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飞叹道:“栽在‘追命财神’手上,在下无话可说。”顿了顿,又问道:“只是在下实在想不通,自己刚才明明已经得手,先生又怎会安然无恙?阁下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唐天磊傲然道:“从前有位前辈高人曾言道:‘暗器本也是诸般正道兵器之一,只因宵小之辈喜欢在上面喂上剧毒,方才让旁人瞧得低了。’”见张凌飞欲言又止,唐天磊冷哼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唐门不就常在暗器上喂毒么?’”
张凌飞言不由衷地说道:“在下不敢。”
唐天磊冷冷道:“唐门门规森严,门下弟子虽可在暗器上喂毒,但却决不可用见血封喉,无药可救的剧毒伤人,更不可随意伤害没有武功之人!若在平日里,仅凭你用喂过断肠草这等无解之毒伤人,唐某便会取你性命!”
饶是张凌飞悍不畏死,看到追命财神声色俱厉的样子后,也不由为之色变。
见其面有惧色,唐天磊心中怒火稍息,解释道:“方才你用漫天花雨手法对我二人出手时,我已用长袍挡去大半,剩下的那几枚毒镖唐某如若都接不住,怕是也不会活到今日。”说着负起双手,续道:“唐某身上那几枚毒镖,不过是后来布在衣衫上的罢了。”
长袍从飞起到落下,不过是电光火石间所发生的事,唐天磊竟能在这瞬息间将毒镖逐一接住再装作中招……想到这里,张凌飞不由面如土色,叹道:“先生如此神技,张某拜服,不过若要我卖主求荣,却是万万不能。”
陆天行冷冷道:“但愿进了镇抚司大牢后,张千户还能做到不变初衷。”
“你们听说了吗?白府命案的真凶已被缉拿,好像还是个锦衣卫百户。”“甚么百户?衙门贴出的告示上分明写着,是千户张凌飞。”“竟然是自己人干的,不知是为了甚么?”“嘿嘿,锦衣卫的事,是你我这样的人所能看明白得么?”“小声些,若是让巡街的捕快听到,可有你好受的……”
还不到一日功夫,京城大街小巷上的百姓们,便都在热议着白府灭门案真凶归案之事,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扼腕唏嘘,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则忧心忡忡。
青衣男子此时眉头紧锁,面色焦虑,已没有了平日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从容气度,沉声问道:“甚么时候的事?”
府中管家连忙躬身答道:“回禀大人,张千户在午时前后,被押进了北镇抚司大牢。”
青衣男子闻言,眉头不禁皱的更深了,手中薄如蝉翼的精瓷茶杯不觉间已被其捏碎,瓷片划破了他保养得当的手掌,可他却丝毫不觉,只是沉吟道:“北镇抚司大牢,竟然下了诏狱……”鲜血顺着瓷片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场面甚是可怖。
管家只好硬着头皮提醒道:“老爷,您的手……”
青衣男子这才有所察觉,掏出手帕拭去鲜血,叹道:“进了那里,我怕凌飞撑不住啊。”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即诏狱,主要是指九卿、郡守一级的二千石高官有罪,需要皇帝下诏书才能系狱的案子。诏狱在明朝就是鬼门关的代名词,因为其不受三法司管辖,只由锦衣卫负责,所有的抓捕、审讯、行刑都由锦衣卫实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皆无权过问。
诏狱的刑罚也是‘精益求精’,内设十八种刑具,对应着十八种酷刑,有拶指、剥皮、切舌、断脊、堕指、刺心等等,但最残酷的莫过于刷洗、灌毒和站枷。
刷洗就是将犯人**衣服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的身上,然后趁热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白骨为止。
灌毒则是给人犯灌一次毒药,待其毒发后喂一次解药,犯人好些后再灌另一种毒药,然后再喂解药,如此反复,目的是让犯人尝遍了死亡的恐怖与痛苦。
站枷也是一门刑讯逼供的利器:带枷锁之人必须站立,不准坐卧,枷锁的重量超过常人体重,最重的能达到三百余斤,若不招供,则会被活活累死。
正因如此,官员们都视之为人间炼狱,他们宁愿接受三法司审理,也不愿进诏狱,以至于有些官员看到锦衣卫上门拿人,就吓得浑身瘫软,神志不清。
师爷试探着问道:“老爷,要不要遣人将张千户救出来?”
青衣男子缓缓摇了摇头,道:“北镇抚司大牢防备森严,就是把咱们的人都调集起来,怕是也难以攻入。”
师爷颔首道:“老爷说的是,可时候若是耽搁得久了,张千户怕是在里边难以支撑。”
青衣男子攥紧了双拳,手上的伤口随之迸裂,叹道:“看来这次,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甚么?张凌飞死了!”朱由检和陆天行异口同声的叫道。朱由检惊怒之际,更是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围棋散落在地。
前来报信的小旗,慌忙哆哆嗦嗦的应道:“是。”
北镇抚司大牢,锦衣卫北镇府使常剑雄早已恭候在外,见朱由检等人前来,赶忙上前见礼。
朱由检面色阴沉地摆了摆手,道:“免了。”紧接着便问道:“人犯是怎么死的?”
常剑雄轻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国之储君信王,曾严令交代过要好生看管的朝廷钦犯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常剑雄如何不惊,怎能不惧?当下只得苦着脸答道:“回禀王爷,人犯,是自尽而亡。”
朱由检皱眉道:“自尽?怎会自尽?”
常剑雄道:“人犯多半是熬不住酷刑,因此畏罪自尽……”
“胡言乱语!”朱由检挥手将其打断,怒道:“本王昨日亲自审讯,这厮受了两种酷刑后依然面不改色,只是不招,这样的人又怎会突然间畏罪自尽!”
常剑雄慌忙躬身道:“王爷所言甚是,下官一时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朱由检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气氛立时变得极为沉重。
陆天行解围道:“常大人,您可否着人领在下看看案发现场?”
常剑雄赶忙应道:“自然可以,事情一出,下官便已命人将现场保护起来,公子这边请。”
陆天行拱手道:“有劳大人了。”
于是常剑雄当先引路,朱由检等人则尾随在后。
狱卒的值房后面,有两条走廊,左边一条关押的犯人罪行稍轻,右边的则是关押重犯乃至死囚的所在。
拐进右边的走廊后,陆天行便闻到了一种古怪的味道,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腥味。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侧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由于这里常年不见天日,因此空气都是浑浊的。一个正常人待上片刻恐怕也会感到不适,而关在这里的人,却很难再出去了。
陆天行忽然察觉到:原来此处不只有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走廊的尽头有座精铁所铸的牢房,正是关押张凌飞的所在,此时有四名狱卒正守候在牢外,见朱由检等人前来,赶忙跪地行礼。
待几人起身后,常剑雄道:“打开牢门。”
牢头赶忙打开了一道锁,常剑雄则取出钥匙,上前打开了第二道锁,牢门方才缓缓打开。
见其如此谨慎,朱由检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当先走了进去。
只见张凌飞倒在地上,额头已被血所染红,青石墙上血迹斑斑,地上洒满了鲜血,显是撞墙自尽。
朱由检皱眉道:“果然是自尽而亡。”
由于此前从未仔细查看过死尸,陆天行的心里难免感到有些不适,当即应了声“是”,便转头观察起周遭环境。
这时,唐天磊忽道:“此人右侧的太阳穴,好像曾被人击了一拳。”说着上前摸了摸张凌飞的头颅,又道:“奇了,竟然是被自己所伤。”
朱由检问道:“何以见得?”
唐天磊指着尸体右侧的头骨道:“王爷请看,此处的凹痕应该是被人用拳击所致,然而根据出拳的方位判断,这个凹痕,应该是死者自己用拳所伤。”
陆天行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二次自杀!”
朱由检奇道:“二次自杀?”
陆天行道:“通常情况下,如果第一次自杀未遂,便很少有人能有勇气再二次自杀。”
朱由检沉吟道:“如此说来,张凌飞撞墙已是第二次自尽?可是以他的武功,既然决意赴死,又为何竟要用第二次?”
陆天行嘴角露出了微笑,道:“不错,也就是说,张凌飞内心本是不想死的,所以第一次他想用拳将自己击毙,但内心深处对生的留恋使其不自禁的留了力道。”说着叹了口气,又道:“然而张凌飞却有着不得不死的缘由,所以才只好再撞墙自尽。”
朱由检颔首道:“原来如此!看来昨晚定是有人给了他一个不得不死的缘由。”说完,转头问道:“昨夜,都有何人来过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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