦急:“宁大人,下官以为,最好还是将那些乡绅给放了,再不放,麻烦可就大啦,现在,那些乡绅的家人可都向京城那边托关系呢。”
宁远瞥了一眼:“你在教本官做事?”
乔燃脸皮抽了抽,低声道:“大人,下官这是为您好啊,您一天就抓了二十多个乡绅,再查下去,朝廷都得炸锅,遭百官参奏。”
“哦。”宁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事实上,他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影响,一日抓了这么多乡绅,再查下去,怕不是要将整个蔚县的乡绅都给抓起来。
这些人的背后,多多少少都跟朝廷百官那边有些牵连,都给抓起来,百官怕不是要集体喷他。
很麻烦。
但……不能轻易给放了。
这还只是丈量土地啊,不狠狠的立威,接下来的摊丁入亩怎么施行?
他果决道:“本官自有考量,你无需多言,倒是你自己,小心着些,别被本官查出什么来。”
大明的地方官没多少是干净的,很多都会勾结乡绅,鱼肉百姓。
而乔燃闻言,额头之上顿时浮现冷汗。
他顿了顿道:“大人……下官若是主动上交脏银,能否保住一命?”
宁远:“……”
窝巢。
还有惊喜!
他只是这么随便诈一诈,就给诈出来了?
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他扫了一眼,沉声道:“你……贪墨多少银两啊。”
乔燃战战兢兢,比出了一只手。
“五万两?”宁远皱眉。
“不不不,是五百两……大人,这是县城啊,下官想贪多也没那个门路啊。”乔燃差点下跪了。
“怎地,你还想拿的更多?”宁远喝问。
噗通。
乔燃直接跪了:“冤枉啊大人,下官不是想拿的更多,就是说一个意思,况且这些银子下官不拿都不行啊,别人硬望在手里送,咱不收,这知县的位子就不稳。”
宁远会意。
在这封建时代,讲求人情世故。
乔燃一个知县,看似是地方的父母官,可在一些乡绅眼里,怕不是跟跪着要饭的差不多,更别说在这后面还有一尊大佛罩着呢。
在这个背景下,送你银子你不收?那是不给面子啊!
他顿了顿,问道:“到底是谁送你的银子?”
乔燃一哆嗦:“是……刘员外等几个员外,一起送的。”
宁远笑了。
他看的很清楚,这乔燃在回答的时候,眼神明显躲闪,若说这回答没猫腻,王八都不信。
“行了,你也无需害怕,本官都懂。”
宁远随口道:“回去吧,牢狱里面那些乡绅看好了,没有本官准许,不许放任何一个。”
乔燃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又疑惑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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