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香摇了摇头,道:“那人戴着一个斗笠,并且压得很低,应该是刻意不愿被旁人认出身份,奴婢因此未能见到他的相貌。”
陆天行点了点头,问道:“后来发生了甚么事?”
夏凝香道:“当时奴婢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次日夜里,奴婢还在房中安歇,便被人打晕,醒来后却已被绑缚在了一间黑黝黝的房间之中,身边还有同样被绑着的爹娘和弟弟。不知过了多久,之前那个戴着斗笠的人走了进来,问道:‘夏千寿,这阶下囚的滋味可还好受?’爹爹不理他,只是冷哼一声。谁知那人竟然抽出刀来,将我娘……杀害了……”
陆天行和朱由检听到这里,都不由吃了一惊,万没料到凶手竟然如此视人命如蝼蚁,当真是毫无人性。
夏凝香抹了抹眼泪,又道:“奴婢和弟弟当时都被吓得呆了,爹爹挣扎着想要站起拼命,却被那人一脚踹倒在地,爹爹怒急,便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谁知那人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一日不答应,我便杀一人,你且想好,明日是留儿子,还是留女儿,嘿嘿!’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朱由检用力一拍书案,怒道:“如此丧心病狂的恶贼,当真应当让其尝尝凌迟的滋味!”
夏凝香神色悲戚的说道:“那天晚上,弟弟靠着娘的尸身,不住哭泣,我虽然在安慰着弟弟,但心中却是既难过又害怕,爹则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就这样到了第二日,那人果然又来了,这次不等他出言,我爹便先开口了:‘那件事我应下了,不过你要答应放过我的家人。’那人颔首道:‘这是自然,夏兄若能早些应允,尊夫人也不至丢了性命。’我爹不再言语,那人便将他带了出去。”说到这里,夏凝香惨然一笑,叹道:“当日奴婢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爹爹……”
说到伤心处,夏凝香不由哽住了喉头,努力调整好了情绪后,方才继续说道:“接下来,每日都会有人来给我们送饭,直到第三日清晨,两个蒙面大汉走入房中,将奴婢和弟弟的头面遮住后,便将我俩带了出去,待我们被打开面罩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家中。”
朱由检忍不住问道:“难道凶手真的信守承诺,将你们姐弟俩送回了家中?”
夏凝香嘴唇颤抖了几下,惨笑道:“他们若能和王爷一样仁善便好了。”顿了顿,又道:“到家后,其中一人竟然对奴婢有了歹意,上来对我动手动脚,另一人则在旁边笑嘻嘻的观看,奴婢自是不愿,只得拼死反抗,无意间却将他的腰牌抓到了地上。”
陆天行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看清了腰牌上的名姓?”
凝香摇头道:“奴婢只看到腰牌上写着锦衣卫三个大字,那人便慌忙将其捡起,因此后面的小字我便没有看到。那人收好腰牌后大怒,拔出刀来便要杀我,然而另一人却将其拦住,皱眉道:‘时辰快到了,你不要性命了?’那人听后,狠狠地瞪了奴婢一眼,便将刀收了回去。”
听到这里,陆天行心中一动,不由惊问道:“且慢!姑娘的家可是在……”
夏凝香闭上了双目,泪水扑朔朔的落下,银牙紧咬道:“奴婢的家,正是在王恭厂旁的宣北坊,那两人将我和弟弟拖拽到卧房,先是用衣柜将我俩压住,又塞住了我们的嘴巴,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朱由检奇道:“这是何故?”
陆天行解释道:“凶手既想杀姐弟俩灭口,又想将现场伪造成是爆炸发生后的意外,更是为了不使朝廷对夏千寿一家产生怀疑,将王恭厂爆炸案定为意外事故,这才如此行事。”
朱由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摇头道:“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陆天行叹了口气,问道:“夏姑娘,那日可是五月初六?”
夏凝香点头道:“公子所料不错,正是五月初六。奴婢当时虽然还不知对方的险恶用心,但却被衣柜压得呼吸困难,身旁弟弟的面色更是已经涨得紫红。”
朱由检问道:“可是有人及时赶来相救?”
夏凝香苦笑道:“怎会有如此幸事?不过奴婢九岁时曾和一位卖艺师傅学过些缩骨术,而且他们也并未将我捆绑,因此奴婢便强自镇定心神,一点点的将身子挪了出来,随后奴婢赶去救弟弟,可衣柜却太过沉重,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并且弟弟此时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奴婢见状连忙跑了出去,想请邻居过来帮忙。”
说到这里,凝香黯然道:“谁知奴婢刚跑到大门口,耳边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接着整个大地都随之颤抖起来,刹那间天色也变得昏暗,奴婢跑回去看时,却见卧房已经坍塌,弟弟则被埋在了砖瓦之下……”
陆天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得问道:“那日王恭厂附近,如同天塌地陷一般,不知姑娘是如何逃出来的?”
时隔多日,夏凝香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仍不免感到心有余悸,颤声道:“奴婢生怕再有屋舍倒下,于是急忙跑到了街上避难,哪知道街上却早已变成了人间炼狱:尘土与火光飞集,木材、石块、禽尸还有人的头颅、四肢像雨点那样从天上落下,奴婢躲在一家磨坊店的磨盘下面才幸免于难,附近的人即便没被炸死,也被落下的物事和倒塌的房屋砸死了,我看见平日里常在一起玩耍的小海在路上逃着,赶忙招呼他一起过来躲避,谁知当小海就快要跑到奴婢身边时,空中飞落的一块石板便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从这些言语中,陆天行都能感受到当日的景象是何等惨烈,当下不由叹了口气,问道:“后来又如何了?”
夏凝香道:“过了片刻后,空中落下的物事渐渐变少,奴婢不敢立时便出来,又等了半柱香功夫,待一切归于平静,方才慢慢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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